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做个位高权重的的摄政王是万人之上的逍遥日子,没想到这宫里头防着他,前朝还有百官勾结着算计他。
又当帝师,又当摄政王,这北齐再没有比他更忙的人。
谢相迎松了松领口,卓萤贴心地递给他一把扇子。玉骨的扇子即便触手生凉,不多时便也变得温乎乎的。
谢相迎静了静心,才仔细去想沈为川的话。这人不表态也就算了,还变着法的来套他的话,也不知是不是太后的意思。
“主人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谢相迎心道自己在崇明大殿站了足足一个时辰,听朝中大臣恨不得把自己家鸡下蛋的小事一一禀告,心情能好到哪里。
见卓萤一脸懵懂,谢相迎还是把这些琐事咽了回去。
“你之前告诉我长公主府与摄政王常有来往,还未仔细说说这长公主的品性。”
卓萤闻言,如实道:“大公主泼辣,颇有些男子的豪放,两位驸马一位受不了大公主的做派自请和离,另一位是在行刺时为大公主挡了一剑,一命呜呼。摄政王虽与皇帝不睦,但与这位公主的关系很好。”
“大公主有几个孩子?”谢相迎又问。
“一儿一女的龙凤双胎,皆是与第一位驸马周旋大将军所生,今年也有十四了吧。”
“十四?”
“是。”
这样好的年纪实在有些危险。长公主身份尊贵乃是王皇后嫡出,她的宝贝女儿很可能比二公主凌蔷更为合适。看来这太后和国舅爷心中早有和亲人选。
倘若他今日提了凌蔷,岂不公然与之叫板。
好险。
马车晃晃悠悠往回赶,人未下车便听见有人前来传信,说是长公主到访,有要事商议。
“说曹操曹操到。”
谢相迎看了卓萤一眼,卓萤掀开帘子翻身下马车。
谢相迎扶着卓萤的胳膊,踏着下马石缓缓落了地。玄色的锦衣最显威严,加上一副青铜鬼面,摄政王的气势没有十分,也有个七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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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明辉堂,玄婳长公主看着墙上的诗沉思许久。
“摄政王到。”
阿召在屋外高声呐喊。
玄婳闻言,转了身略略屈膝行礼:“凌乐见过泾王殿下。”
长公主的样貌随生母王皇后,人如牡丹,明媚娇艳无人能比。她脸上带着浓郁的笑意,眉间朱红色的花钿将人的肌肤衬的更加雪白细腻。
“快些起身罢。”谢相迎道了一句,示意阿召搬把椅子。
玄婳长公主按辈分得叫摄政王一声王叔,两人年纪差不多,小时候在一处读书识字,情谊比旁人更重一些。
先帝是太宗皇帝的长子,四十多岁才登基为帝,在位勤勤恳恳,不过五年便撒手人寰。先帝虽然子嗣微薄,兄弟却不少,太子凌琅虽是中宫皇后嫡出,但当时不过五岁。还是长公主力保,又与凌琅的养母沈妃一同说服了要起义的泾王一同剿灭乱臣,才有了今日看似太平的局面。
摄政王大权在握,长公主心高气傲,沈太后又不甘独坐深宫。三个人撑起来的太平假象早已岌岌可危。
“公主久未到访,不知所为何事?”谢相迎思量着几人的关系,觉得玄婳也算是可信之人。只要目前他对小皇帝的皇位没打算,玄婳不会轻易失去摄政王这个盟友。
短短的时间内,玄婳脸上的笑意便消失不见,事关紧要也就不打算再铺垫什么,她冷笑一声道:“还不是为了沈妃那个贱人。”
张口便是“贱人”二字,可见玄婳早有动沈太后的心思。
“是为和亲之事。”
玄婳轻轻点头,虽心急如焚,却不失长公主之态:“今日之事有人泄了口风与我,太后在朝堂之上虽未明言,但心下属意之人必定是我的珠儿。珠儿十四岁的生辰未过,如何能嫁去千里之外的东陵做什么太子妃。”
“公主的意思是……”
玄婳见谢相迎问,开门见山道:“只要皇叔能保住宜珠,我愿助皇叔一臂之力。”
一臂之力。
玄婳见谢相迎并未说话,又道:“我花开后百花杀。我大齐既已有摄政王辅佐皇帝,那蛇蝎妇人端坐朝堂便是名不正言不顺。皇叔若愿保住珠儿,有朝一日沈妃下马,我敢保证摄政王府出个皇后。如此,皇叔你也可高枕无忧。”
长公主这是急了,他摄政王府除了自己便是下人,哪里能出这个皇后。
谢相迎自己没有破坏这个三角的心思,毕竟打江山容易守江山却难,拉沈太后下马,也就意味着打压了沈氏一脉。朝堂之上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这样模糊的身份一下站在明处,不一定能保证今后的太平。
