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岳寒英俊的脸部特写就这么分明地出现在镜头正中,清晰的目光越过重重电波,直直与岳沉舟正对上目光。
弹幕顿了一下,瞬间炸开,都是些舔他颜值的脑残言论。直白到把莲鹤和春意看得目瞪口呆。
岳沉舟手中的东西落了地,猛然从沙发上站起了身。
只有他能看到,岳寒的右手虎口处,刚与李乾接触过的那小块皮肤上,赫然出现了什么东西,在随着皮肤的纹理逐渐向上延伸,一路埋进手肘的袖口之中,闪现出细碎的,泛蓝的光泽。
那东西看似一片神秘的图腾,一片一片覆盖于皮肤之上,每一片的形状都如同规则而流畅的游鱼,即便是一闪而逝,也足够唤起岳沉舟心中最深处的记忆。
它原本是银蓝色的,仿佛万里冰河之下暗涌的水波,耀目到令人移不开视线。如今却变成了浅淡的碧色,看起来脆弱不堪。
原来如此。
居然如此。
岳沉舟的心头霎时间翻起滔天怒意。
他上天入地,数次出入穷险之境,苦苦寻了尺木千年不得。原来早就让白暨这个狗杂碎藏到了东海。
呸。
岳沉舟恨得牙痒痒。
然而当这无用的怒火宛若一根蜡烛被烧尽,内里柔软而酸涩的芯子就无可避免地露出了端倪。
东海。
一片月下的礁石就这么自记忆的退潮中浮出水面。
广袤的星空万里无垠,月下的礁石闪出粼粼的波光。海水打湿他的外袍与头发,鲛人的歌声从遥远的深海中传来,仿佛来自远古的祝福。
他等来的是寒岳小心翼翼的,带着海水腥涩味道的吻。
那是这么多年来,他小心翼翼护着的东西,藏在识海最深的地方,几乎与血肉长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岳师?”
莲鹤听到动静,视线从屏幕上转开,只看到岳沉舟极为阴沉的脸色,以及转头就走的身影。
她愣住了,连忙跟着起身。
“你上哪儿去?”
哪知岳沉舟也不知又犯了什么毛病,竟闭口不言,就这么当着主人江楚山的面离开了别墅。
……
江小山收回手,掌心的皮肤浮动暗红色纹路,像是一连串繁复的文字。
他心满意足地赢下了比试,收下了面前一只妖类奉上的点数。
他们这一路过来,已经遇上了数位工作人员,实力有强有弱,总体来说还算在料想之中。
还没等他得意多久,向前一张望,见那高个身影已然走出了一大段路,只好急匆匆收拾手上的东西,跟了上去。
林方苒也与他们一路同行。
她是个占卜师,理论上在实战考试中处于绝对的劣势。好在特管委为了解决平衡,设计了一些与地势相关的关卡,倒是极为适合她的发挥。一路下来,她拿到的点数倒是与江小山差不了多少。
只是林方苒这一路总是心事重重,迟钝如江小山都看出了端倪,不免多看了她几眼。
没过多久,日头再向上攀升了些许,炙烤在三人头顶,海风的咸腥味仿佛被转眼蒸干,黏黏糊糊地留在每一个毛孔之中。
前方再次出现了大片荒芜的沙滩,灰绿色的海水一波接着一波拍在岸边,拍出翻涌的白色浪花。
——他们已经穿过一片密林,到达了这个岛的另一侧。
江小山跑得气喘吁吁,刚想抱怨岳寒为什么走得那么快,抬头只看到他向着远处眺望的眼神,以及毫不掩饰的惊讶之色。
怎么了?
江小山缓缓直起身子,目光随着岳寒落向远方。
随后便被面前的情景惊呆了。
二十四渚由五座列岛组成。它们的分布形状如同一轮弯月,岛屿之间彼此仅隔数千米,互相可见,这是所有考生都能提前查到的信息。
然而江小山从来没想过,同样的一片海域,诞生出的面积相似的海岛,环境与地貌竟如此天差地别。
他们现在所处位置正是2号岛,高山碧林,白鸟沙滩,一派祥和。
而东南侧的1号岛,仿佛经历过一场毁灭性的灾难,只剩焦黑沟壑纵横交错的废墟,甚至有红色的气体在光裸的山岩间喷涌而出,活脱脱一副无刹修罗海的模样。
另一侧,西北方的3号岛,举目望去,居然一片金黄沙丘,翻滚起伏,在烈日之下闪动灿烂金光。如同将无边大漠生生挖出一块,移到了这八竿子打不着的海水里似的。
即便是岳寒,也从未见过眼前这般景象。
他的唇角微扬,凝出一个不含情绪的笑容,乌黑的瞳孔中划过一道极淡的金光:“火、木、土……五个岛,想来是分别对应了五行。”
世上修炼之术万千,然而五行生阴阳,阴阳又复生五行。
这便是天朝灵能者们的根基。
考试规则允许考生任意挑选合适的方式拿到点数,如今看来,方式倒是其次,更为重要的,分明是要他们学会选择适应自身体质的场地。
江小山忍不住张开嘴巴,眨了眨眼。
“为了这次考试,特管委可真是,可真是……下了血本啊!”
