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不出有气势的话,就算再生气,那语气夹杂了浓重的委屈,一点反驳的力度都没有。
见言小软委屈又生气地用力擦了把眼泪,周长垣插在兜里的手握了握拳,语气到底是没有开始那么咄咄逼人,“真的没有?我也有点奇怪,你看起来好像……更喜欢我一点,还是说,我和他,你都喜欢?”
这场对话到这里走向已经完全偏了,但周长垣却不在意,他紧盯着言小软,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地,目光灼灼紧张地等着对面的人的回答。
言小软却从他的话里读出了另外一种意思,那就是他宁愿相信他是个脚踏两条船的坏人,也从来没想过郑铭开才是那个死缠烂打甚至不惜强迫别人的渣男。
他一点都不想再跟周长垣说话了,但周长垣却挡在他面前纠缠他,忽然,言小软看向周长垣身后,嘴巴一瘪,眼泪差点就要委屈地掉下来。
言小软不说出答案周长垣自然不会放他走,可是他才刚伸手拦住言小软的去向,就有一股更重的力道落在他的肩膀,把他整个人猛地甩开。
“哥、哥哥……”
言小软一张嘴眼泪就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珍珠断了线,亲人投了河般,呜呜咽咽委屈巴巴,哭到蔺域非都有点对他束手无策。
“我在。”蔺域非温燥的大手抹去殷红眼角成团的水露,无奈叹道,“怎么这么爱哭,我看他好像也没怎么对你。”
蔺域非来得不晚,几乎是周长垣拦下言小软那一开始他就注意到了,只不过距离太远,他慢慢走过去也需要时间,但他视力很好,的确没见周长垣对言小软动手,既然没有挨打,那便是吵架没吵赢了,这样也能哭得这么厉害么。
言小软愣了一瞬,那双含了海水般的乌润眸子看着蔺域非,然后,嘴角迅速下压。
“哎,不哭了,你躲到我身后来。”见言小软似乎被他打击到即将狂风暴雨式哭泣,蔺域非及时预警,护崽似的把人往自己身后拽,他记得言小软无论害怕或是紧张,总喜欢往他背后钻,好像这样让他很有安全感。
果然,言小软伸出手轻轻揪住蔺域非的衣角,红红的鼻子抽了抽,好歹是不哭了。
看向周长垣,蔺域非眼里就没那么多柔情了,他蹙起眉,对于他们两个的事不做点评,只冷道,“还不去上课?”
这句话看似简单却很有威力,刚才言小软被拦住时着急也是因为,很快就要上课了。
话音刚落,上课铃声奇迹般响起,周长垣脸色变了变,有点不甘心地往蔺域非身后看了眼,却被高大的身躯挡住,完全看不到后面的人。
好歹是教授,是他的高数老师,还是言小软的哥哥,周长垣走之前礼貌地对蔺域非弯了弯腰,然后长腿一拔飞快跑了。
看人跑远了,蔺域非揪出身后的小家伙,对方这会倒是低着头,露出头顶乖巧的发旋。
蔺域非没忍住掐了掐他的脸蛋,佯装训斥道,“这会知道害臊了?刚才哭成那样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自己多大的人了?”
言小软不说话,但毛绒绒的脑袋埋得更低。
“跟上,回教室上课了。”
走了一会,感觉到后面那个小尾巴默默跟上来了,蔺域非才放开脚步,大步朝教室走去。
第三十三章 拯救
“铃铃铃——”
下课铃声响了,一个个背着小书包吵吵闹闹的孩子们在幼儿园老师的带领下,乖乖排着队,被等在学校门口的家长们一一接走了。
这时候天还没完全黑,天上有漂亮的余辉,地面上汽车堵住了道路,在一群过马路的小朋友面前寸步难行,有些不耐烦的车主已经按响了喇叭,老师们连忙指挥还在叽叽喳喳的小朋友认真过马路不要再东张西望,场景很是热闹。
大人们的烦恼好像没办法干扰这群天真的小孩,他们最大的困惑是不知道回家以后妈妈有没有炒自己喜欢吃的菜,小肚子饿了一聊起这个就停不下来,也有伤感的舍不得和新认识的好朋友分别,彼此拉着小手不肯跟各自的家长往回家路上走,执拗又可爱。
谢七白抽着烟,视线在缭绕的烟雾中有些飘远,不知道幼儿园的学费贵不贵,他现在还上不上得起。
“大哥哥!我、我妈妈说了,好孩子是不可以抽烟的!”
