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才能委婉又含蓄地打探,探听地清楚而不张扬呢?
“咳咳……”我假意咳嗽了几声道,“月老祠最近忙吗?我都有些想念白胡子老头了,他如今还让你去捞绳子抄名册吗?如果可以,好昭月,某时抽抽空也看看本小蛇姻缘池里那块石头?”
我正为自己的好提问沾沾自喜,却没听到他的任何回答。
我回头一看,他竟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看来月老祠最近应该很忙,我看着他的倦容心里生出一点愧疚,便走到床边将被子抱来盖在他身上。
“我又不是凡人,盖被子热!”他说完睁开眼笑我,“想问什么就问,你跟我套近乎,我怪受不了的,不瞒你说,我今天来就是给你送红线的。”
“红线?什么红线……我这里什么线买不到?”我又装傻,感到耳朵升温。
“那这条红线,你这里可能买到?”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我万分熟悉的东西递在我面前。
我想去接,又有些犹豫,只盯着在他手心里的白玉簪子,心跳得剧烈。
“是……她……叫你送来的?”
“谁啊?她是谁?”他又笑,嬉皮笑脸的狐狸,臭狐狸,坏狐狸,真是讨厌!
我一把将簪子拿过来握在手心,继而背过他问道:“她叫你将这东西拿来干什么!她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不亲自来说?”
“这么多问题,回答哪一个?”
“全部……”
“谅你不知道其中缘由,本月老就亲自为你们解疙瘩。你问为什么白凌不来看你,实话告诉你,她如今也许还没醒……”
“什么!她怎么了?”
“别急,让我说完,你仔细想想,在你渡劫受雷刑的时候,是不是有一刻感到筋疲力尽?仿佛就要死于雷刑之下,但突然又生出一股力量将你从死劫中拽出来。
在你凡身死后,白凌担心以你的功力难以渡劫,便将自身修为大半渡给了你,其实你的修为尚可,只是频频受心口的那一刀使你灵体残缺……”
“渡修为……渡劫时受他人修为不是会?”
“其他人不可,但是你忘了,你曾得她仙骨,她的修为对你来说不算异己。但即使如此,这一招依旧很险,因为对她来说一下子输出大半修为,稍有不慎就难以挽回,但是白凌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她在堕仙洞时没有受伤吗?怎么可以再……”
白凌能闯出堕仙洞虽然是我意料之中的事,但回想起来,她应该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出了堕仙洞,不然不会来得及到人间看我。
“堕仙洞?哦,天帝后来没有让她去堕仙洞,但……”
“但什么?”
“但撤了仙职,削了大半修为,将她贬为散仙。”
那样深刻的伤痛,竟是误会一场……
可那时我们都以为天帝会将她罚去堕仙洞。就在那个关头,她还是先取了自己仙骨来救我的命,根本不考虑她自己没了仙骨会死在堕仙洞,她当时笃定自己会死,所以那么坚决地推开我……
她竟愿用自己的命来救我……
如今她这种境况,自己又剩下多少修为?却还用修为助我历劫……
我的眼泪背着人一滴一滴又一滴,至此我怎么能不明白她对我的爱意?
难道姐姐就不怕死吗?
她却为了我的一线生机敢去赌一次又一次。
“她现在在哪儿?”我问道。
“我不知道。”
“昭月,若你还将我当朋友,就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儿!”
昭月叹了口气,道:“我真不知道,她没告诉我,但是她总不会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闭关修炼。”
我听完便奔了出去,昭月说得对,她能去哪儿呢?
唯有虚无山。
虚无山,虚无山……我迫不及待地要见到她。
不在池塘,不在洞口,我从怀里掏出那簪子打开密室,依旧空空荡荡……
不在虚无山,还能在哪儿呢?
我拖着丧气的步子走出去,沿着山洞闲逛,突然看见西南角的一棵柳树下有个人影,旁边是那张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方桌,春日的柳条疯长,化作帘幕遮住了那身影,我做贼一样偷偷摸摸潜到前面,倚在洞口的石壁上,心怦怦狂跳。
你有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明知爱情不是生命最重要的部分,明知不必外露那些爱意。
但见到她,永远像飞蛾见了烛火,就是想投身火中,接受炙烤,那些藏在怀里的爱意在她面前散落飞扬,弄得人手忙脚乱。
你不是发了疯地想见她么?怎么临了又这样胆怯紧张?
