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间!身侧之人长剑出鞘,但见幽蓝的剑光一闪,小姑娘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收起,便倒在了血泊之中。那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接着不知是谁先开的头……
“杀人了……”
“杀人了!快跑啊!!”
众人顿时如梦初醒,一时之间,惊叫声不绝于耳,纷纷逃也似的往外冲去,眨眼的功夫便如鸟兽散,只余下几个江湖中人还坐在凳子上,虽不曾逃跑,却也是警惕地盯着玄霄,一面小声与同伴交头接耳。
而李惜花望着散落了一地的鲜花,瞳孔一震,却是欲言又止,因为他看到一把匕首从那只滚落在地上的花篮中掉了出来。
“是千重阁的人。”玄霄环顾四周,平静地说道。
李惜花闻言,眸色渐沉,嘴角的笑容消失不见了。他站起身来,手稳稳握住腰间的刀柄,突然间似是听到身旁之人冷冷地笑了一声,但当他转头去看时,这人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如同刚刚只是他幻听。
玄霄解下挂在马鞍上的水囊,径自走进茶棚,看也不看那剩下的几个人,像个土匪一样旁若无人地白灌了人家两大袋水,然后提着便走。
李惜花看到之后,忍不住扶额,连忙将之前摸出来的铜钱丢在一旁的桌上,而玄霄瞥了眼这人放在桌上的铜板,什么也没说。
他明显心不在此处,眉头微皱,看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把水囊挂好后,便又重新翻身上了马。
“要不换条路?”
李惜花也跟着翻上了马背,用力甩了下缰绳,驱马追上前面这人。
“不必,就走官道。”玄霄淡淡道。
李惜花回头朝后望了望,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我们似乎被人盯上了,走大路……会不会太显眼了?”
玄霄依旧是一副平淡的语气,说道:“千重阁的探子就像苍蝇,甩不掉的,小道林多,反而容易遇伏。”
“也是。”
李惜花略略思索了片刻,心下有些不解:“不过这些人怎么会突然动手,他们之前不还忌惮着你夜丞局镇府的身份吗?”
闻言,玄霄眯了下眼:“按照千重阁的惯例,只有杀死了上任阁主才算是正式接掌千重阁,而在上任阁主被杀之前,如果实力足够,也可以反杀觊觎其位者,以平定阁中乱流,所以若我不死,先死的便会是现在这位新阁主。”
说着,他忽而话音一顿,转过头来别有深意地问道:“你怕吗?”
“不是有你在吗?”李惜花微微一笑。
玄霄挑眉,眼中笑意一闪而逝,接着冷不丁地猛甩一记马鞭,故作冷淡地说道:“千重阁甚少失单,我可保不住你,自己想办法。”
李惜花见状,连忙紧追上去,戏谑地笑道:“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阿玄,你怎么忍心,看我这么弱小无助又可怜……”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一马当先冲在前头的那人冷冷甩了他一句:“滚!”而回应玄霄的,是李惜花更加放肆的笑声。
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这些年来,千重阁甚少退单是有原因的,这倒不是说那些刺客的武功有多高,而是对方的刺杀总是来得让人防不胜防,就比如在你睡梦中,沐浴时等等。
那些丧心病狂的家伙有的是耐心,就像影子一样潜伏在暗处,总能抓住你最放松最不设防的瞬间,然后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你面前,用各种意想不到的方法置你于死地。其中一些还披着各色各样的伪装,有的企图勾起你对金钱美人的欲望,有的则利用你的同情和善良。
这一路行来,可谓险象环生,好几次要不是玄霄在最后关头反应过来,李惜花还真不敢打包票,自己能全须全尾地在这些人手里走一遭。
这类刺杀,他们一路上共遇到了一百一十六次,并且没有一次是重样的。更烦人的是,这些人一击不中便会迅速抽身,无比的难缠,有时他们甚至连人都没见着,就莫名其妙被下了套,到了最后,就连李惜花都不得不在心底叹服,千重阁果然名不虚传。
真真是,可怕极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虽说玄霄每日也在赶路,可李惜花总觉得他似乎并不急着回开封,反倒像是在等什么人,而他们这样一走,便走了小半个月。
这天……
按照原定计划,两人本该在傍晚前赶到前面的小镇,却因为又遇上了一次刺杀,耽搁了行程,只得在官道旁临时找了个地方,先随便对付点干粮,歇上一歇。
天边云层渐散,露出一弯如钩的残月,更衬得夜凉如水。
荒凉的官道旁,两人毫无被人追杀的自觉,在空地上大喇喇地生了堆火,于四下里一片漆黑的情况下,简直要多显眼就有多显眼。
玄霄坐在一块石头上,手里拿着根树杈串了两块饼子,正放在火上烤。李惜花则盘膝坐在他身旁,腿上放着把墨色的古琴,琴首垂下的纯白流苏随风轻曳,与琴身上螺钿嵌就的几笔傲雪白梅相映成趣。
跳跃的火光照在这人脸上,将那双狭长的凤眸映得如同烈火流金,只见这人抬起手,瘦长的手指挑上琴弦,顿时琴音空灵,如山间溪水从这人指尖潺潺流泻下来。
玄霄不谙音律,但这并不妨碍他欣赏“美景”,唯独可惜他不会画画,不然定要像那些名家般挥毫泼墨,来上一副月下美人图。而在他这般胡思乱想之际,自己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以前是最不屑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的。
不知不觉间,月上中天。
他一边看着面前之人优雅地弹着琴,一边将手里的饼子翻了个面儿,谁知才刚刚拿稳了树枝,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霎时眸色一沉。
与此同时,李惜花也隐隐有所察觉,暗暗抬眸之际,正好瞥见身侧这人眼底涌动的暗色。他心神一凛,复又不着痕迹地垂下眼来,手里琴音不停,却是悄然揉入一股内力,曲调渐渐变得凄婉,如泣如诉,让人的心也跟着不住地颤了起来。
可就在此时……
忽然间!黑暗中一阵琵琶弦声急转,如同金戈铁马,蹂践于明时,生生扰乱了李惜花的琴声!
