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偃明给他敷过额头,用酒精不断擦拭手心和耳后,物理降温的法子不管用,可是人类吃的药对他同样不管用。
男人焦灼起来,起身去池塘里拎起小鳄鱼,让小鳄鱼一五一十交代今天发生了什么。
小鳄鱼根本没有撞见姜画异常的经过,司徒偃明黑着脸道:“要你有什么用?”
小鳄鱼吓得直流鼻涕。
卧室内,辗转反侧的姜画还记得自己牵住阿淇后灵魂带来的热度,就好像他们本该是一起的。
他究竟忘了什么?
他嫁给司徒偃明之前……他忘记了什么?
那个孩子……和他小时候长得很像……
小时候……
梦境沉入湖底,涟漪泛起一幅幅记忆中的画卷——
姜府,厚重古朴的屋檐下,一个少年挥舞着宝剑,孜孜不倦地练习着除魔的一招一式。
他的师傅站在一旁,严厉地指点。
少年不时调整自己的姿势,直到筋疲力竭,汗水淋漓地躺倒在校场上,他深深地喘1息着,而后他听到有一个充满欢喜的少年声音对着他的灵魂道:“阿棋阿棋,我要去玩,去玩一会儿吧!”
姜棋一屁股坐起来,“不行,我的龙舞第一式还没有练会。”
“可是等你学会……街上的糖人就没有了……”这个少年的声音与他别无二致,只是多了些天真浪漫的情绪。
第67章 哥哥抱抱三
少年姜棋皱着眉, 收剑道:“只能依你这一回哦。”
他偷偷从后院爬上瓦墙,溜出了姜府,在灵魂中另一个声音的指引下, 来到热闹的街心, 专门寻那手艺极好的糖人师傅, 捏了只惟妙惟肖的小猫, 少年佯装老成的脸上终于绷不住露出笑。
接着他又买了糖葫芦, 轻轻一舔,“太甜了,今天吃了太多甜的。”
“你要嗷呜咬一大口就不甜啦,山楂果是酸的!”
“吃了牙疼。”
“就要吃一大口!”
少年顺从地咬了一大口, 忽然“哎哟”痛呼了一声, 像是酸到了他的蛀牙,结果他牙痛得眼泪汪汪, 另外那人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少年气哼哼道:“吃糖的时候你蹦跶得欢,我牙疼你倒跑了。”
话虽如此,他怕他的半魂回来时没有看到糖人要哭闹,还是始终小心翼翼地举着小猫, 直到他转过街角,险些撞上被一队急速前行的快马, “让开——!”
姜棋猛地贴墙一避, 小猫糖人摔在地上,让后来的马蹄登时踩得四碎!
“呜哇!”灵魂中的另外那个当时就急得哭了出来,“我……我的糖人!”
他们好不容易才等到每月集市的机会买到最可爱的糖人。
姜棋哪里受得了他委屈,愤怒地疾步去追马队道:“何人敢在闹市纵马!”
领头的黑马背上, 一个玄衣少年头也不回, 只是冷声道:“秉公办案, 海涵。”
“呜呜呜,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
少年姜棋道:“你放心,我会替你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说完,他脚下气力一提,一个瞬步移形直接掠至黑马近前。
马上的玄衣少年猝不及防,直接被他突入其来的扫膛腿踹下马背,落地脚步滑出数步才稳住,“你疯了?”
“是你差点撞了人,还不肯道歉!”姜棋道。
他灵魂中的那人也在稚嫩地帮腔,“对呀对呀,赔我的糖人!阿棋揍他!”
玄衣少年样貌极为俊美,虽然眉眼还有些青涩未开,但身上的上位者气息已经非常老练了,他气极反笑,“你不仅没有受伤,还在马背上袭击我,该是你道歉才对!”
他身后的马队集结了过来,是一支二三十人的轻骑军,还有人上前询问是否需要把姜棋抓起来,当作共犯论处。
玄衣少年道:“我在抓捕朝廷要犯,耽搁了时间,把你全家砍了都交代不起。”
听他这么一说,半魂有些怕了,劝姜棋道:“那……要不就算了……”他哽咽着,“我们回去看看糖人师傅还在不在。”
糖人师傅过午就收摊,这会儿肯定已经离开。
半魂委屈得直抽抽。
但姜棋并不惧怕,挺直了背脊,抽出宝剑,他看得出与他年纪差不了太多的少年也是练家子,“多说无益,我们比划比划。”
玄衣少年绷住脸,目光如刃,像是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半晌,他在下属的不停催促中,重新恢复淡然,翻身上马,“再说一次,我有公务,驾——!”
