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太子的灼灼热线,让莫惊春总有一种一时不察,身后就会多出一只手的错觉。
好在太子克制,今日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问。至少他应该庆幸,太子殿下在满足过一次之后,似乎就真的只是偶尔看看。
直待小朝会结束,莫惊春才松了口气,落在最后面慢慢走了出来。
只是走着走着,他脚步微顿,身影停在宫道上。
永宁帝召见他是为了什么?
从他来到走,陛下都没有提过。仿佛只是让他走个过场,就塞在边上听了一脑门争端。
黄正合等几位大臣散的速度却是快,莫惊春稍一回神,就意识到他们的身影不再,却唯独许伯衡有些好奇地看向他。
莫惊春忙拱手,“许阁老。”
许伯衡颔首笑道:“不必多礼,你我同为东宫太傅,等闲视之便是。”
莫惊春露出个礼貌的微笑。
两人一起走了一段,直到各自离去做事时,他心里骤然闪过明悟。
尽管那毫无根据,但却莫名笃定。
“方才在殿内,陛下本是打算指我外放?”
他几乎是在自言自语,轻到别人听不清楚。
这是个危险的差事。
不管是去探虚实,还是赈灾,或是拿下雍州郡守,这都不是简单的事情,一个不慎就容易犯下大错。但同时这也应当是一个机遇,若是能把差事办得妥当,回来必然是升官加爵的赏赐。至于开罪了一个郡守的祸患……以永宁帝最近的脾气,那个雍州郡守还活不到那个时候。
若是真被派出去算不得好,却也绝不是个坏事。
但永宁帝为何有此想法,又为何最终没选他,这又是另外的问题。
不过这些要紧,都再抵不过莫惊春心里一桩着急的事。
他硬生生熬到傍晚归家,抵达莫府时,才流露出几分神色。
莫沅泽早就蹲守在大门边上,等莫惊春一回来就扑上来被他抱了个满怀。
“叔,叔,你说真的吗?只要我在你那乖乖听话,你就让我把阿雪带回去?”
莫惊春:“怎守在门边?”
莫沅泽小声,“这不是高兴吗?”
莫惊春方才无奈地点头,“你现在这般,就是不听话了。”莫沅泽立刻回头,三步并做两步往府内跑,嘴里喊着没没,立刻带人窜回去准备。
这便是莫惊春更关注的事情。
尽管精怪已经暗示兔尾解决的办法,但他还是不信邪。
今晨,他就用阿雪做引,将莫沅泽这小孩带了过来。
待夜深人静,莫沅泽这小娃早就在床上睡得一塌糊涂的时候,莫惊春才上了床,抱着小侄子躺下。
一刻钟后,莫惊春默默给小侄子擦他睡出来的口水,然后无奈坐在床边。
他只着中衣,凌乱的衣服皱褶挤在一处,露出个微翘的兔尾。
雪白雪白,在月光下倒是可爱至极。
尾巴毛稍显凌乱。
失败了。
莫惊春心里叹息,果然借由别人的手来揉,还是没用的。
莫沅泽迷迷糊糊地在床榻上翻了个身,莫惊春看了一眼小侄子的睡颜。
又叹息了一声,躺下睡觉。
翌日,莫沅泽坐在桌边吃清粥,突然说道:“叔,昨晚我做梦了。”
莫惊春漫不经心地说道:“做什么梦?”
莫沅泽高高兴兴:“我梦到叔长尾巴了!”
莫惊春瞥他一眼,嘲笑了一句,“就那么想要阿雪回去?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莫沅泽嘀嘀咕咕那自然是想的。
莫惊春:“罢了,你吃完,就带兔子回去吧。”
“谢谢叔!”莫沅泽一个激动,三两下希鲁喝完粥,就窜进屋内去抱兔。
而莫惊春微僵的身子平缓下来,慢吞吞地搅拌着碗里的粥,微皱的眉心透着困惑。
他不是在担心小侄子,而是在担心要是这揉的非得是特定的某个人……比如太子?
他面无表情,那还不如长一辈子算了!
