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姐站在我面前道:“你有什么话没说的,如今可以说了。”
“没什么说的。”
“当真?我看你这模样可不像。”
“我知道白小姐是个好人,又总在危急时刻出来救我,但是……但是我不知道白小姐是不是在耍我?”
“我什么时候耍你了?”
“你跟我是前世今生的姻缘,这话可是白小姐说的?”
“是啊……”
“那他是谁?”
我气得背过身去不看她,却听得她在我背后笑起来:“我明白你什么意思了,他啊,就是我一个朋友,就等于是……你和佟小姐的关系,我把他当弟弟。”
“你把他当弟弟,那他呢?他把你当姐姐么?”
“那佟思呢?她把你当什么?”
白小姐真是……她说话和她打人一样,单刀直入,一击就中。
“霜灵,其实别人怎么想的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心里怎么想,快进来吧,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下毒的人是谁?”
既然给了我台阶,那我就下去!我嘟囔着跟在白小姐的身后走了进去。
“你以前真行过医?”我看着白小姐娴熟的上药手法道。
“当然……”
“以后我受伤了也来找白小姐给瞧瞧。”
“你瞎说什么。”
“没什么……”
“好了,昭月,将那草药给这位婶子带上,你把她送出去吧。”
“送出去?”我叫道。
那婶子也是一脸的惊讶,她拿了药就要离开。
“你将她送出去,我们……”
“霜灵,我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将她救出来的,原本救她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了,怡翠院的人你难道不知道?他们怎么会轻易放过逃跑的人?我看我们还是和巧云一起早点离开这里才好。”
婶子的一只脚已经踏出门外,听了白小姐的话又挪了回来。
“姑娘,我知道你们救我是因为什么,我不是不想告诉你们,只是你们也看见了,我自身难保啊!”
白小姐笑着走过去:“婶子这是说哪里话?您能帮巧云逃出来已经是很够意思了,我们怎么好再陷您于不义?只是……您既已经出来了,难道还要回去吗?
说不定在他们眼中,你我早就成一条船上的了,若是婶子肯直言不讳,那我就会为您的善良买单。”
我想怡翠院的人压根不知道是什么人劫走了她吧,只是这婶子也好糊弄,白小姐缓缓掏出碎银几两,她便已经到桌前乖乖坐下。
“据我所知,这个逃走的姑娘,也就是你们说的巧云,是被人卖去怡翠院的,这也是怡翠院第一次从别人手里买姑娘。”
“第一次买?”
“是的,您别看里面姑娘那么多,其实大多都是那些穷人家的,男的不愿意出去卖力干活,便把老婆送到怡翠院来,唉,这世道,真是要完了。”
“你说的给巧云丈夫下毒是怎么回事?”
“我也是听他们闲聊时说的,毕竟我就是一个做饭的,要不是生得丑,也在那怡翠院里了。对于穷人家的姑娘来说,长得美就是灾难。
那天我听他们说,院里新来一个姑娘,叫我去给她送饭,我去了一看,那姑娘身上全是血,给我吓坏了,旁边看守的人就说她是小产了,让我别害怕,我看她的模样脸生得很,就多问了几句,那个看守的也是听说的,不过妈妈谈事的时候他偶尔跟着,就知道得多些。
说是附近一个专干买卖妇女营生的老板卖过来的,还说那女子本来有家有户的,幸福着呢,愣是把人丈夫害了掳过来的。
具体什么我是真的不清楚,那老板每次来都是派个矮个子的男人过来商谈,自己从不露面,特别神秘。”
“真是丧尽天良!”我骂道。
“婶子,你再好好想想,可有什么遗漏的信息?”
“我……我是真没见过那人,就那个矮个子男人我也只见过一两次,每次都是经过看到的,哎!对了!
看守的还跟我说过,那个老板卖弄得很,一开始妈妈问矮个子男人老板姓什么,他总是说个字谜叫妈妈猜,你说这不是难为人吗?妈妈哪里读过书啊?最后还是跑腿去镇上找了个秀才猜出来的。”
“那谜语你是否记得?”