沈氏暂且不能动,保下宜珠郡主得另想法子。
“公主放心,本王自不会看着自己的孙侄女被人算计。东陵国如今国力正盛,只怕还要在这东陵太子身上做做文章。且给本王一些时日,到时候想了法子再叫人往公主府就是。”
小皇帝是先帝的老来子,又与长公主一母同胞,一边是养母,一边是亲姐姐,在此事上必定为难。
发髻边的凤穿芍药的步摇轻晃,玄婳得了摄政王口头的承诺,悬起来的心也放下一半。毕竟这朝堂之上,还轮不到沈妃说话。
脸上的笑意回来一些,长公主勉强笑了笑道:“那本宫就等着皇叔的好消息。对了,前儿个晏儿去北苑打猎,捉到只鹿,想着许久不见您,就让我带了来,还请皇叔笑纳。”
“替本王谢谢晏儿。”
“既如此,这就走了。使者来访,还有许多事要操劳,皇叔刚上完早朝,且歇着去罢。”
玄婳缓缓起身。
谢相迎看了卓萤一眼,卓萤会意去送了送这位孙侄女。
屋内的鹦鹉叫了两声。
谢相迎起身去看架子上的鹦鹉,下一刻打开那鹦鹉脚上的锁链,对阿召道:“把这鸟养在你房里,给我换几只乖巧的鸽子过来。”
“是。”
阿召说罢,连鸟带架子一起抬出了明辉堂。
阿召是卓萤从发配去塞外的奴隶窝里捡来的,在摄政王府做了两年的马夫。这人被卓萤带着,与原来的摄政王相处的机会不多,谢相迎看着老实,干脆调来了身边。没想到做事利落,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
送走了长公主,谢相迎便回祈翠居歪着了。好不容易能找个软和地儿,人跟没了骨头似的瘫在塌上,眼沉得再睁不开来。
午饭匆匆喝了些汤水,谢相迎便又回了自己的坐塌。
卓萤午间去送长公主,送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回了摄政王府。
谢相迎看她拎回来不少东西,问她道:“长公主留你用膳了?”
卓萤点了点头,把东西放在谢相迎靠着的矮桌上,坐在另一边道:“她问我喜不喜欢他们家的晏儿。”
“周晏?”谢相迎听见这个,顿时来了精神。乖乖,这长公主想让摄政王府出个皇后,不会是想让她亲儿子做皇帝吧,这胆子也太大了。
“你怎么想?”谢相迎只问她的意思。
卓萤眨了眨眼睛道:“我怎么会喜欢一个毛头小子,再说了,我只是女身,未必就会喜欢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第04章 等他的不是美娇娘,而是小皇帝
“是么?”谢相迎闻言,不由笑了笑。
这人在马车上看到街上的俊秀男子,目不转睛,帘子都舍不得放下。这会儿又来说自己不一定喜欢男子了,可真是有趣儿。
“我不会抛弃主人的,我还要看着主人完成任务呢。”
卓萤的话一出来,谢相迎脸上的笑当即僵住了。他还有任务呢,他还以为自己天生就是无法无天的摄政王呢。
“谢家公子和摄政王的结局都颇为惨淡,还不如让我一开始就死了。”谢相迎叹了一句。
卓萤拉过他的袖子,道:“不一样的,假死也作数。你这么个好人,我可舍不得你死。”
“我是好人么?”谢相迎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谢相迎点了点头,目光颇为诚恳。
若不是亲眼所见,谢相迎不会想到,在外头随随便便就把弯刀架在别人脖子上的小霸王,会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这人可是个系统啊。
两人说笑着,阿召进来低着身子通禀道:“殿下,陛下派了人往谢公子的竹篱小院去了。”
怎么一刻也不带歇的。
谢相迎摆了摆手,卓萤闭上嘴,颇为无奈地看着谢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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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一言九鼎,这小皇帝昨日说召见,今日就立马召见了。
谢相迎为了不露破绽,出门时人.皮面具都随身带了好几副。人从密道往最近的郊容客栈,又带了人.皮面具往城北谢家公子名下的竹篱小院去。
谢相迎一天要走的路,比行军打仗的马还多出不少。
来竹篱小院的人是皇帝身边的内侍孙良玉。
谢相迎看这人颇为眼熟,回忆了好半天才记起,这人就是昨日扶他起来的那个内侍。孙良玉人长的温润,说话也温吞,眼睛乌溜溜的,像两颗黑葡萄。此刻穿着一身麻布衣裳,颇有几分寒门子弟的意思。
谢相迎看他这一身不怎么正大光明的打扮,心道这小皇帝估计是要他偷偷入宫。
