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场面顿时又静了一瞬,雷毅只觉得自己干脆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反正他现在也是不敢开口了,只想让自己变透明,偏生这位玄镇府还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救命……
真是夭寿了!
王朔冷笑了一声,抬眼看向玄霄:“镇府大人,这打仗的事,好像不归夜丞局管吧?好好呆在长安享清福便是,又何必来这穷山恶水,吃这份苦头,还是说,玄镇府打过仗,领过兵?”
“要是都没有……”
说着,他也慢悠悠地来到桌几旁,欺身逼近玄霄,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盯着这人,讽刺道:“这打仗又不是过家家,镇府大人还是别掺和了,在营中安心住下,等到时候打了胜仗,帮忙传传消息也就行了。”
这人说完,帐中的其他武将立时哄笑起来,更有几人胆大到当着面随声附和。
李惜花见状,眼神骤然一暗,但却还没来得及发作,便被玄霄从旁悄悄按住了手中的折扇,而他自己也一改方才目中无人的态度,抬起头来直视这人:“本座来此,奉的是圣旨,临行前圣上将蜀中的指挥权全权交予了本座,难道王将军想抗旨不成?”
王朔表情微变,但转念一想,却又笑道:“玄镇府,这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说,蜀中多地的关隘如此重要,圣上怎可能会将指挥权交给你一个连战场都没上过的人,你说是圣旨便是圣旨,那本将军倒想问问玄镇府,这圣旨何在?”
雷毅听着这话,脸色变了变。
他当初匆匆忙忙接了圣旨,内里许多详情都不知晓,那封圣旨中也没有提到要让玄霄接掌蜀中军权,所以他才会在这两人中间难做人,毕竟一个是此地手握重权的将军,一个是圣上嘱咐他要听其所命的夜丞局镇府。而且老实说,他当时接到圣旨的时候,也曾二丈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琢磨圣上派这么个人去蜀中究竟有何用意。
但现在这……
这又是什么情况?
然而就在雷毅内心“万马奔腾”的时候,就见他面前的这位玄大人从怀中摸出一枚金令,抬起手来示向众人,淡淡说道:“帝令在此。”
帝令……
帝令?!
雷毅怔了怔,随即猛地回过神来,又见这人手中拿着的果真是那枚见之如面圣的帝令,不由赶忙跪了下来,口颂万岁。而王朔同样震惊不已,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玄霄的手中竟有帝令,此刻见了这枚令牌,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刚刚吞了十斤大粪一般,脸色更是同打翻了调色盘似的的变来变去。
玄霄表情漠然地扫了眼四周呆站着的众人,最终又将视线移回面前这位龙骑将军的脸上。
“怎么,王将军见到圣上,也不打算跪了吗?”
闻言,王朔死死瞪着玄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但片刻之后,却又复低下头去,扯起嘴角冷冷一笑,屈膝跪在地上。
“末将叩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人虽然在他拿出帝令之后,碍于形势低了头,玄霄却并没有错过这人低头的那一瞬间,眼底一闪而逝的杀意,对此,他只当不知,淡淡道:“如此,本座可有资格与王将军讨论军情了?”
“当然,当然。”
行完了礼,王朔站起身来,脸上又挂上了初时那副虚伪的笑容,看似爽快道:“不过这几日前线收到的军报繁多,需得让手下的人整理整理,况且夜也深了,外头山路崎岖,林子里野兽也多,不若今日诸位便在营中暂住一宿,等明天一早军报都理好了,本将军再差人送去给玄镇府,如何?”
雷毅皱了眉,心中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
虽说可能是因为玄镇府有帝令在手,这人才突然变得如此配合,但依着他方才与王朔的那几番交谈来看,此人圆滑狡诈,不像是会轻易善罢甘休的角色,会松口松得这么快,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不过……
他又偷偷瞟了眼玄霄,心想着反正这位镇府大人看起来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定然是瞧得出这里头的猫腻的,也轮不到他这样的小杂鱼来操这份闲心。
谁知,雷毅刚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
玄霄就一口回答道:“好。”
雷毅:???
而就在他瞠目结舌之际,只见面前的玄镇府原本已经转身朝帐外走去,结果还没走两步,又忽然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冷冷道:“雷参将不一起走吗?”
雷毅愣了下:“啊……啊?”
“哦!对!”
