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手捏起一本古籍,拍在了岳寒胸口,不耐烦道:“算了。考就考吧,既然下定决心了,就好好考,别给我丢人。那些玄门世家出身的孩子哪个没点真才实学?你这会儿轻敌,万一摔个大跟头,别说自己姓岳。”
闻言,岳寒立刻高兴起来,双眸像两颗黑曜石,点得一张冷脸愣是绽放出不一样的光。
岳沉舟在这目光下浑身都不舒坦,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实战考试怎么安排?”
岳寒顺着岳沉舟的手把胸口的书牢牢攥在了手里:“两轮实战。第一轮在半个月后,第二轮还未定,按照往年的规矩,应该在两个月后。”
嘶,真是麻烦死了。
岳沉舟头疼,敷敷衍衍地“嗯”了一声。
岳寒抿了抿嘴唇,目光黏着他不放。
“家属可以现场观战。师兄,你会来看我吗?”
“我说你啊。”岳沉舟被他这幅期期艾艾的表情弄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像小时候那样去点他的额头。
“别给老子整这婆婆妈妈的一套,岳寒,多大的人了,害臊不害臊!”
没想到岳寒手臂一晃,胆大包天,竟然抓住岳沉舟的手腕不肯松手。
“师兄。”他的语调依然低沉平缓,可怎么听都有撒娇的意思,“师兄,我想要你在现场。只有你在,我才能发挥出实力。”
……
夭寿。
万万没想到我居然矫枉过正,把这面瘫的货养成了这么个爱撒娇的性子。
真是笑不出来。
岳沉舟挣开他的手:“去,我去!不但要去,还要帮你拉上亲友团,打着横幅吹着唢呐给你打call!满意了吗?”
岳寒慢慢放开了手,脸上竟露出了灿烂的笑意:“好。师兄,那我们可说好了。”
岳沉舟:……
岳寒翻开手里脆弱到仿佛快要碎成渣渣的古册,心里又软又甜,仿佛咬下了一大口裹满了蜜糖的酥饼。
他知道,岳沉舟平日里懒懒散散,是最不愿意看书的,教东西都是想到哪儿教到哪儿。
他为了我,特意去找了这些最适用于炼气期灵修的古卷。
是为了我。
岳寒看着眼前人泛着微光的侧颜。
十几年了,岳沉舟的容貌没有半点变化,时间这种东西仿佛在他身上停滞了,盘成化不开的浓雾,将他整个人包裹得看不清,也摸不着。
“师兄,我今天能跟你睡吗?”
岳沉舟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了跳。
“你……说什么?再给你一次机会,想想自己几岁了,想好了再说。”
岳寒平静的眼神仿佛染上了些落寞:“我怕黑。”
岳沉舟:……
第18章 国家注册天师考试(一)
转眼十几天过去。
第一波高温来势汹汹,烈阳炙烤在地面上,把空气里最后的一丝水气逼得一干二净。大中午的,闷热干燥到无处可逃的地步。酒吧街空无一人,临街的几家西餐厅大门紧闭,颇有些逃难的意思。
莲鹤一头青丝绾成清爽的发髻,坐在车窗旁,还是觉得热浪一波一波烘在手臂上,烘得毛孔里止不住渗出汗来,又迅速被蒸干。
她用纸巾轻轻按了按额角,抱怨道:“这破考试,非要选在六七月份吗?真不怕有考生热出毛病来?”
坐在她旁边的人却是清凉无汗,甚至还能把脑袋靠在玻璃上半阖着眼皮打盹。这人闭着眼睛不说话的时候是极好看的,强光贴着玻璃照在他的脸上,像是照上了一尊玉雕。
岳沉舟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看向窗外被烤的发蔫的灌木丛,说:“这点本事都没有还考什么天……咳,CPT啊?”
正在专心开车的出租车司机是个普通人,即便岳沉舟及时打了个码,他还是听出了不对,好奇的目光看向后视镜,接着又扫了眼副驾上学生模样的年轻男人,忍不住问道:“哟,几位这是送这小哥去考试?C……什么?”
岳寒坐在他的身边,礼貌地回了句:“CPT。”
……啥?