寒风过处,天地一片肃杀。
玄霄背对着凌乱的荒草,朝着乐声传来的方向望去,一双鹰眼微微地眯了一下,目光似他的剑一般锐利,仿佛要叫人无所遁形。他拿起身侧的剑,却并不拔剑,而就在他的手触到春暮燕归的同时,那琵琶的主人素手拨弦,自树影中款款走了出来。
那是个十足的美人儿,却美得透着一股子妖异与邪魅。只见她一袭罗裙色如胭脂,外罩着件玄黑的薄纱衣,眉长眼细,唇色暗红,如同抿了血一般,却偏在鬓边簪了簇盛放的曼珠沙华,衬得那花好似是吸着血开出来的。
李惜花按住琴弦,转头朝来人望去,而那女子幽幽一笑,也跟着停下手来,却是抱着琵琶缓缓走近,在离两人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住,朝着玄霄盈盈一福身。
“千重阁新任护法——姒冥,拜候镇府大人。”
这人的嗓音亦如她的外表,带着一种山鬼般的妖娆与诱惑,低眉敛目间,全然一副恭顺的样子,可当那只素白的手微微一抬,猛地握上琵琶的琴头之时,但见她红唇轻轻一勾,明明诡异,却偏偏绝美,仿佛三途彼岸,枯骨生花。
☆、321章 顺手牵个红线
刹那之间,月下寒锋出鞘,闪作明光一点。
这人的琵琶与凤玉楼的箫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也是藏锋于乐器之中,很能掩人耳目,而她拔剑的时机更是恰到好处,出其不意,并且速度极快。
但对于玄霄来说,这一剑却还不够快,至少还快不到需要他认真对待的程度。他甚至不打算起身,就连手里穿着饼的树枝都没放下,左手握着剑鞘轻灵一转,以守为攻,出招的速度比之姒冥快了近一倍。
不料,随着“锵”的一声脆响……
玄大剑圣发觉自己竟然挡了个空?!
他略微诧异地侧过头,正见李惜花指尖拨着琴弦,姿势甚是优雅,让人很难想象这样清绝的琴声居然是可以杀人的利刃。而猝不及防接下这道音刃后,姒冥握剑的手被其内劲震裂了虎口,鲜血顺着剑尖缓缓地滴落下来。
她低头瞥了眼自己不住震颤的小臂,又抬眼看向这两人,心下一阵骇然。
这人内功之深厚,绝非自己可比。
姒冥神情变得很是细微,却没能逃过玄霄的眼睛,他心知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又见有人替他代劳,竟是自觉无比地放下剑,开始专心致志烤他的饼。
李惜花被他气定神闲的样子逗笑了,忍不住打趣道:“饼欠了你什么,你要这么对它?”
默不作声把烤焦的那面翻过去继续烤,玄霄冷冷道:“闭嘴。”
李惜花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这人的眼神中藏着淡淡的温柔与宠溺。他移开眼,指尖仍搭着琴弦,转而望向不远处的姒冥,嘴角轻勾,笑得风流恣意,却又隐隐透着一丝邪气。
“姑娘……”
“这人是在下的,你这一声招呼不打,就想动在下的人,未免不太好吧?”
