“喝药罢,待会儿凉了。”
谢相迎提醒了一句,卓萤这才反应过来眼下身在何处。她接过谢相迎手里盛着药的玉碗,一双眼睛弯得像极了天上的月牙。
“你这丫头总是在笑。”
谢相迎是不明白卓萤这人怎么没事就傻乐呵,明明刚从鬼门关回来,还挺高兴。
卓萤没有没有说话,一口气把碗里的药都喝尽了。
谢相迎目瞪口呆地看着卓萤:“不烫吗?”
“不烫。”卓萤笑嘻嘻的,舔了舔唇角的药汁,她看向谢相迎眸光忽地飘了一下。
“有什么话快说,我今日什么都答应你。”
这人怎么欲言又止的。
卓萤见谢相迎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也就不藏着掖着,她凑近了几分,贴在谢相迎耳畔低声道了一句。
“不行。”
谢相迎果断回绝,他把碗放在一旁,脸拉得老长。
“为什么,主人说过,我说什么你都答应,小小一个任务而已。”卓萤颇为委屈。
“你管这叫小小一个任务,总之这会儿不行,我眼下见到他,恨不得给这白眼狼一刀,更别说那个……”
谢相迎就是去亲条狗,都不会亲凌琅。
他这小孩儿一点儿都不可爱。
一想到凌琅那日雪地里小白眼儿狼冰冷的模样,谢相迎心中就不大痛快。
卓萤吐了吐舌头:“那主人就拖着罢,总之要完成的。”
“你那任务都是从哪儿来的。”谢相迎开始怀疑这个系统的性质。
怎么别人是建功立业,他成天搁这端茶送水,自我奉献呢。
.
通幽殿,凌琅将谢相迎回给他的所有字条放进锦盒之中。
雪白的胖鸽子在案上睡觉,柔软的羽毛在窗棂投来的日光下看着格外顺滑。
孙良玉进内殿,行过礼道:“陛下,黎昀回到东陵了,未入宫直接去了太子府,想来是不愿声张受伤之事。”
凌琅道:“这会儿多少人盯着他那太子之位,必然是不敢声张的。”
若是被他的几个皇弟知道黎昀受了重伤,这会儿黎昀的尸首早不知往哪放了。凌琅是亲眼见过骨肉相残的,即便当年个子还没张桌子高,但对那血流成河的大殿记忆颇深。
“黎昀在洛林那一队人,活着被带回来的有几个?”凌琅问了一句。
孙良玉道:“只有几个宫女,都是竟胜国的人,还有一个叫姜献渔的,颇为貌美,被摄政王带回了府中。”
凌琅闻言,眸中带了些鄙夷:“他也就会带点模样好的。”
“对了,殿下,送往竹篱的东西准备好了。”孙良玉提醒了一句。
凌琅听见这句话,一扫脸上的阴翳:“朕也去,备车罢,今日朕要把帝师接回来。”
他有许多月未见谢相迎了,那日落月染血,他恨不得一日就飞回盛京,要不是得在净水林伏击黎昀,他早回来了。往后得把这人放在西偏殿,再不准有闪失。
“是。”
孙良玉正准备走,又被凌琅叫了回来。
“只备一辆车罢。”凌琅道。
“遵旨。”
孙良玉会意,转身往殿外去。
今日天气晴好,殿内的宫人都在扫雪。
孙良玉路过东偏殿时停了一停,吩咐门外的丫头将东偏殿闲置已久的东西拿出来晒晒,再将屋子打扫一番。
小丫头领命,这才往带着几人往内府去领钥匙。
孙良玉看着紧闭的东偏殿,想起许多往昔之事,凌琅这样重视谢相迎,或许也是为了弥补心中之愧罢。
这边的人声势浩大的往竹篱,谢相迎此刻却并不想见宫中的人。
净水林一事,谢相迎只觉得再不能一门心思的对这凌琅孩子。凌倾允虽做了许多十恶不赦的事,可好歹给他稳住了几年的江山。可凌琅呢,隔岸观火,请君入瓮玩的倒是挺厉害。
凌琅能这么对凌倾允,也会有一天这么对谢尹。
小孩儿聪明的很,他这身份也不知哪一天会就被发现。
“哥哥在想什么?”
谢恒云见自家哥哥坐在摇椅上眉头紧促,从屋里拿了盘糕点,往摇椅的扶手上一靠,问了一句。
打从东北回来,谢恒云便一直在将军府养病,因谢相迎在竹篱,便也总借着叙旧的由头时不时来竹篱小住。
谢恒云把目光从满天流云上收回来,转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在军营的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
谢恒云听见谢相迎关心自己,颇为腼腆地笑了笑,递给谢相迎一块点心,道:“在哪儿都有好,都有不好,军营虽远,但天高皇帝远,没什么拘束自由自在的。倒是尹哥哥,天子身侧过得必然辛苦。”
“倒也是,总归远些好,没那么多规矩。”
在宫里头,动不动下跪受罚的,谢相迎想想就确就觉得心累。
谢恒云见谢相迎对朝中事有些疲惫,凑近了些对他道:“尹哥哥常在宫中,必然如履薄冰,我知道哥哥是个谨慎人,只是还有一事要提醒。”
“何事?”