司机大哥在脑袋里转了一圈,觉得这个缩写有些陌生,又好似有些熟悉。
他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毕竟近年来各种稀奇百怪的考试层出不穷,A市作为天朝首都更是首当其冲。
虽然他搞不清这些个缩写,但心里坚信,能参加这类考试的,一定都是未来的优秀人才。
他是个健谈的中年男人,话匣子打开了就关不上,一路絮絮叨叨,从考试聊到天气,再说到最近的生意,最后转到了国家最近的空气治理问题上。
岳寒始终淡淡应和着,惜字如金,时不时点点头,简短回复几句,不过分热络,也不叫人冷场尴尬。一张冷脸还留着些少年气的清朗,剑眉星目,个子又高,长腿窝在副驾里,居然显得有些局促的可爱。
“你们家基因真不错。”司机觉得这年轻小子虽然话不多,却有礼貌的很,让人心生好感。他从后视镜里端详“兄长”岳沉舟的长相,又摸了摸自己风吹日晒的粗糙大脸盘子,忍不住带上了心酸,苦口婆心道:“小哥,你长得这么帅气,以后要多笑笑,一定迷死一片小姑娘。”
莲鹤听在耳里,打着扇的手停了下来,美目斜斜扫了一眼坐在身边老神在在的岳沉舟,心里暗道:一大一小,都是人精!心眼深的很。
大的这个好赖还往脸上写,小的那个,原本以为是个五讲四美热情阳光的好孩子,没想到这两年愈发看不透在想什么,就连这个天师考试,也是自己报了名,瞒着他师兄偷偷复习,临到了终试才轻飘飘地回家说了。
要把这心思用到姑娘身上,还不是妥妥的海王渣男。
很快到了地方,三人钻出车,还没来得及观望一下四周,就有穿着黑色制服的年轻男人捧着个文件夹一路小跑着迎上来。
“考生岳寒和家长是吧?”小郑跑得气喘吁吁,笑吟吟地递了个号码牌给岳寒。
“大热天的,辛苦了。考生请去考生通道签到,会有人负责核实身份,带你们进考场的。陪考人员这边请。”
岳沉舟没有说话,往岳寒手里的号码牌上一瞥,那是个金属质地的牌子,巴掌大。形状不是正圆,而是规整的八边形,大概是取了八卦的意思。
牌子的正中雕着四个字,规规整整的楷书——“辛酉甲木”。
用的竟然是天干地支五行计数法。
真是穷讲究!
岳沉舟哼了一声,随意掐指算了算九宫飞星,道:“还挺吉利。”
小郑也不觉得奇怪,都是考注册天师的考生了,家中长辈多少有些道行。只是玄术圈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岳寒的户籍登记地是A市,而眼前这位,却瞧着眼生。
他受人所托,心下留意着岳沉舟的举动,抬手抹了把额头上淌下的汗珠,点点头道:“那是自然。考生们今天的号码是由命理师协会给出的,都是好彩头。”
说话的功夫,旁边陆续停了几辆私家车。
离他们最近那辆,下来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紧张到脸色发白,走路都同手同脚。周围围着几个看起来是长辈的,又是擦汗又是扇风。
很快也有个工作人员迎上去,给她发了个跟岳寒一样的号码牌,岳沉舟眼尖,一下子就看到那女孩的号码牌上写着“癸亥乙火”。
女孩的母亲也来了,穿着身亮堂堂的正红色旗袍,大太阳下看起来像只熊熊燃烧的火凤凰,生生把周遭的温度烧上去好几摄氏度。
她在女孩走向考生通道之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边抱边说:“加油,无论成绩如何,你都是我们家族的骄傲。”
可惜女孩看起来压力更大了,僵硬点头,哭丧着脸过去登记。
岳沉舟忍不住抱着手臂搓搓身上的鸡皮疙瘩。
“至于么?不就是考个天师,怎么搞得比高考还要……”
话音未落,就被一道冷冰冰却又委委屈屈的视线盯得说不下去了。
岳寒孤身一人站在考生通道的最外侧回头望他。
帅气的少年人在人群中如一棵挺拔的玉树,眉眼深邃,被炽烈的阳光一照,仿佛染了一层金粉,竟然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岳沉舟,幽黑冷静的瞳孔里闪着眼巴巴的金芒,仿佛随时能滴出水来。
岳沉舟:……
周围尽是些众星捧月的待考生,两厢一对比,岳寒这边倒是显得冷冷清清。
……确实有那么点可怜巴巴。
岳沉舟亲手把这崽子养大,哪里会不知道他的意思,忍不住头疼欲裂。
这感觉活像囫囵咬了大口的糯米团子,卡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只好伸出手狠狠捏了捏鼻根,叹了口气,没好气地张开双手:“过来。”
岳寒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迅速几步跨回来,小心翼翼地抱了抱岳沉舟,力道放到最轻,生怕掐疼了他似的。
“像个小孩儿一样。”岳沉舟翻了个白眼,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了想,又严肃补了一句:“好好考!要是敢丢我们灵修的人,罚你三个月零花钱。”
“好。”岳寒乖巧应了,笑出声来:“师兄,你忘了,咱们酒吧的资金,都是我在管的。”
第19章 国家注册天师考试(二)
很快,岳寒独自进了考生通道,而岳沉舟和莲鹤则被小郑带着向另一侧走去。
小郑边走边告诉他们,这栋楼是特管委专为各类灵能者考试设计的,外圆内方,形状像个室内的体育场。
不同的是,中间的赛场部分周边封着层单向玻璃,从里向外看是普通的墙壁,从外向里却能清晰见到考生们的表现。
同时,因着考试的特殊性,陪考人员身份都经过重重审核,确保万无一失,符合条例。
考场上方遍布的监控会把所有考生的一举一动记录下来,若是对成绩和排名有疑问,后续随时可以调档。
“这考试还挺正规。”莲鹤打量着陪考人员室——这其实是一条环形走道,可以随意走动,透过面前玻璃向下看,考场的情况一清二楚呈现在眼前。
与其说是体育场,这里的建筑设计显然更类似一个现代化版本的古罗马斗兽场。
时间还没到,里头只亮着几盏小灯,几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来回走动,正在进行最后的确认。
莲鹤伸手轻轻摸了摸玻璃壁障,指腹刚刚触及表面,那玻璃竟发出几点微蓝的光来,犹如小石子投进湖面,带起一圈圈涟漪,推到玻璃与墙面交界的地方,随后消失无踪。
她被吓了一跳,忍不住退了半步,片刻之后才想明白了,一言难尽看向小郑:“居然还设了结界?”