他赶忙一拍脑袋,故作恍然道:“我这儿还有事儿要忙。”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来,对王朔笑笑:“王将军,恕末将失陪了。”说完,他也不管王朔是什么表情,活像屁股着了火一样,三步并作两步追了出去。
☆、354章 你有毒吧
不过其实直到现在,雷毅都依然还在云里雾里的绕不明白,只不过是遵从圣命,凡事以这位镇府大人的意思为准罢了。在来这儿的一路上,他不是没和旁人打听过这位玄镇府的来历,也听说了不少关于这人的事情,可是正如王朔不相信玄霄的话,雷毅心里同样在打鼓。
他知道玄霄的武功很高,可在他看来,再高的武功,也不可能一个人打赢所有人,战争不是儿戏的事情,所以他百思不得其解,搞不懂圣上的心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又为什么会将帝令如此轻易地给了这个人。
须知,那可是帝令啊!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所到之处如帝亲临!
不明白……
是真真想不明白。
就这样,雷毅揣着一肚子的怀疑与忧心,跟随这两人在一旁士兵的带领之下,往他们今夜将要暂宿的营帐走去,但没想到就在这短短几步路的功夫,竟让他碰到了一个“熟人”。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不禁又多瞧了两眼,而那人不像是路过,反倒像是专程来找他们的,一见到他们便立即迎了上来。
“李大侠!”
李惜花脚步一顿,循声颇为诧异地转过头去,但见来者身着一袭藏青武服,模样有些面熟,却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此人。
“阁下是?”他迟疑道。
“李大侠,是我啊!六子,白云寨的六子!”
来人爽朗地哈哈一笑,朝几人抱拳行了个江湖的礼节:“真是没想到,居然能在这儿遇到李大侠!先前听到消息,我还不大相信,这会儿一见,果真是你。”
“六子……”
李惜花听这人提起白云寨,依稀有了些印象,遂又仔细回想了片刻,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这不是六哥吗!”
手中折扇一合,他边拿眼打量着面前这人,边笑道:“三四年不见,六哥变了不少,这般俊朗英姿,倒叫我都险些没认出来。”说着,微微敛了笑容,又问道:“对了,我记得六哥当初不是投了镇远大将军吗?怎么会在此地?”
“这个嘛……”
六子笑笑,看了看两旁,没说话。
就在此时,跟在李惜花身后的雷毅也忍不住插话道:“陆督将?你怎会在此?”
身为镇远大将军麾下的左龙参将,雷毅虽然和后勤的人不怎么熟,但在一处做事,总归抬头不见低头见,因此也是认得这个同在大将军帐下做事的兵马督将陆武的。之前听说这人被圣上亲自下令调去了别的地方,他还曾奇怪过圣上怎么会知道他们营中一个小小的督将,而且离这事发生也过了有一个多月了,却没想到这人居然是被调到了王朔这里。
陆武显然也认识他,不过就跟雷毅一样,只是见过两面而已,两人之前没什么交情,所以陆武也就只是行了个礼,对他十分客气地说道:“下官见过雷参将。”
说完,他又看看李惜花,解释道:“瞧我这记性,倒忘了和李大侠自我介绍了,鄙人姓陆,名武,当年就是因为这个姓通六,山上那帮兄弟便总六子六子地喊我,最后叫顺口了,都不记得自己真名叫什么了,哈哈。”
“原来如此。”
李惜花拍了拍他的肩,回想起几年前在白云寨遇到的那些事,叹道:“当初在寨中多蒙你照顾,可惜如今时机不对,不然这么久不见,咱们定要好好聚聚,一醉方休。”
“李大侠说的这是哪里话!”