第73章 终试(七)
岳寒蹲下,把码头边靠着的小船上仔细检查了一番,随后礼貌地向着另外两人点了点头。
江小山看着岳寒一脚踹开船,大有与他分道扬镳的意思,心中不由微动。
虽说个人体质不同,考试之时选择不同的环境才是上上之策,但不知怎的,看着岳寒的背影,他总觉得有一种神秘莫测的预感,如同看到一只孤鹰起飞,即将独自进入狂卷的风暴之中一般。
呸呸呸。
想什么呢,不吉利。
江小山犹豫片刻,还来不及说什么,一直沉默着的林方苒突然向前一步,一脚踏进海水里。
海浪哗啦一声,像一条蕾丝花边似的,骤然攀上她的小腿,打湿了半边身子。
林方苒伸出手,掌间赫然是六枚爻钱。
“昨晚我曾因为太过紧张,占了一卦,这是今日考试的卜相……卦象极凶。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卦象。”
岳寒挑起眉毛,略带惊讶地看向面前眉间含忧的女孩。
林方苒手忙脚乱地捏起手中爻钱,当着岳寒的面逐一打乱。然而没过几秒,那几枚铜钱居然如同星轨一般缓缓移动,自动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此卦极凶,甚至不能以人力干扰。”林方苒的语气带上了急切,“你或许不信我。我的占卜术也不算出色,但我能感觉到,自我们踏入二十四渚的地界开始,我就有非常不好的感觉。”
她抬起头来,眉宇间是真真切切的担忧:“这种感觉在李师兄挑战你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岳寒并未说话,只伸出手,拨动其中一枚爻钱。
这种占卦用的爻钱必须为流通百年以上的开元通宝,历经数个朝代,无数人之手,早已磨至光可鉴人,内里自蕴天地人之气,如此执着显示极凶之卦象,自然如林方苒所说,绝不是轻易就能解的。
然而岳寒依然不动声色,指尖按着最上方那枚爻钱,缓缓绕过一个半圆,撞开另外两枚爻钱,稳稳当当地将它挪到了最下方卦象的缺口上。
林方苒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掌中铜钱发出微微的嗡鸣,仿佛在抵抗岳寒的指尖带来的力道,片刻之后,停下了响动,呆在那个缺口处,彻底不动了。
原本的卦象是下巽上兑,重重险陷,大有十死无生之象。经他手这么一挪,生死门互转,如履虎尾,竟是枯木生花之意。
“你,你会卜卦?”林方苒惊道。
“皮毛而已。”岳寒答道。
他张开手掌,似有疑惑地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总觉得方才自己掌心中微微发热,像有一道蓝光一闪而过,如今再看,却不留半点痕迹。
……
此时此刻,岸边码头。
岳沉舟赤着足踩过粗粝的沙滩。
尖锐的小石头与贝壳时不时扎进的皮肉,他却仿佛感受不到任何不适一般,直到刺骨的海水像雪白的流沙一样舔上他的足尖,带着细碎的颗粒没过脚背。
稍长的乌发被湿润的海风拨开,露出因为怒意而冷厉到如同冰雕玉琢一般的眉眼。
他停下了脚步。
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神越过卷起无数水花的风,落在前方不远处那个黑影身上,如有实质。
他的眼中浮现出毫不掩饰的讥诮之色:“白暨派你来对付我?他该不是老糊涂了?”
鹤归回头,看向岳沉舟那双微微上挑的,极为惑人的眼睛。
上一次见到这双令他无比憎恶的眼睛,还是在羽山村。那时的他就差最后一步,便可以修炼出完整而不灭的身体与灵魂,光明正大地陪伴在白暨身边。
却因着岳沉舟的插手,满腔热血皆化作泡影。
虽然侥幸未死,却仍是魂魄残缺不全,甚至入不了因果。
白暨只将他当做可有可无的仆从,从不向他透露更多的东西。
鹤归面色森寒,乌发与黑袍在狂风中纠缠成展翅的墨色巨鸟,他细长的眼睛死死盯住岳沉舟,如同一把因淬毒而闪烁华光的刀,展示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岳、沉、舟——!”