小郑含笑点头,言语间颇有几分骄傲:“是的。这结界主要用来防止作弊,也有一些保密的作用。前几年曾经出现过普通人无意闯入的事件,我们针对那种情况改良了结界的功能。”
“当然,这只是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他匆匆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随后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文件夹,说:“考试很快就要开始了。抱歉,我需要核对一下两位的身份信息。灵修岳沉舟,还有这位女士……嗯?您居然是怪类,分类是……文物?!”
能称得上文物的自然价值不菲,何况眼前这位还化了形,可谓百年难遇。
小郑一愣,忍不住瞪大双眼,露出了普通人见到“宝贝”时应该有的反应,手指在纸上来回滑动确认,连声音都提高了一截:
“刘金莲女士,确定是你没错吗?”
莲鹤:……
猝不及防被叫到自己不愿提及的真名,她宛若骤然吞下了一块滚烫的豆腐,向来气质温婉的脸上表情僵硬,青紫交加,很是好看。
她今天恰巧戴着副小巧的玫瑰金细长耳坠,做工精细,下方缀着一朵指甲盖大小的镂空莲花。
现如今,这巧夺天工的金色莲花随着主人的气息晃荡得厉害,简直不能更加应景。
岳沉舟憋了又憋,实在忍不住了,“噗”的笑出了声,抱着肚子靠在墙上。
莲鹤一口气顶得肺疼,不知往何处去撒,只得咬牙看了小郑一会儿,从牙缝里挤出字眼来。
“是我。”
妖怪酒吧御用调酒师莲鹤,身份证上登记姓名刘金莲,真实物种为怪类,本体“鎏金莲鹤衔杯纹银瓶”,是正儿八经的国宝级文物,现存于A市古皇宫国家博物馆。
按照条例,非人类化形,需向异管委上报身份登记注册。当年,刚刚化形的她对外面的世界和流行元素一概不熟悉,便取了本体文物的前三个字,化名刘金莲,还美滋滋地自认这是个极富古韵美感的名字。
直到小郑核验完身份证走人,莲鹤依然处在被勾起羞耻往事的社死氛围之中,气得连形象都不要了,恨恨摘下一对莲花耳环,往手包里一塞,抱着双臂坐到了旁边的凳子上。
在博物馆沉染数年,她的身上早已浸润沉香,细嗅起来,还混着些陈旧的铁锈味,衬着一袭缎面旗袍,说不出的古色古香。
“说什么给异常生命体同等人权,建国都多少年了,还不能改名。”她冷哼了一声,依然愤愤不平。“异管委惯会耍这些嘴皮子的功夫。”
被爆了真名的古董心情烦躁,一点就炸,宛若一朵开在火山口的凤凰花。
“异管委又不是老妈子,管天管地还管你们叫什么。”岳沉舟心情不错,懒懒散散倚在墙上玩着手机游戏,不断跳动的光线映在眼眸里,瞳孔像变成了淡色的琉璃珠子,呈现出极温润透明的颜色。
“传说佛陀盛水于钵盂之中,不多久,钵中生出并蒂青莲,光色曜日,令人欣喜。银瓶本就用于祭祀礼乐,你本体瓶身下方卧莲,借的就是佛灿莲花的典故。起名为‘金莲’没什么不对,很适合你。”
寥寥数语,说得一本正经,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全然没有平日里半点吊儿郎当。
莲鹤一怔,目光上下打量了岳沉舟几眼,仿佛头一次认识他似的。先前的火气就这样散在心头,化成了一捧氤氲的莲花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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