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几位经纪人想破脑袋,熬夜到黑眼圈沉重,也不得不出承认这个事实。
最后一场,主动权已经不在他们手中。
天平的两端回到平衡,只等着双方摆出筹码,来一场与命运有关,以实力为筹的较量。
星斗当初提出复仇的主意,早就说过这是一场孤注一掷的比赛。不仅是他们选择挑战这件事,而且能否胜利也是如此。
明明是这样风险极大的计划,这群不服输的家伙还是答应了,没有犹豫多久就和他站上了同一艘贼船。
其实星斗很清楚,他那时的演说即使能促使他们热血上头,短时间内鲁莽地说要参赛,之后离开教室冷静下来很可能就会反悔,不再继续掺和。这是理智的选择,他也不打算怪他们出尔反尔。
更别说无聊枯燥的沉重训练中,又会让多少人半途而废。
出乎意料的是,即使有人感到迷茫、感到颓然,自始至终却无人扔下其他人,说一句放弃,讲一次停止。所有人都如约完成了训练,得到了进步。
那股一直存在的火焰,终究是燃烧着,催生出了坚持的力量。
现在唯一能摆上赌桌的也仅有这个,而他……
星斗有些犹豫,他看向还处在高昂情绪的其他人,心里缓缓浮现那个有些讨厌的想法——他不适合参与这场比赛。
“喂你们快看!下一场的内容出现了!”
有人惊讶的声音刺穿喧闹,清晰可闻,像是沸油中滴入的水,激起更加激烈的反应。
“什么什么?这场比什么?”
“舞蹈一般团舞比较多,学长们应该也会选这种?”
“不对,是接力舞!”
“接力舞”这三个字一出,不少人皱起眉。
“学长们看来终于愿意正眼看我们了,居然选这个作为比赛?”卜宜年似笑非笑,“看来是觉得不给我们点颜色看看,不好收场了。”
接力舞是一种新型舞蹈表演形式。如名字所表达的一样,是类似接力形式完成的舞蹈。
整个完整的舞蹈会按照主题分为几个部分,每个部分表演的人数不等,必须以初始动作为基础进行主题诠释,做出风格化表达,一个部分一个部分接力完成整个舞蹈。
这种类似于拼图的方法,也被叫做拼接式舞蹈。
接力舞的难度在于根据主题不同,需要做出的变化表达是不同的。
比如要是以爱、死亡、生命为主题,可以分为三个舞蹈部分,三个部分的关系是平等相交的,进行舞蹈演绎时,每个部分的表演者只需要尽可能表现得出色,融入些理解与创新,做到与其他两部分的表演差距不大就可以。
比如要是以男孩、男人、父亲为主题,这三个部分的演绎就需要一点层层递进的关系。上个部分的表演者必须为下个部分的演绎提前铺垫,最后的演绎者必须将前面两段表演不着痕迹地融入其中,还要体现出不同与成长。
毫无疑问,这样的表演对于每个参加演绎的成员各个方面能力的要求都很高,不止是舞蹈的表现力,还有对前面同伴舞蹈的领悟,自己能发挥的创新。
虽然一二年级都有进行过接力式比赛的训练,也推测过最后一场的比赛内容,但要说正式站上舞台表演,经验绝对是没有三年级充足的。
能用这样难度的比赛作为最后,正说明三年级已经舍弃轻视的态度,真正将他们当做势均力敌的对手。
他们在用这场比赛作为邀请函,也是挑战书。
他们是在说——你们敢来应战吗?
“比就比,事到临头也没有退缩的道理。”有人梗着脖子硬气道,“谁输谁赢还没定论!”
“我也这么想。”夏元点头,“主题给的范围很宽,或许能出奇制胜。”
第三场的主题为【过去、现在、未来】。
安玛斯若有所思:“古希腊神话故事里,执掌命运锤纺的三位女神拥有三面镜子,分别能窥见过去、现在和未来,或许学长们是以此为灵感提出的主题。这三者并存且递进,他们想要表演好也没那么容易,我们还有机会。”
“比起这个,我们那时没有决定如果是接力赛哪些人上场,对吧?”温纶冷不丁提了一嘴,“毕竟要选合适的人演绎主题,没办法提前选好。我们时间不多,先把人选出来。”
杨语瞥他一眼,有些惊讶,暗自嘀咕:“难得这家伙还挺正经的。”
作为明面上拥有决策权的人,卜宜年赞同这个主意:“说得对,我们得选合适的人参加才更有优势。那么首先选最关键的部分,‘未来’的表演者。”
他的视线飘到黑发少年身上,不自觉带了点笑意:“那就星……”
话音未落,被瞩目的人就轻轻摇头:“我不是什么适合的人选。”
卜宜年嘴里含着的半个字还没说完就卡住,懵懵地合了合嘴,盯着学弟满脸疑惑。
“欸?”