一队轻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玄衣少年衣摆翻飞,根本没搭理姜棋的约战。
姜棋愣住,生平第一次认真约战被无视。
不过这一段小小的插曲很快就被他们忘在脑后,再次与玄衣少年见面时,是在无极城郊外湖心的一座岛上,彼此皆是年过十六七的青年。
姜棋的半魂一眼就喜欢上了对面意气风发、锋芒无双的青年——司徒偃明,司徒家的儿子,无极城的下一任内定城主。
然而还未等他将心事说给与他无话不谈的同体,姜家长辈就向姜棋传达了一个指令。
姜棋要在三年后,嫁给曾经长辈指腹为婚有过约定的司徒偃明,姜家天生血脉特殊,男人亦可孕子——这如同一道惊雷,砸得姜棋当即崩溃大闹起来,下场就是被锁在房里,一个月都没见过窗外的太阳。
姜棋绝食抗议,刚开始死活不吃东西,后来饿得狠了,半魂抢过了他的身体,强迫着狼吞虎咽了一些米粥。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把真正的姜棋气得直哭,再不顾及情面怒骂道:“你竟然敢违背我!你这根软骨头!我不吃!死了就死了,总比被人压在床上侮1辱强!”
“对不起……对不起……”半魂不停地道歉,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想你死……”
他不想姜棋死,并且,姜棋要是嫁给司徒偃明,他就再也不会偷看那个令他心驰神往的青年了。
他会把这段感情永远藏在心里,彻底沉睡,不让姜棋为难,不让他感到被埋没和羞1辱。
“嫁人就是逼我去死!”姜棋双目血红,他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气得双手颤抖道:“我必须想办法逃走,你要帮我!”
“嗯嗯!”半魂哭着不断点头,“那我们就逃去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
姜棋开始思索,最终选择了苦寒的边关,那里有他的二叔在把持魔气四溢的边界,他可以从一个打水的小兵做起,他不怕吃苦也不怕累。
只是愧疚连累半魂,娇生惯养的、他的兄弟以后就吃不上糖人了。
他们是亲兄弟,姜棋一直这样认为,曾经有个老道士告诉姜家,姜家大夫人那一胎本为双生子,结果娘胎里时被强壮些的那个吸收了肉身。
姜家没有人知道那个失去肉身的孩子灵魂还活着,与兄弟共享一体,大部分时间都会陷入沉睡,活跃时甚至能够控制姜棋的身体。
他们逃出姜府的那一天,半魂问过姜棋,从今往后天高海阔,姜棋就将要完全掌控自己的命运了。他们虽为同体,却是第一次各怀心事,那么要不要给身为半魂的自己取一个新名字呢?
姜棋仔细沉吟半晌,哪怕身上伤痕累累,步履艰难,他们走在无人的荒原上,月光沁润寸草不生的干涸土地,他仍然眼睛雪亮,“你就叫姜画吧!我家姐姐唤作琴,三弟弟唤作书,你作为幺子,轮到的‘画’字也极好。”
姜画开心地点头。
他们一起前往边境,不到半年,姜棋就在军营中步步高升,姜家催婚的书信频繁发来,都被他无视,而随着他的修为日益精进,姜画以他的肉体为基石,也修出了自己的拟态,作为灵体,不再是空蒙的一团。
不过他依然寄生在姜棋的躯壳里,不曾想过剥离,他帮助姜棋练功甚至能够事半功倍呢!
姜棋看到他的模样,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我们是双生子,自然长得像。”
姜画摸着脸,很高兴姜棋没有觉得他冒犯,“明天,我也要试试猎杀一头低等魔物。”
他们原以为日子会这样一天天消磨下去,婚约一拖百拖,总能挨到无极城主动退婚的时候,可是没曾想,那一天,无数个平凡的重复的夜晚,边境的魔物们疯了一般集结在出口,一个拥有智慧的魔族越过禁区,伪装成一名普通的驻防士兵,先行进入军营。
血腥降临。
姜棋提着长剑,剑口也卷了刃,杀死了数不清多少只魔物,直到他看见自己的二叔被身后的“士兵”一枪穿过胸口。
那是青年的他第一次面对亲人的死亡,姜画已然先行哭叫出声,“二叔!”
那个魁梧的男人,军营的主心骨听不见姜画的呼唤,只是向着姜棋猛地一甩手,倒转过身抱住那伪装模样的高等魔族,“跑——!阿棋——跑!”