谢恒云是个聪明小孩儿,他的话还是有参考价值的。
“小心陛下。”
话音刚落,耳畔听到“吱呀”一声。
谢相迎直了身子,只见凌琅和孙良玉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来。
凌琅看着院子里的人,脸上原本的笑意渐渐散去。目光落在靠着摇椅边的谢恒云身上,点点寒光一闪而过。
“陛下。”
谢相迎慢悠悠起身行礼。
谢恒云见来人是凌琅,忙从扶手上起来。
见谢相迎对自己不冷不热,凌琅还以为是几月未见有些生疏。
他看了孙良玉一眼,拉着谢相迎的衣袖往屋里去。
“帝师,朕给你带了好些东西,你一定喜欢。”
被凌琅拉进屋里,谢相迎坐在凳子上,静静看着孙良玉把带来的东西打开。
小孩儿天真无邪一脸期待的样子,让谢相迎有些恍惚,就好似净水林那冷若冰霜的另有其人。
锦盒中是一把精致的弩,比一只巴掌大不了多少。另一只锦盒中是几颗指腹大小的明珠,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谢相迎没见过的小玩意儿。
“这个叫袖弩,可以藏在袖中,防身用的。这个是夜明珠,别看它小,夜间放在屋内,如白夜一般。”
凌琅见谢相迎听得认真,说得便更多了些,他知道谢相迎不喜欢金银,唯独对这些有机关的小玩意儿感兴趣,所以回来的路上找人采买了许多。
看小孩儿献宝似的把东西往他屋里堆,谢相迎的神色缓和了些许。他不是个爱记仇的人,今日的事再不高兴,明日就能翻篇。只是当日在净水林,卓萤躺在血泊职中的样子实在让人胆战心惊,换作旁人早不知死过几回了。
凌琅明明就在净水林等着,为什么不愿意早些搭救,非要等到最后一刻。
“帝师……”凌琅见谢相迎发愣,轻轻唤了一声。
谢相迎看向凌琅。
凌琅笑着道:“和朕回宫罢,还回通幽殿去,西偏殿日日都有人打扫,今日就能住下。”
通幽殿。
谢相迎不想去那里,西偏殿是凌琅的地方,虽满是奇珍异宝,可终究不是自己的家。
但如果凌琅要求,他是不能拒绝的。
“一定要回去吗?”谢相迎问他。
凌琅看着谢相迎,含笑的眼眸又弯了几分:“不,帝师想在何处便在何处,西偏殿的门永远为帝师而开。”
“臣想在竹篱。”
“便在竹篱。”
凌琅没说这个,只是把桌上的袖弩拿到手中,教谢相迎如何使用。
谢相迎认真看着,两人还似从前一般,却又在不知不觉之间,隔了层厚厚的障。
.
身病易治,心病难医。
净水林一役后,谢相迎便很少用凌倾允的身份上朝。
摄政王的心腹身受重伤,摄政王一病不起,这消息让不少人都蠢蠢欲动。都察院院使听闻摄政王府大变,也将诸多琐事直接上书于宫中兴盛阁。
凌琅想要的东西在一点点收回,谢相迎感觉的到,自己手中这点兵权已经被凌琅悄悄瓜分了不少。
谢相迎在竹篱一躲便是几年,身子在太医令的调养后恢复了不少。从前每到冬日一出门便咳嗽不止的人,渐渐也能在夜里赏雪。
除了定期往宫中与凌琅说上几句话,完成帝师必须要对凌琅的嘘寒问暖,其他时候谢相迎基本不会踏入宫门半步。
不入宫的日子也没闲着,谢相迎利用周旋和谢镰的关系,暗中调查着假摄政王背后的人。
除此之外就是琢磨琢磨吃喝,谢相迎用自己手中的银两蹿腾着莫临泉母子,在盛京里盘下五六家酒楼,小日子过的也算风生水起。
没了摄政王的独揽大权,凌琅也愈发忙碌。
小孩儿从海苔片裹成的小团子,到能与谢相迎比肩的的少年帝王,用了也不过短短几年。
又是一年冬日。
大雪压青松,枯黄的灌木之间,一只灰突突的鹿正在奔逃。
少年策马而追,修长的手握在华丽的弓箭之上,凌厉的眸子半阖。
“嗖”的一声,飞矢划过林间,利箭正中那野鹿的脖颈。
“射中了,陛下好厉害!”