随着他的吼声,周遭的地面竟然发出了微微的震颤,海水跳跃出细微的波纹,仿佛一锅即将烧开的水。
鹤归爆喝一声,掌心如有赤红的光线闪过,眨眼之间,数道黑红魔气窜上天空,混着冰冷的海水和狂风,瞬间向着岳沉舟的面门袭去!
方圆三里之内,立刻响起了巨大的真气撕裂的声响,把追着岳沉舟从屋内出来的莲鹤震在了当场。
然而岳沉舟站在原地,没有半点动作。
他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
那笑容淡到可以忽略,眼中嘲讽的笑意却极深,像是从心底里透露出高高在上的轻蔑来。
他微微抬起手。
只是这么一个动作,那团以千钧之势直扑面门的魔气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凌空一挥,竟在骤然间散成了四处逃窜的黑烟。
轰——
岳沉舟光裸的白皙脚踝向前轻点一步,凌空轻巧一挥衣袖。
啪!
疾风裹挟着劈山镇海的强劲力道,迎面击上鹤归的面颊,直将他整个人扇得就这么飞了出去。
鹤归没能做出任何保护措施,整个人就这么重重撞到了岸边黑色的礁石之上,嘴里涌出大量的血沫来。
若他是个人类,那么这一击的力道足以将他脖颈绞断,瞬间丧命。
可他并不是人类。
他挣扎着爬起来,一只手臂软绵绵地拖在一侧,鲜血自头顶顺着苍白而瘦削的脸颊不断流淌。
然后他咧开嘴,吐掉了嘴里的血,竟然发出了愉悦到极致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他前俯后仰,肩膀抖动,嗓子因为剧烈的摩擦甚至发出了破锣一般的抽气声。
这种病态的挑衅彻底激怒了岳沉舟,他微微眯起眼睛,发梢下的眼睛里透出居高临下的光。
被这样清冽而极具压迫感的目光盯着,谁都无法抗住数秒。
鹤归逐渐收住笑声。
“小子,我警告你,我现在心情差到了一定地步。为什么心情差,都是拜你那个狗主子所赐。”
岳沉舟冷哼一声,又向前一步,五指在空中一抓一放,鹤归立刻被无形的空气扼住咽喉,从礁石那处提到了半空,又如死狗一般被甩到了平地之上。
“你若是再敢对我有半分不敬,我就把你狠狠拍到喜马拉雅山上,让你的主子,亲自,把你一点一点,抠出来。”
鹤归的黑发蜿蜒在海水之中,看起来就像疯狂蔓延的海藻。
他半边脸浸在海水之中,被冲刷成湿漉漉的惨白,愈发显得鬼气森森。
“岳……沉舟……”鹤归不断喘息,声音断断续续从支离破碎的喉咙间挤出来,带着可怕的扭曲笑意,“即便……今日……被你杀了,我……鹤归,能拦你片刻……我……不亏……”
话还没说完,他一掌猛击地面,如烂泥一样的身体再一次飞上天空,周身红黑的魔气瞬间炸裂,脸上血流不止的伤口本来被水浸成了外翻的狰狞模样,此时此刻居然在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愈合。
魔气炸裂的冲击力以鹤归为中心向外扩散,将周围的黄沙与大块的石头撞得漫天横飞。
一时间,海边仿佛起了一团龙卷风,碎片漫天泼洒,涌动的气流因为与空气强烈的切割而显现出白、红、黑三色,奇异交织,仿佛一个即将踏平万物的怪兽。
岳沉舟心中怒极。
这怒意来势汹汹,几乎将他心头的柔软与温情燃烧殆尽,然而这种情绪并未让他的眉眼产生丝毫的变化,他满面冰霜,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不愿意施舍于眼前这个疯魔的男人。
岳沉舟冷笑一声,缓缓张开右手。掌心之上,一个银色光点虚虚悬浮。
“不自量力!”
鹤归只觉得心口一凉,宛若被一把巨大的尖刀穿心而过,挑在刀尖,然后……再次被凌空甩了出去。
这一甩轻到漫不经心,仿佛像是在甩一袋生活垃圾似的。对于鹤归这样早已入魔的身躯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但此时的他已是强弩之末,破布似的身躯在满是石头的沙地上翻滚数圈,停在了沙滩与马路的交界处,身下缓缓流出大片的鲜血。
他竭尽全力地喘息着,像是一个破了的风箱。透过迷蒙的视线,他看到岳沉舟白皙到刺眼的双足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
我要死了吗?
他的身体发着抖,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目光也一度失去焦距。
我要死了吗?
……不行。
鹤归,你怎么能死。主人大业未成,你还没能帮上他半一星半点!
鹤归目光凝起,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只用一种挑衅的,仇恨的目光死死盯着岳沉舟疏淡冰冷的双眼。
岳沉舟叹了口气,由上至下的目光落在那双眼睛上,含着最后一丁点的怜悯。
“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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