婶子摇了摇头,“我又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不过那秀才肯定知道,你们去镇上的石板巷的……三十六号,还是三十七号,我记不清了,找一个叫张风的秀才,他家门前有两盆干巴的花,好找得很,他肯定知道。”
白小姐多给了那婶子一袋的钱,还嘱咐她出去躲一阵子,三天之后便可回来,婶子半信半疑地走了,白小姐真是我见过最雷厉风行的人,她带着我当夜就去了那秀才的家,可怜秀才半夜被人闯进家门吓个半死,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起来在书海里翻找那个字谜。不过白小姐做的都是对的,此事人命关天,切不可耽搁。
那字谜找出来了,上面写的是:一更才到便闻鼓声。
作者有话要说:
小黑蛇:好想也受一次伤让白小姐给瞧瞧,我看她上药的手法温柔得很捏!
凌:瞎说什么!快点呸呸呸!
第106章 万般皆是命
那个字谜很是浅显,我看了之后心里便浮现出一张道貌岸然的脸,我回想起那些画面。
始终沉默的村长,抢着包揽此事的他,胡三那种性格,应该也被蒙在鼓里,不然他不会那样慌乱。
我觉得意外,又觉得不那么意外。
只是,很冷,心狂跳不停。
我和白小姐从秀才家出来,并肩走在夜色里。
“接下来,我能做什么?”我问道。
既是问她,也是问我自己。
“你回去,好好休息,我想巧云肯定还是会被送回怡翠院,不用担心她,怡翠院那里有一个我认识的朋友,她正义得很,有她在,怡翠院开不了几日。”
我的心里生出一种厌恶和疲累,是对这世间种种的厌恶,我想到那字谜后的脸,更加厌恶,一种恶心从我的胃里攀爬上来,我不住地干呕起来。
白小姐将我扶住,手探上我的额头,道:“这么烫,肯定是今夜跑来跑去发了汗又受了风,着凉了,我们快回去。”
“白小姐……”我拉住她的手,“为什么?明明……我不明白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的手反握住我,眉间的紧皱舒展开,眼睛里却升起另一种愁云。
“巧云身上发生的事,说句残忍的话,其实是天下十之八九的女子都会遭遇的,这种不幸多了,就会变成常态。村里的人也未必不知道那些失踪的妇女去了哪儿,他们的沉默是自保,也是迫害。”
“我原以为,我已经足够不幸,没想到竟然……”
“天底下的女子都一样,有些人看似好命,早早嫁人生子,好像很是安稳,其实不能自己做主去选择的人生同样是不幸的,天下的女子都一样,无非是有些被看得见的锁链捆绑,而有些被看不见的锁链捆绑罢了。”
“我不相信,天底下的女子难道就只能如此了么?凭什么!”
“当然不会!锁链总有一天会被挣脱的,霜灵。”她说这话的时候握住我的肩膀,目光炯炯道:“你不也是在挣脱锁链的人吗?世上未必不会有千千万万个和你一样的女子,我们只是需要时间。星星之火,也会有燎起火海的一天。到那时,女子亦能经商、科举、做官,做一切男子做的事物。”
“白小姐,真的会有那天吗?被铁锁锁住的人,真的能挣脱锁链吗?”
“会……”
“我以往在家乡,因为练得一身好功夫,便夜里偷偷跑出去玩,偶然有一天,我经过一家人的屋前,听见里面传来女子的惨叫,心生好奇便停下了脚步。
这户人家住在田边,周围人烟稀少,我正听着,突然砰的一声,门开了。一个女子被扔了出来,不知道你能不能想象那种场景。”
“被扔出来,像一块石头,像一个物品,被人丢出来。我看见她的额头上全是血,牙齿稀稀落落,精神也不是特别好,我刚要碰她,她看见我,便缩成了一团,嘴里喊着「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不要打我」,即使我根本不认识她,她的样子还是搅得我心里难受,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愤怒?