陆武摇头,一副你甭跟我客气的表情,说道:“你是我们白云寨的救命恩人,要谢,也该是我陆某谢你才对!”说着,他又朝旁看向那两个带路的士兵:“你们歇着去吧,我来给几位大人带路便可。”
“这……”
那两个兵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露犹豫之色。
一旁的玄霄见状,于是冷冷插话道:“既是如此,便有劳陆督将了。”
说这话时,玄霄态度十分强硬,语气也不甚好,而那两个兵丁见连夜丞局镇府都发话了,这下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向几人行了礼,匆匆退下,亦或许是急着回去向王朔汇报情况去了。
夜色愈浓,营中的火光将四周的黑暗略略驱散了一些,但在火光照耀不到的地方,仍是漆黑一片。黑暗中,玄霄目送着这两个兵丁匆匆离去,阴影半掩藏了一双鹰眸,明昧莫测。
“李大侠,这旁走。”
陆武从旁抽了支火把,伸手做了个请。
“请。”李惜花也回了个礼。
不过在回军帐的路上,几人先绕道去了一趟营门口,那旁的士兵显然已经收到命令,各自散去了,留下七杀和葬花站在一旁,原地待命。
“阁主。”
一见是玄霄来了,两人齐齐抱拳行了一礼。
而玄霄见了只是微一颔首,便转头看向雷毅和陆武,说道:“既然大家这么久没见,不如今晚一起聚聚。”
他这话说得十分莫名其妙,场面顿时静了一瞬。
陆武本身是没见过玄霄真容的,只在刚见面时,因为这人银发如雪,与旁人殊异,故暗自偷偷多瞟了一眼,而他要是知道当初那个被劫上白云寨要做“压寨夫人”的萧小公子正是眼前这位,定然得大吃一惊,哪里还可能像现在这样镇定。
至于雷毅,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然而李惜花却是极了解他家阿玄的,心念一转,便知道玄霄必然又在盘算什么了,遂帮着打了个圆场,连忙笑道:“也对,一会儿加上魅月姑娘,我们这儿拢共都有七个人了。他们姑娘必然是要分开住的,我们这几个人挤挤倒也无妨。不过现在天色尚早,人多热闹,正好看王将军方才招待了雷兄好些美酒佳肴,等下再要些来,咱们几个小酌一番,叙叙旧。”
他这话说得也有些奇怪,又是强调人数,又是要把酒言欢,雷毅一听便反应过来,这是在叫他们所有人今晚不要分散,再联想起方才这位镇府大人对于王朔那厮的话答应得如此痛快,只怕这里头藏着猫腻,叙旧是假,有事是真。
他生怕陆武听不明白,便道:“这感情好,正巧雷某也同陆督将好些日子没见了,定要喝个痛快。”说话间,暗暗朝陆武递了个眼色。
而陆武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连忙道:“哈哈,好啊!”
几人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一面佯装出一副交情甚笃的模样,你一句我一句,闲扯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一边往前走去,路上李惜花挑挑拣拣说了些武林的近况,问问陆武和金婷还有没有联系,最近如何云云之类的。
没过多久,众人在陆武的带领之下来到了一处营帐前,那地方在军营的东北角,紧挨着树林,位置颇为偏僻,四周因照明不足显得黑洞洞的。
这旁,凌月儿听见远处人声渐近,便早早出了营帐,一见是玄霄过来了,立马婷婷袅袅地走上前来,待到走近之后,她刚想开口,又看见一旁还有个不认识的人,遂把本来将要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只妩媚一笑。
“哥~怎的这么久才来?”
迎面一股香风袭来,令玄霄稍稍皱了下眉。他淡淡道:“有些事,耽搁了下。”说话间,先是扫了一眼守卫在营帐附近,以及潜藏在暗处的几个士兵的位置,接着又转向面前这人。
“铃铛带了吗?”
凌月儿微顿,笑道:“带了。”
说着,她抬手摸向腰间,被蔻丹花染得明艳的指尖拈住素白的银铃,但闻一阵泠泠碎响,内力外展扰动了空气,如涟漪般层层荡开,随即玄霄方才视线扫过之处,那几个人的目光渐渐地失了神。
这是……摄魂?
虽说李惜花之前也见过罗刹女的摄魂之术,并且他自己的琴音功法也有类似的效果,但无论看多少次,都还是觉得这门功法着实神奇。他在心中一边暗自赞叹,一边凝音成束,悄然问道:“阿玄,有了月儿姑娘的摄魂术,不就可以摄魂方才那个王将军,或者在整个军营来去自如了?”
闻言,玄霄转头看了他一眼,亦凝音成束道:“最多同时控制五人。”
李惜花顿了顿,心下了然。
也是,每门功法都各有利弊,他的琴音能大范围影响人的情感,却做不到这样精准地控制人的心智,而摄魂虽能操控他人,但越是复杂的指令,想必也越耗心神。
借着夜色掩护,他二人之间暗地里的交流并未被近旁的其他人察觉。
雷毅不是江湖中人,不懂其中奥妙,陆武更是草莽出生,不曾接触过这般坚深的武学,自然也就无法得知这摄魂之术的厉害。
而凌月儿虽然知晓,却并不打算不解释,只道:“外面天冷,大家都进帐来吧,方才刚好来人,给奴家送了两壶烫好的热酒与几样小菜。”说着,她抬手轻拢了一下耳畔的青丝,笑吟吟地将这两个人领入了帐中。
入夜之后,室外的温度迅速下降。
帐内中央生了一小盆火,几人一进得帐中,便感觉被暖意包围,刚刚呆在外边儿的时候,雷毅还不觉得,这会儿一冷一热,反倒让他感到自己如同被冻透了的包子,皮儿是暖和了,馅儿里却还是冰冰凉,不由搓了搓手。
“你们冷吗?要不去那边烤烤火吧。”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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