…
东宫。
刘昊掀开下摆踏入殿内,几步走到正在宫人伺候下穿衣的太子身旁,欠身道:“殿下,今日,陛下又将太傅召走了。”
这个“又”就显得很微妙。
毕竟这是这月里第三回 了。
太子不紧不慢地说道:“父皇的耐心真足。”他按了按喉口的衣襟,忽而一笑,清亮的眼泛起锐气。
“孤倒是也不差。”
自卖自夸了一通,太子踱步出殿。
这是要往凤鸾殿去。
他不紧不慢地走着,身后除了刘昊外,其他的宫人都离得更远,走路几乎无声。
太子穿行过御花园,怪石嶙峋的景致显得大气又别致,与前朝的富丽堂皇又有不同。那是在十一二岁的公冶启执意下改的。
他那时候想一出是一出,可谁都改不了他的主意。
就连永宁帝也只能哭笑不得随他去了。
故而,当他想水磨工夫做些什么时,已经是深思熟虑,不容更改了。
正如莫惊春先前对太子的评价。
——“太子其人狂傲恣意,想做的事情,还未有不能做到的。”
得亏父皇改了主意,不然要再去将人抢回来,可实在是麻烦。
太子背在身后的手无声无息地敲着,忽而露出个戾气的笑容。
焉知父皇是不是洞悉了他的想法,方才如此行事呢?
也罢。
恶兽克制,不过是为了其后的贪婪吞噬做准备。那么可怜可爱又软乎的兔尾,难道只尝过一次就够了?
放长线,钓大鱼。
太子一眨眼,盖住猩红的欲念。
总该让夫子先安安心。
身居长乐宫的莫惊春冷不丁打了个颤。
第二十三章
凤鸾殿。
温婉柔美的皇后坐在榻上,纤纤玉指拧在太子的耳朵上,虽没有用力,倒也掐得发红,“太子妃有孕在身,你却整整数月不曾探望。她到底是你发妻,留些颜面总是要的。”
太子挑眉:“她来告状了?”
“这叫什么话!”皇后飞他一眼,“我是自己不会看吗?”
太子妃都快临盆了,这做阿爹的都无动于衷,定会惹来非议。
平日里皇后与太子说话多少是端着些,毕竟她年轻时的脾气可不像现在这么好。太子也不想惹得母后不高兴,稍微坐正了身,“刘姬其实比她早了一月。”
他却提起了旁的事情。
皇后凤眼一抬,“落了?”
太子淡淡说道:“刘姬体弱,没保住,就没声张。她在察觉到太子妃有孕后,就假意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令太子妃戒备,又主动吃下掺了药的吃食,让太子妃误以为得手,堕了胎儿。而后联手蔡姬装神弄鬼,扰得后宅日夜不休,险些让她真的落胎。”
皇后吃茶的动作停住。
这是无一善人。
对上母后诧异的视线,太子笑得有些渗人,“太子妃心中也未必没数,接招拆招罢了。”
“刘姬冲撞是假的,她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诬陷太子妃下药……不,倒也不算诬陷。落胎是真,吃药也是真,只是时间错开罢了。”皇后苦笑着摇头,“至于蔡姬,当年她第一个孩子,就是在太子妃院里没的。”
东宫里,就跟养蛊一般,没有一个是善茬。
东宫里的女人,没有一个是无辜。就算是孩子,也是谋划的工具。
皇后:“是你在放纵。”太子却是摇了摇头。
不至于此。
他不过是,发现了,却也不拦着。
冷眼旁观罢了。
他长手长脚挤在皇后下方,明明有更宽阔的地方却不去坐,瞳仁深处无声寂静地翻滚着诡谲的情绪,“我给过她们选择。”
不论她们哪一个都清楚退路在哪里,却甘之如饴。
皇后无奈地看了眼太子,斗赢了便能得到更大的权势,如此放纵,谁舍得后退?
退一步,便是满盘皆输。
“那太子妃?”皇后道。
东宫露出个古怪的笑容,“不是我不愿见她,是她不敢见我。”声音却平静得仿佛冬日初雪。
“她怕我杀了她腹中孩子。”
“太子!”
皇后声音骤起,猛地一拍桌面。
那可是皇室血脉,便是太子也不该如此说话!
太子轮廓深邃俊美的脸庞看出几分倦意,可那侵略性并未因为闭眼而柔和,反而更显肆意狂放。
他半阖着眼。
“母后,血脉亲近,不过是个笑话。”
…
春夏时节,京城的天瞬息万变,日头隐有燥热,却在晨间下起雨来,增添了几分阴凉。这日,正是莫惊春的休沐。
“阿雪都不在了,为何还没清理干净?”
劳累近一月的莫惊春狠狠睡过平日起来的时辰,等醒来,就听到莫衡扬高又猛地压低的声音。
他困倦地躺在床上听着雨声,半睡半醒地想着,关阿雪什么事?
那兔子不是已经被莫沅泽欢天喜地带回去了吗?