赵王惊叹一声,下了马带着几个侍从过去,将那倒下的鹿捡起来。
“今儿晚上有鹿肉吃了。”
赵王正嘀咕着怎么让府上的厨娘烹制,远处的少年骑着马悠然走来。
玄色骑服将少年的身姿衬得愈发挺拔,墨色的头发被金冠高束在脑后随风而动。
“着人送去竹篱。”
少年话毕,翻身下马,长靴落在雪面,踏碎了易折的枯枝。
赵王听见这话,撇了撇嘴道:“是你非扯着我来打猎的,怎么猎到的东西一个也不给我留。”
俊秀脸皱在一起,身为皇叔的人,一点也没有长辈的架子。
手中的弓箭被孙良玉接过,凌琅擦着手道:“十一皇叔又不是不知,朕那位帝师别的不爱,就爱吃点炙羊肉,炙鹿肉。作为徒弟没什么本事,只能猎些野味孝敬孝敬。”
“呸,你这点心思我还不知道。”
赵王白了凌琅一眼,别人他不知道,凌琅他还不知么,人家谢尹成天窝在竹篱就是为了躲着他。凌琅死皮赖脸的非要送这送那,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去见人。幸好谢尹这会儿不在通幽殿住,不然早被吃干净了。
凌琅没回应赵王,只是擦干净手披了大氅往猎场外去。
“诶,你不玩儿了。”
赵王有些不舍,虽然免不了空手而归,但有人陪着他玩儿还是挺高兴的一件事。
凌琅摆了摆手,墨色的眸子微弯:“不了,这时辰他该醒了。”
“嘿,合着这小子是在等谢尹睡醒呢。”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爱你们
第2卷 阴谋阳谋
第29章 手感极佳的细腰
赵王冷哼一声, 随便抓了个内侍与他继续打猎。
竹篱,谢相迎躺在榻上,整张被子只有一角还搭在身上。昨夜里在都察院翻卷宗, 后半夜人才回来, 这会睡得正沉。
“帝师……”
凌琅进门时, 谢相迎翻了个身,被子彻底落地。
凌琅走近, 将地上的被子捡起来盖在人身上。
不知晾着大半的身子在凉屋里冻了多久,榻上的人鼻头都是红的。凌琅看着谢相迎露出来的半截白皙脖颈,突然有些后悔早早给这人盖上了被子, 早知道该多看会儿。
这些年谢相迎总躲着自己, 凌琅看得出来。
前些日子因为谢相迎擅自去都察院翻卷宗的事,凌琅在百官面前罚了谢相迎一个月俸禄,也不知是不是还在伤心。
谢相迎有些冷, 半张脸几乎都埋在被子里。
久病的人面色带着些潮红,凌琅静静看着,忍不住伸手触碰眉梢那颗细细的红痣。如玉的指尖带着凉意,谢相迎缩了一缩, 紧闭的眼睛睁开来。
近在咫尺的是张俊朗的脸,这人长的好像凌琅。
凌琅!
意识到这人是谁, 谢相迎突然瞪大了眼睛。
“陛下。”
谢相迎猛地坐起身, 心道自己方才在梦里骂的畅快, 可别秃噜了嘴被这人听到。
“帝师。”凌琅弯了弯眼眸, 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谢相迎看这架势,像是没事, 一颗心也就放下来。听说这小子前些日子刚把都察院撤换了几个心腹, 从凌倾允那抢到点东西, 估计这会儿正高兴着呢。也不知道过来看自己这个冤种做什么。
“陛下怎么来了?”谢相迎问了一句。
凌琅道:“今儿早上在北苑猎到头鹿,想着帝师院子里有烤架,就送来了。冬日里天凉,帝师就别再吃那些凉东西了。”
这小子知道他昨天吃过凉东西,也不知道派了几个探子盯着竹篱。谢尹手底下没兵没权的,这不是浪费资源么。
天子驾临,总在榻上待着不是个事儿。谢相迎慢吞吞把腿从被窝里挪出来,在床边适应了一会儿。墨色的头发垂在肩头,有一些顺着脖颈下去,被压在寝衣之中。修长的手指将松垮的衣带系好,顺道将头发扯了出来。
鼻息间有股淡淡的梅花味,掺杂着草药的味道,让人格外安心。谢相迎平日里总是齐齐整整,规规矩矩地在通幽殿讲书,这样慵懒随性的模样可不多见。凌琅看的认真,一双墨色的瞳子带着十足的贪恋。
待谢相迎系好了里衣,凌琅从一旁的屏风上拿来谢相迎的衣物,给他披上。
这小孩儿打人一巴掌再给个枣吃的伎俩用得心顺手,这会他对自己好,谢相迎也就没往心里放。
红玉为谢相迎打了盆热水,谢相迎洗了把脸,刚一抬手凌琅那边抵了张帕子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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