其他人也都愣住,不敢相信刚刚听见了什么。
杨语眨眨眼,有些茫然。夏元摘眼镜的动作停在半空,露出两分不符性格的呆滞。安玛斯微微张嘴,惊讶之情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温纶都失去笑意,表情肃穆。
这是第一次,一直以来力争站在舞台上的星斗说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场比赛中。如果以前有人跟他们说,有朝一日那个星斗也会说这样的话,一A的人一定连嘲笑都懒得做。
即使没有亲密接触,朝夕相处中他们也清楚,名为星斗的这个人从不会放弃舞台。
偏偏眼下,发生了想都不会去想的事情。
“为什么?”作为对星斗有所了解,并相信他有自己考量的学长,卜宜年还是比这些学弟先沉稳下来,“你至少得给我理由。”
星斗没有避开那些质疑探寻的视线,也没有错过他们一刹显露的不解。这的确是听上去没有缘由的拒绝。
但对他来说,却是作茧自缚的妥协。
“现在的我,无法在舞台上好好表演。”
他近乎冷静地说出这句话,下达了对自己残酷的判决:“我会成为拖累。”
没有表现出一丝动摇,一分留恋,好像轻轻松松就抛弃了追求的舞台,渴望的世界;好像之前说出要复仇、怒火中烧的少年不是他;好像根本没有那些热血与不甘,也没有几分热爱与执着。
除了藏在一侧竭力控制颤抖的手,什么破绽都没有。
“……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
许久,这位历来对他多有关照的学长用从未听过的冷淡声音说道。
是。
星斗想这么回答,他张口试图发出声音,迟迟都没有听见那个出现在心头的字眼。
那个字被卡住,挡在心脏之中,固执地不愿出去,冥顽不灵地抵抗。
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回答,他却怎么也说不出那个字。
只是一个字而已,星斗不知道有一天说出一个字竟然需要那么大的勇气,那么强大的意志。
短暂而焦灼的三分钟过去,他还是没能给出肯定的回答。
卜宜年的脸色也已经和缓。他静静注视着自己的学弟,像是明白了什么,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每个想要站上舞台的人都会有压力,你不是什么不适合的人,你只是还没看清自己。你再想想,先不要急着拒绝,如果直到上台你都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强求。”
说罢,对着神色各异的其他人呼呵:“还在等什么,中场休息时间到了,还不快点去吃饭,难道你们想饿倒在舞台上吗?”
神奇的是,无论是对他马首是瞻的二A,还是一直颇有意见的一A,这回都没有反驳他,也没有对这番粗鲁的话提出建议,只是沉默着转移视线,安静地离开。
贴心地留下了独处思考的空间。
星斗理解了他们的意图,他望着浩浩荡荡的队伍钻出教室门往预先备好的食堂走去,和回过头瞥他的几人对上视线,淡淡地看着他们像是被抓住狐狸尾巴似的惊慌转身,直到再也看不清。
“呼……”他缓慢地捏紧拳头,抵在胸口,呼出一口沉重压抑的气,眼里滑过一丝悲恸。
谁也不知道,那句话并非突发奇想,也不是一时意气。
而是经历两场比赛后已经无法忍耐的退步。
从踏入这个地方,星斗就认出了这里。
怎么可能忘记呢?