有什么可紧张的?和她同床共枕这么久的人不是你?
她笑,她哭,她无奈,她气恼……她什么样子你没见过?
她又不是洪水猛兽,又不是雄黄粉!你怕什么?
别怕,她最多不过就是一条世上无双的白蛇罢了!
而天底下与她最相配的只有我这条小黑蛇!
我倚在洞口,在心里大放厥词为自己打气,真搞不懂,真是窝囊!
我是就这么走过去好,还是化为原形溜到她身边给她一个惊喜好?
怎么样好嘛?给我拿拿主意!
真是急死蛇了!不管了!
“姐姐!”我站出去喊道,绕到前面我才看见,她正在那方桌上写字,听到我的喊声,明显手抖了一下,将笔扔了,直直地站起来四处张望着寻我。
“姐姐!”我一边喊一边朝她那里飞奔。
越来越近,我的心也越跳越快,我终于奔到她怀里,紧紧地将她抱住,惟恐她会从我手里逃走一样。
“姐姐,我回来了。”我倚在她身上黏黏糊糊地道。
她的手许久没有落下来,最后终于落在我肩上。
随后的动作,却是将我推开……
她推开我,俯身快速将桌子上的纸张收起来,然后拿起纸张朝洞口去,甚至连回头都没有回头道:“我有话要跟你说,跟我来。”
那声音里我听不到欣喜,只有严肃。
她……
难道……
“姐姐,你又决定要推开我了吗?我绝对不会叫你如愿,今天你要么和我在一起,要么杀了我,不然你去哪里我就会跟到哪里!”
我说完掏出一把短刀放在桌子上,然后闭上了眼等她抉择。
我感到她走回来,真的拿起了那把刀,我听见刀尖划过木桌的声音,随后一阵凌厉的凉风从我脖颈处扫过,我惊得叫出声来,睁眼一瞧,那短刀已直直插进柳树的树干上,只余刀把露在外头。
“你……你你你……”我结巴道。
“说什么呢?傻瓜。”白凌淡定地看了我一眼并骂道。
什么意思……
之前每次这么严肃之后,下一步就是推开我。然后那条白蛇会说,喂喂喂,你这小黑蛇,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你我之间一刀两断之类的绝情话,这次……难道不是?
因为太害怕这种情况的发生,来之前老是做噩梦,我做的梦里全是她怎么拒绝我,怎么骂我的情节,害得我自己准备了一套惹人可怜的求爱话术,结果毫无用武之地。
要是真的毫无用武之地我才高兴呢!
“想什么呢?快点来啊,我有话对你说。”
我一抬头白凌已走出好远,在洞口向我招手叫道。
“这就来!”
“顺便把那张方桌也搬过来!”
“哦……”
“我本想着过几日去观生海找你,没想到是你先来找我。”白凌从洞里走出来,手里捧着两坛她自己酿的酒。
这青天白日的,怎么就喝起酒了?
还是说有些话得喝了酒才能说?
我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也有话要对你说。”我道。
“那你先说。”她坐下来,将酒杯摆到自己面前。
怎么只拿了一个杯子……
“还是你先说吧。”我推托道。
她看着我,突然轻笑了一下,倒了一杯酒喝起来,一杯,两杯,三杯,四杯……
还是不见她说话,这样喝下去不会醉吗?真是急死我了。
“别喝了,这一坛都快被你喝光了。”我上去拉住她倒酒的手。
“我酒量还没那么差,让我再喝一点,不然我说不出来。”
什么话需要喝了酒才能说出来……
难不成真的是又要将我推开?这次是什么理由?
我的手收了回来放在膝盖上,不知所措。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完结!家人们!
第114章 终点亦是起点
“别喝了……”我将剩下一坛酒紧紧抱入怀中,恐怕她需要喝酒才能说出的话,我也需要喝了酒才能去听。
她看着我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举起剩下的一整杯酒仰头喝了下去。
“清儿,与我在一起对你只会有害无益。”她说道。
果然,终于开始了。
“我心甘情愿。”我的声音急促。
“我如今在天庭已是……而你才刚刚成仙,以后会有大把的机会和前程,不该……”
“不该什么?大把的机会和前程?你觉得我是那种会为了大把的机会和前程离开爱人的人吗?你觉得我和你撇清关系就一定能得到那些机会和前程吗?还是你觉得你比我自己更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
“你想要什么?”