同情?总之种种混杂在一起。有个男人走出来看见我,他的脸上很得意,似乎在说「看,我真是大男人」,我站起来问他怎么可以打人,他的表情很淡然,他说「我打的是我媳妇,管得着么?」好像在某些男人眼里,妻子就是他的所有物,可以随意对待。”
她说到这里,眉头皱得很紧。
“我没理他,但我当时身上也没带什么药品,就给了那个男的一点钱,叫他去叫个大夫来,他拿了钱倒是对我客气的很。但是左等右等也不见他回来,我只好将那妇人扶到屋里,回了趟家。”
“白小姐,你真是胆大,万一那男人……我不敢想。”
“当时我一身的功夫,身上又背了把剑,我想那是他不敢做什么的原因,那种男人,就是欺软怕硬。”
“后来呢?”
“后来,我回家带了几个人,把那妇人送到医馆,她应该被打了很多次,大夫说她身上全是青紫,我问她为什么不报官,她说,她这次被打就是因为报官,那男子平日里装得人模人样,所有人都不信他会对妻子下那么重的毒手。
她说的话,没人相信,即使报了官,也会被推脱说是家务事,小两口之间别那么计较之类的,就算看见她身上的伤,也并不理会。”
“真是过分!”
“我本想着将那女子送出城去,她却拒绝了,说是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拖累我。”
“她怎么能再回去!逃都来不及!”
“她对我说了一句话,叫我放她回去,我记得她说,他总会有睡着的时候的,那时我便明白了,她的仇需要她自己来报。”
“什么意思?”
“后来,我再见到她,是在城里的告示栏上,上面是通缉她的信息和她的画像。那时我便知道,固然大多女子不如男子有力。但在某些方面,暴力不会永远胜利。”
“你是说,她……我明白了,希望她永远不会被官府找到,希望她在新的地方有个新的开始。”
“她会的,我可以向你保证。”白小姐笑道,我看着她的笑也笑起来,然后双眼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我正躺在白小姐的床上,那个叫昭月的男子坐在书桌旁一边饮茶一边看书。
“白小姐呢?”我问道。
“办事去了。”
“办什么事?”
“昨天那件没办完的事。”
“你在这儿干什么?”
“看护你……”
“白小姐怎么能叫你来看护我?”
“我怎么了?我这么一个玉树凌风的美男子,不养眼么?”
这个叫昭月的,真是贫嘴,还颇自来熟,真讨厌这种装熟的人。
我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你干什么?”
“我要去找白小姐。”
“你不能去。”
“为什么?”
“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你就不能告诉我?”
“不能……”
“呃……”
“你……有另外的事情要做,你昨夜病了,现在你觉得身子如何?”
“好了……”
“好,那你要和我去一个地方。”
“凭什么?”
“凭天命……”
“我不去。我要回家。”
“随便你,反正亦是天命。”
“神经病!”
我不再理他,穿了鞋就推开门走掉,白小姐现在在哪儿呢?她一个人,会不会有危险……
她那样厉害,应该不会有事……
我出了门才觉得自己没有全好,猛然奔出来的时候眼前黑了一瞬,我想了想,还是没有回家,直接去了佟家。
我站在佟府前敲了很久的门,等了半天终于有人来开,可门里的那张脸我却不曾见过。
“你是?”我问道。
“你找谁?”他的脸上挂满了警惕。
“我找佟思。”
“她不在家。”
他说完就大力关上了门,我退了几步看了看门上的牌匾,是佟思家没错,他刚才说的是「她」,而不是「小姐」,这人我又没见过,难道……不,佟卿应当不会这么心狠吧。
我从佟家大门离开,风又使我的头痛起来,嗓子此时也干涩得很,咽口水都困难,不然再去后门瞧瞧?
后门没有关,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却迎面撞上了一个大娘,我认得她,在佟家烧火做饭的厨娘。
“霜灵!你怎么在这儿?”
我示意她轻声,然后悄声道:“大娘,正门口那人是谁啊?他不让我进来。”
“他能让你进来才怪呢,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佟思。”
“唉,你还是赶紧走吧,我也要离开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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