下一刻,他的血肉头颅被撕裂在半空中。
姜棋瞠目欲裂,仰头大啸,“我和你拼了——!”他飞身上前,与那魔族战成一团。
这是一场苦战,也是姜画与他共同面对过的最艰难的一仗,他们根本不是对手,如果没有士兵前赴后继地冲上来阻拦,被打倒在地的姜棋已经身首异处。
”跑!公子!跑啊——!跑,不要辜负兄弟们!”
以前吃穿同住的兄弟们不怕死,拿命填住刀刃,就为了拦住魔族杀戮的脚步。
“啊啊啊啊啊!”姜棋坐地嚎哭出声。
关键时刻,姜画夺取了姜棋身体的控制权,向着荒原深处逃去,他一边奋力踉跄地奔跑,一边捂着胸口的裂伤哭道:“对不起,我又逃走了……对不起……我没用!我怕死……”
姜棋没有办法再回头,痛彻心扉,嚎啕大哭,“是我太弱了,谁都保护不了!”
然而他们到底没能逃脱那魔族的手掌心,杀死了反抗的士兵后,除了零星逃走的散兵,他饶有兴致地与姜棋玩起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他们在荒原与月凉山上绕圈,你追我赶。
姜棋重伤,姜画也没有办法控制住一具濒临毁灭的身体逃亡,他们停下喘1息的时候,姜画想,他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了。
姜棋也同意,但姜棋却是对他道:“你自己先逃走吧。”
姜画震惊,怒道:“你在胡说什么!”
“我知道你可以独自离开我,你的肉身已经做好了,就藏在我的丹田里……”姜棋扯着苍白的嘴唇微笑,甚至还有些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你把我放下吧,已经够了……我走不动了,会拖累你。”
姜画含着泪水摇头,“我不会走的,你是我的兄弟,你死了,我的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也死去了。”
他擦了擦沾染血痕的脸,鼓起勇气道:“阿棋,你睡一觉,我会帮你杀了那个魔族,替二叔和众位弟兄们报仇!”
“说……什么傻话……”姜棋闭上黯淡的眼睛前,看到姜画第一次祭出肉身,盈盈如玉的肌肤在山洞中恍若白壁,然后,姜画转身来脱他的裤子,“借我穿穿,等回来还你。”
姜棋差点被他气得吐血,奈何重伤不能动弹,好家伙,“我看你还是别去了,先把我葬了吧,我受不了这委屈。”
*
作者有话要说:
汤圆圆周六好不容易放一天假,结果被通知加班开了一天的会,哭瞎了。
第68章 哥哥抱抱四
姜画回过头, 漂亮的脸蛋上满是疼惜,“好好藏起来。”
逆着光,他猫着腰从洞口向外溜了出去。
姜棋心想, 就这样, 别回来了, 他额头滚烫, 早就发了两天的高烧得不到医治, 藏在山洞堆积的草垛里连手指头都不能动一下。
他快要死了,胸口伤口肿痛感染,缠绕着驱不散的魔气,他没救了。
即使姜画给他搬来救兵, 也来不及, 他不指望能够杀得了那魔族,只要姜画顺利逃走, 他就可以安心地死去。
姜棋奄奄一息中昏迷了过去,再醒来时,他正躺在一张简易的木板上,被绳索拉着缓慢移动, 身上不知道是谁的袍子,前面有个穿着将士铠甲, 形容狼狈的人拖着他, 一步一步向荒原外移动。
“阿画……”他的嗓子痛得发不出声,但出乎意料地脑子十分清醒,“我们……在哪儿?”
姜画头也不回,一步一喘道:“就快到西凉镇了, 你再坚持一会儿。”
姜棋懵了半晌, 看了看天上的烈阳, 为了防止他晒伤,姜画还在他的身体上铺了干草。
“想喝水吗?”姜画听到他醒来,有了些安慰,“水囊就在你的手边,不过得省着点喝。”
“我们逃出来了?”他犹在不敢置信。
姜画点点头,艰难地挪动着,“是呀,你别动……别动!我会带你回家。”
姜棋挣扎着,想要起身看姜画一眼,可是姜画一直背对着他,“停下,休息……”
“不能停下。”姜画摇头,根本不听他的,“你生病了。”说到这儿,他的鼻子有些阻塞,哭腔明显道:“你需要大夫,我们去找大夫。”
姜棋扯开自己的衣襟,看到胸口的撕裂伤痕已经完全呈现出青黑的颜色,边缘尽管涂了草药,却依然发出恶臭,流出脓水,他的呼吸微薄,感觉活着越来越吃力,可是看到了姜画,他又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怎么打败那个人的?”
姜画沉默片刻,尽力用一种庆幸的语气回应,“我给他设了陷阱,然后他就中计啦!他真蠢,竟然真的相信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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