孙良玉见谢相迎回来,行过礼后说明了来意。
此次宣谢相迎入宫果然未得太后同意,小皇帝的意思是要他酉时太阳落山之后再随孙良玉偷偷坐着马车入宫。
谢相迎心道这小皇帝还是对太后留着一手的,也算是个聪明孩子。他这帝师尚在宫外,也不知是这点小九九是什么人教给他的。
谢相迎接了旨,留孙良玉在竹篱小院喝了会儿茶。
这院子是从前谢家公子堆放杂物之地,谢相迎为了少见谢家人,便对外说自己移居在此地。
几盏茶之间,谢相迎对孙良玉的好感增加了不少。此人谈吐雅致,待人有理,行事滴水不漏,祖上必定是读书的,不知遭了什么罪,才让子孙进了宫做内侍。
两人在小院一直坐到酉时,才乘着夜色坐上了通往宫门的马车。人跟着孙良玉从西门浣衣坊过去,弯弯绕绕走了不知多久,才在写着“通幽殿”三个大字的红墙外停下。
孙良玉让谢相迎稍待片刻,进去通禀之后大门才又被缓缓被推开。
高墙绿瓦,这是谢相迎第一次看见暮色中的宫城。若不是奉诏入宫,谢相迎还以为自己是被红娘引去和崔莺莺幽会的张生。只可惜这红墙里等着他的不是美娇娘,而是小皇帝。
两人穿过院子,一直到殿中,内殿层层珠帘帷幔之后,一个粉团子正执笔批阅面前的奏折。
凌琅今年只有九岁,小小的人盘腿坐在案前,灯火已暗却还在认真看折子。谢相迎看凌琅手中的毛笔比这人的小臂都长,不由得在心底笑了笑,这小大人,有模有样的。
“陛下,谢公子到了。”孙良玉进去通禀了一声。
“帝师?”凌琅放下手中的笔,鞋子也未穿,脚底生风似的跑到谢相迎跟前儿。他抬了抬手,在半空中停了一停,又将手收回身侧。良玉说帝王不可暴露自己内心所想,他不能让谢相迎知道,自己对他十分期待。
两人之间隔着一层珠帘,谢相迎就那么拱手行礼道:“微臣谢相迎,参见陛下。”
这一次,谢相迎没有跪。
似是在打量眼前的人,凌琅的目光落在谢相迎身上久久不语。
片刻后,面前仰头看他的小孩儿才启唇道:“帝师进来罢。”
谢相迎这才掀开帘子进去。
两人对坐在案边,孙良玉收了案上的折子,给两人奉上两盏热茶。
茶香扑鼻,让原本带着困意的人清醒了几分。
谢相迎开口问道:“不知陛下深夜宣臣入宫,可有要事。”
凌琅看着谢相迎,一双圆溜溜带着好奇大眼睛,已经出卖了自己的内心,他咳了一声,强做镇定道:“帝师昨日所言可作真?”
潭水似的眸子看向凌琅,谢相迎的话比真金还真:“谢家世代为太宗皇帝效劳,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谢家满门都是忠臣义士,谢相迎身为谢家公子,绝对不会做有害于皇帝之事。这是他答应卓萤的事。
似乎在斟酌话里真假,凌琅的目光始终落在谢相迎的眸子上。
“陛下,把烛心剪一剪吧,光暗容易伤眼睛。”谢相迎瞧他看的认真,遂提醒了一句。
凌琅的目光落在架子上的金剪之上。
谢相迎会意,起身拿起剪刀将老去的烛心剪断。
烛火晃动,谢相迎眸中跳动的光像是给人的一线希望。
小小的人坐在对面,一双眼睛看着烛火道:“今日帝师进宫……”
“臣不会对旁人泄露只言片语。”谢相迎把灯纱罩在烛台之上,才重新坐回去。
似是对谢相迎的话很满意,凌琅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小小的手从袖中取出一块不大的玉牌,对谢相迎道:“帝师今后再进宫,就拿着这个从西门进。”
“是。”
谢相迎接过那丁点儿大的牌子,烛火下刻着莲花纹的白玉隐隐泛出光泽。
卓萤给谢相迎的第一个任务是取得小皇帝的信任。他觉得这项任务并不难,眼前的孩子,目光清澈,眉眼青涩,看起来好骗的很。
凌琅夜里把他叫来,还没说正事。谢相迎跪坐在凌琅对面静静听候吩咐,凌琅却没再说什么。
不多时,孙良玉提醒谢相迎凌琅要处理奏折,让谢相迎在外等候。
谢相迎起身时看了凌琅一眼,跟着孙良玉往帘子外去。
依旧是隔着一层珠帘的地方,孙良玉为谢相迎搬了把椅子,谢相迎没有坐,只是站在珠帘后,静静看着小皇帝。
两人各干各的事,一个静静等候,一个默默批折子。
一直到三更天,孙良玉才进去伺候凌琅更衣就寝。
“陛下向来睡得这样晚吗?”孙良玉出来时,谢相迎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些折子,都是摄政王批阅好才送进来的,小孩儿居然看的这样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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