我咽了咽口水,没有回答她。
我想要什么……
以往遇到这种问题时,我总会生出一种感觉,仿佛有人在世界与我之间放置了一层看不见的结界。
就好像我伸出手去触碰杯子,明明摸到了,心里却有种不切实感,这种不确切带来莫名的烦躁,促使我像一只困在热锅上的蚂蚁,焦躁,又不知道因何焦躁,更不知道如何解决焦躁。
我想要什么,这个问题问的是当下和将来,那时出于忘忧果的缘故,我成了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丢了过去,随后便是失去现在。
忘忧,忘忧果让人忘记的是确切的、具体的、实在发生的烦恼,就好像直接用刀削掉苹果坏了的地方,被削掉的苹果肉眼看着好像变得完美无缺了。但其实在烦恼的空缺处,却生出了更多的烦恼。
这种烦恼与之前不同,它与一种麻木的快乐并存,常常被搁置,被悬浮,是不确切的、不具体的、模模糊糊的,没有形状,没有缘由,有时会像墨点一样逐渐扩大,像渗入苹果果肉中的毒素,逐渐腐蚀剩余的美好,叫你忘记一切。
以前我是没有过去的人,后来逐渐我也没了当下,变得混沌,在忘忧果的浸淫下习惯性地逃避伤痛和烦恼,甚至逃避别人的伤痛和烦恼,“你想要什么”这样的问题在那样的我面前简直是一把要来凌迟我的,削铁如泥的宝剑,我怎么能不畏畏缩缩地躲藏起来……
而现在各种缘由曲折之后,我终于找到过去,如今再次面对这个问题时,我突然发现我能真正触摸到杯子了,我竟然能感受到杯子边缘的光滑和杯壁的不平整。
不仅是杯子,做任何事时不再是刨去烦恼后没有心肝的快乐,悬在我心头的一根紧绷的弦终于开始变得松弛了。
“你想要什么?”我反问她。
她看了看我,扯动她的嘴角微微笑了笑。
“说起来好笑,我问你这个问题,我自己却没有答案。”
“我以前想过。”她又说,“我想要的很简单,将我母亲救出来,努力修炼成仙,还想和你……”
她没有接着说下去。
“现在呢?现在不想要这些了吗?”我焦急地问道。
“想要……”她答,“但是我已经没有资格要了。”
她的声音有些变化,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风吹草丛簌簌的响声,很是吵闹。
“在我知道我是我哥哥的药引那天,在我母亲死后,我就变成了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我的未来不过是按部就班地完成我父亲的计划,被人操控的未来,还算未来吗?”
“可我不在你父亲的计划里。”我说。
她没有说话。
那段沉默很长很沉重,压得我大汗淋漓,喘不过气。
“你还是走吧。”她说,然后站起来走向洞口。
我像一条不能在水里生活的鱼,终于上岸,却仍在死局。
“为什么?他不是已经死了吗?白凌,没有人能操控你的未来了,我们就好好在一起不行吗?你为什么又要推开我?”
我很想冲着她的背影大喊这些,但是我不能,因为我知道这其中的每一句话都是把刀,会把她刺得遍体鳞伤。
但我还是忍不住说道:“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吗?以前我没有过去,从来没想过我想要什么,想成为什么,每天想的就是,吃饱饭,睡好觉,和你在一起,我一直觉得自己很没用,不像你有明确的理想和目标。
但是现在我想起了过去,我终于知道我想要什么了,我想要的就是吃饱饭,睡好觉,和你在一起。”
“我不配……”她突然转身说道,我看见她的脸上全是泪,“我一直都在欺骗你,从救你开始,从给你起名字开始,我对你说过的很多话都是假的,你还记得我带你下山的那天吗?
那天我不是有事,我是想抛下你!我历劫前让你等我,其实我并没打算回来找你,我只是利用你对我的信任,从你身上掠夺温暖而已,我一直都在演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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