闻言,玄霄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扬了下,却又被他很快压了下去,意有所指地说道:“别弄死了。”
李惜花顺着这人微抬的下巴,朝左前方扫了一眼,心下会意。
“好,都依着阿玄。”他笑道。
“……”
姒冥蹙眉,暗道不妙,紧握着短剑的手心全是冷汗,而在这般紧张情绪的驱使之下,她下意微微侧目,想往后瞄。
就在此时,隐在树影中的那人终于发话了。
“你退下吧。”
姒冥得了指令,松了口气,恭敬地行了一礼,垂首退到了一旁。
卷地风来,扬起一阵尘沙,刮得树梢的叶子哗哗作响。一名青年自树后走出,穿着身月白色长衫,生得眉清目秀,举手投足间透着几分书生气,不过他手里托着的却不是书卷,而是一方古拙的黄铜小鼎。
来人是个生面孔,但玄霄一见其手中的铜鼎,便知这人是商陆,只是不清楚究竟哪一张脸才是这人的真面目。而随着这人的出现,玄霄也敛起几分随意,神情逐渐冷肃,随手将那两个跟他有“仇”的饼子丢进了火里,拿起放在身旁的剑,慢慢站起身来。
天边残月渐渐被云层遮掩,留下一半天空,繁星密布。黑暗中,玄霄静静注视着来人,眼底似有什么一闪而逝,却隐藏在夜幕之下,叫人看不真切。
商陆走近,朝面前这人行了一礼。
“阁主。”
玄霄脸上一丝表情也无,便这般看着他,直到过了半晌,方才冷冷开口:“本座果然没有看错人,你很聪明。”
商陆垂眼,暗暗攥紧了手中的铜鼎,力道大得指尖血色尽褪。
彼时眼前这人武功尽失,让所有人都大意了,以为他只剩死路一条,不想这人反而趁机三言两语挑得整个千重阁腥风血雨。重火令分明是他亲手交给雾若的,却告知自己是雾若抢走的重火令,而在自己杀了雾若之后,更是利用七杀,企图铲除自己。
就为了争夺这人抛下的诱饵,千重阁内斗得遍地鲜血,更可笑的是,自己即使在最后关头醒悟了过来,却为时已晚,被那些让权力烧红了眼的人逼得只能以杀止杀。
思及此处,商陆意味不明地回答道:“阁主谬赞。”
夜风轻拂,吹动玄霄的衣摆,他仿佛什么也没察觉,只是朝这人伸出一只手来。但当商陆看向那只手时,唇角瞬间崩出一条冷硬的直线。
他不甘心……
可千重阁内历来弱肉强食,他即使再不甘心,又能如何?
所以下一秒,商陆便将这份不甘藏了起来,从怀中摸出那枚引得无数人争抢的重火令,单膝跪在玄霄身前,恭敬无比地放在头顶这只手上。
玄霄微顿,眼底掠过一抹赞许之色。
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像商陆这般,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说这人很聪明,而一个人只有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方可得常人所不可得。
这人是个可塑之才。
玄霄五指收拢,紧握住这枚千重阁至高权利的象征,亦如将所有人的生杀大权牢牢攥入掌心。他垂眸看着面前这个正跪在地上的人,忽然问道:“你不甘心?”
商陆低下头,答道:“属下不敢。”
“不敢?”玄霄缓缓说道,似是在咀嚼这两个字里潜藏的深意,一面俯下身来,伸手捏住商陆的下巴,逼迫着这人抬起头来与他平视。
“你应该庆幸本座对你起的不是杀心,更何况雾若一死,正正好空出个位置来安放你的心腹,不是吗?”说完,玄霄意有所指地转头看了眼姒冥。
这人的话说得很是耐人寻味,让商陆一时间摸不清这人究竟是在说反话,还是暗藏玄机。他不敢乱答,只好沉默以对,而在玄霄刻意的施压之下,不自觉间冷汗湿透了他的衣背。
“放轻松……”
松开掐着这人下颚的手,改移到他肩头,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玄霄盯着他的眼睛,幽幽说道:“本座没别的意思。”
这人的话音很轻,却叫商陆陡然汗毛直竖,而待他再回神时,这人已经重新站起身来,当着他的面将重火令收了起来。
做完这些之后,玄霄转头朝李惜花的方向瞥了一眼,发觉什么也没看出来,不禁心里咯噔一下。
做了坏事的玄阁主:“……”
他稍稍顿了下,脸上表情虽瞧不出什么不对劲,但却忽然失去了继续同这人打哑谜的耐心,话锋一转,直截了当地问道:“七杀呢,被你关哪儿去了?”
这人话题转得太快,让商陆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下有些生疑。他偷偷抬起一点头来,正好看见玄霄又在悄悄往李琴皇的方向瞄,然后还来不及重新低头,就与这人转过来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商陆:“……”
玄霄冷冷地盯着他,警告的意思不言而喻,接着不等他回答,便先一步说道:“你在想什么,本座一清二楚,但有一点你想错了。”
先前听这人提起七杀,商陆便已警觉,面上却半点不显。
玄霄见他不语,也不甚在意,只淡淡道:“七杀是本座给你的见面礼,不过你关着他是关不出感情来的,他只会更加恨你,而本座可以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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