这是最深沉漆黑的梦境,最不堪回首的过往,最狼狈丑陋的结尾。
这是“过去”的他,宣告退幕的舞台。
【你把那个盒子藏在心底,藏在漆黑的缝隙,藏在谁也不知道的深海。
你以为你会忘记,你以为你不在乎。
却在触碰到熟悉事物的那一刹,连阻拦都来不及,眼睁睁看着回忆的盒子褪去灰尘,挣开束缚,自然而然。
啪咔,如同放出大片的蝴蝶,它们不容拒绝地飞出了牢笼,冲破了束缚。
是的,你终于想起来了。
那根本不是能忘记的事情。
它早就融入骨血,沾染灵魂,变成了如今的你无法消磨的一部分。
要怎么才能舍弃自己?】
即使成为追逐虚无之梦的唐吉坷德,也会想起曾经刺伤自己的剑刃。
即使成为沉眠深海无心无魂的小人鱼,也会想起被所爱放逐的痛苦。
无论多么荒诞的故事,多么瑰丽的语言都无法遮掩其下的真实。
骑士放弃梦想,人鱼放弃所爱。
星斗……放弃过自己。
第118章
这样下去不行,没有时间为那点微不足道的情绪纠结。
星斗很清楚这一点,他也努力过,试图压下这份过于黯淡过于沉郁的情绪,不想干扰到正常的比赛进程。
但人的情绪是非常任性的存在,你根本不知道它会在哪个阶段冲破阻拦的堤坝,汹涌着溢出,将一切都沾染上过于强烈的色彩。
他不去思索,余光瞥见的角落仍然会勾起记忆;不去回想,眼前出现的舞台带着曾经的场景席卷脑海;不去沉溺,观众席陌生又熟悉的欢呼拉扯情感。
无处不在的气息里,是摆脱不了的怯懦与颓然,是挥之不去的那个身影。
仅仅是等待第二场比赛投票的间隙,星斗就被拽入过去,看见苍白灼目的灯光,颤抖的手臂,压抑着哭腔的致谢——向着空无一人的台下。
于是星斗明白,那是无法逃脱的梦魇,凡人无力挣扎的桎梏。
“要怎么办才好呢?到了最后一步,出问题的反而是我吗?不会太不像样了吗?”
被独自留下的黑发少年,轻轻依靠着墙壁,半仰起头,勉强勾起嘴角,一手捂住脸庞,低声询问着。
像是要从自己那里得到答案,又像是不做抵抗的最后妥协。
“星斗不会有问题。”
食堂里低声讨论着的人群里,杨语的话语依旧郑重坚定,没有一丝怀疑。
“是吗?”夏元扶扶眼镜,挑衅似的瞥他一眼,“你有什么证据?”
“你懂什么啊,只会戴眼镜耍酷的家伙。”杨语冷哼,“星斗可不是那样软弱的家伙,现在也只是暂时有些困扰,等他想清楚事情就解决了。”
夏元嗤笑:“说到底也不过是自己的推测,这也能拿来做依据吗?你确定你的推理逻辑课不用重新上一遍吗?”
杨语炸毛似的从位置上跳了起来,恶狠狠瞪他:“那你的意思是,星斗做不到吗?要来打赌看看吗?如果他能跳好,你就倒立着从这走回宿舍。”
“我什么时候说不认为星斗能跳好了?”回应他的是一句轻飘飘的反驳。
“那你刚刚还说……”
夏元半点不慌地表明立场:“我只是在说你这样毫无根据的话没有说服力。从这段时间的录像来看,星斗的实力进步了很多,对上三年级也有胜算,我是有实际依据这么说的。”
言下之意,你只是盲目相信而已。
“等等,你和星斗不是总在一个班,你哪里来的录像。”安玛斯坐在一旁听两人争吵,忽然抓住了重点,目光瞬间犀利起来。
被注视到的人若无其事地扭头,好似被盯着的不是他一眼。
杨语也不甘示弱,气焰嚣张起来:“说得对,你怎么知道的,从哪里得到的情报?”
“这个的话,我知道哦。”蹿出来的粉脑袋打断了对峙,笑眯眯地开口,“学校内部的暗网上一直有出售一些课程录像。一开始是为了记录老师的课方便回去复习,顺便对照着看自己出错的地方,后来大家发现无意中录到的其他人,对于某些人来说,是可以进行交换的事物呢。”
他拉长了声音,漆黑的眼瞳里闪过诡谲的红色,瞥了眼不说话的夏元:“比如某人在课堂上的临时表演什么的。”
这样的解释一出,其他两人立马就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杨语手指飞快地滑动屏幕,扫视着网站链接,试图找到那个所谓暗网的入口。
过了十秒才察觉到不对,狐疑地看过去:“你为什么又知道得这么清楚?”
温纶笑而不语,耸耸肩。
夏元对于这个拆穿自己的人当然不会客气,直接嘲道:“还能因为什么,这家伙可是换走了不少东西。现在肯告诉你,也只是在等你拿一些东西出来交换而已。比如偶然拍到的合照之类。”
“用心险恶!”杨语评价道。
“这可是愿者上钩。”温纶纠正,“没有任何人强迫你。”
三人乱糟糟地说起到底是谁不对,话题转向越加奇怪。
“这种时候,比起这种事,还是星斗的情况更重要吧。”安玛斯无奈扶额,强行加入对话,阻止着无意义的活动继续,“你们真的不怀疑他会……”
“是星斗的话,不会有事。”话没说完,杨语已经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明亮的双眼如朝阳。
“因为是星斗。”温纶露出与平时不同的浅笑,真切地温柔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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