莫惊春的院子里原先的管事退了,之后点上来的就是跟着他去过东华围场的墨痕。他年纪小了点,却镇得住场子。
不过此刻他站在廊下,头疼地看着秀华,“你和徐婶儿是专门负责郎君衣物的,可阿雪都走了好些时日,怎么还留有白毛在上头?”
养宠就会掉毛,阿雪养在屋内后,墨香院的下人已经习以为常。
他们会在房屋的各个角落里发现蓬松的白毛,就连床榻上都有。他们面上不说,私下却都认为莫惊春跟小郎君一般爱宠,只是面子过不去方才不说。
不然这被褥上一撮撮是什么?
定然是主子偷偷抱着阿雪去床上吸兔!
听着墨痕在训秀华,负责洒扫的张力也凑了过来,挠着头说道:“管事的,你可错怪秀华了。不是秀华不尽心,实在是那兔子掉毛实在太多,我们这些天清扫,还是时刻能扫出一小堆毛毛。”
墨痕皱眉,视线在张力和秀华上徘徊了一下,也不认为他们在撒谎。
可是阿雪那么小一只兔子,都走了那么些天,遗留下来的掉毛居然那么多吗?
墨痕在外面吃惊得很,莫惊春在内也吃惊得很。
兔子,原来还未掉毛吗?
先前莫惊春完全没留心,他将披上的外裳褪了下来,然后将中衣翻过来看。
果不其然,上面若隐若现几根白毛。
只因为中衣的颜色同样素白,难以发觉。
莫惊春返身去看床铺,那上头就明显了些,正是好些错落的白毛沾在被褥上。
他一时间哽住。
白日晨起,天色都还未亮,只燃着灯,也看不清楚这床上的掉毛,等他晚间回来,院内的下人早就整理干净。
这一来一回,他竟然一直没发现掉毛的事情!
莫惊春:“这是为何?”
先前他薅尾巴的时候,若是真掉得这么厉害,他肯定会发觉的。
【兔子换季会掉毛】
现在正是春夏之际。
莫惊春:“……”
【系统建议您,可每日梳毛收集起来】
莫惊春:“…………”
成吧。
他认命着人去库房,倒是真的寻了一把小巧合适的梳子。
梳毛需要耐心,这兔尾好生敏感,摸都摸不得,得亏是莫惊春自己动手,每一次梳都知道下一把按在哪里,这才勉强上上下下都梳了一回。
梳出来的毛毛堆成一个小球,被莫惊春用匣子收起来了。
连同那把梳子。
麻烦。莫惊春想,要梳尾巴,就得保持在一个诡异的扭身姿势,不然摸都摸不到。
腰有点轴到了。
他望着外面春光,心有戚戚,看来还是得拖着莫沅泽去多多练武,不然再有下次,他可真的无法保证能够在太子底下逃脱。
说是逃脱,更像是太子吃干抹嘴,满足了好奇心,这才不再乱来。
莫惊春起初被太子发现,还会惊慌失措,可现在已经不动如山,稳如老牛。
他自然还是怕的。
可怕有什么用?
先前永宁帝频繁寻他,莫惊春还曾担忧过太子将此事告知陛下,可经过数次后,他笃定永宁帝不知此事。
如若知道,永宁帝不会这个态度。
因为……最近的陛下看起来,有点像是在提拔栽培他。
除了他之外,频繁被召进小朝会的还有旁的年轻大臣。且如今朝堂上也常有官员调动,像是无形间的洗牌。
永宁帝试图在短时间内再提拔一批新官员。
而在其中,或多或少与太子有关。
东宫明面上并不与百官相交,更不像几个皇子养士与幕僚,可他是光明正大参与小朝会。
诸位皇子都是在十八岁后才得以入朝领了闲职,太子在三岁就被皇帝抱去御书房坐着。
如此耳濡目染,如此月月相对,压根不用他主动,投奔其门下便有无数。
莫惊春是在出了翰林院后,才逐渐体会到这点。
永宁帝待皇后相敬如宾,可对太子殿下却是极好。在上者如此示意,即便真的出事,莫惊春也不认为太子会坐不稳这个位置,故而时至今日,莫惊春对精怪的存在仍觉得古怪与诡异。
毕竟太子……
莫惊春垂眸,神情复杂。
小朝会上,是能碰到太子的。永宁帝对朝臣如何,待太子只会更严格,可他总能交上一份完美的答卷。
与正在适应的莫惊春不同,他天生就适合这种场合。
任务五悄然完成。
他松了口气,一个产乳一个兔尾折腾了他大半年,再来一个可真是要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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