谢七白低头,看见两个手拉手的小萝卜头,稚嫩的小脸上写满认真。他蹲下去,朝一旁吐出烟雾,咧嘴笑道,“那你妈妈有没有告诉你,坏孩子不仅会抽烟,还会抓走你们这两个放学不马上回家的小不点?”
“啊!”刚才说话的那个小家伙手指头指着谢七白,扭头和同伴道,“他是坏人!”
妈妈说了,只有坏人才会欺负小孩,还会把他们抓走,带到很远的地方去,卖掉!
两个小家伙受了惊吓,哇呀呀地叫喊,跑的时候还不忘拉着小手,谢七白在他们身后掐灭烟头,笑得没心没肺。
可等笑完之后,他又恢复一脸冷漠,看着四周车水马龙,看天上云霞尽失色彩,百般聊赖,在路上买了根烤肠,慢悠悠独自回家。
可惜他被扣了两百块钱,不然今天肯定能过得更好。那几个装大款的该死的家伙,揪住他一个服务生不放显摆什么,他不过是介绍菜品的时候不小心念错了字,那道菜在店里死贵平时几乎也没人点,全是老板打出来抬高身价的噱头,他们一起喝酒的那里头好像有个身份是老师的,看着就道貌岸然没憋什么好屁,为了展示自己的学识揪着那个他念错的字唠唠叨叨,非把他小学学历都逼出来语重心长装模作样地感叹教育了几句,才满足罢休,可恶心死他了,更可恶的是他那黑心老板知道他早就不想在这干了,拼了老命地纠他的错扣他的钱,要不是这个月工资还没到手怕那家伙拖欠他的,他早就尥蹶子不干了!还留在这受这等委屈,被可劲针对,还没人帮忙。
不行,受这么大委屈,好歹得买上一整只烤鸡犒劳下自己。他馋很久了,一想到有肉吃心情顿时好了很多,还去买了两罐冰啤打算一会吃的时候喝,绝对爽死。
谢七白自命不凡,但是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种狗血的事情会落在他头上,他停下脚步,往四周看了看,月黑、风高,还没有其他人,今早才下过一场雨,坑坑洼洼的水泥路上,白色的塑料垃圾袋被风吹得乱飞……整得忽然有点吓人。
这时候,倒在巷子口的男人突然动了一下,把谢七白吓了一跳,他听见男人的闷哼,心想果然没有死透,带着那么一点隐秘地希冀,他壮着胆子上前把人小心扶起来靠墙。
真重,身板还挺结实,拨开干涸的血凝固住的碎发,谢七白借着路边一点枯黄的灯大致看清了男人的面貌,心脏开始砰砰砰乱跳,这人长得实在是不赖,好歹谢七白活了这些年,印象里就真没遇上比眼前这家伙还好看的人,谢七白激动得手都有点颤抖,他胡乱摸了摸男人身上的衣服,感受到一种难言的高档质感,看仔细了,发现还是身休闲西装。
有颜、有钱,还重伤昏迷不醒,亟待人来拯救,谢七白暗操一句,这不正是老天爷冲天而降甩给他的机会吗?
先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受伤躺在这里,即便他是混黑道的,今天谢七白也是他的救命恩人!这人长着一副斯文败类的正经样子,应该不会这么没有良心吧?
谢七白努力将人扶起来,他简直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没想到这个人即便没有站直,也几乎高了谢七白半个脑袋,死气沉沉地将全身重量都压在谢七白身上,谢七白用力得脸都红了,咬牙切齿半拖半拽地把人背往他知道的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小诊所。
“七百八十五块一毛,抓不抓药?药钱还得另算。”
上了年纪的白发老人洗干净手,拿起桌上的一个小算盘敲敲打打,最后报出了价。谢七白瞪大了眼睛,咬牙道,“周老,我都来您这这么多回了,要价就别太狠了吧,给人做个检查随便包扎下伤口,哪里要这么多钱,您这是仗着我年纪小欺负我不懂事呗。”
周老中医冷哼了一声,花白的胡子被吹上去又落下,他道,“你当我这里是超市还讲大折扣?七百八十五块,便宜你了,还有啊,那小子的伤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也不知道招惹谁了被人砸破了脑袋,后边一个大窟窿,什么叫随便包扎一下,你懂个屁,我还给他缝了针,死是死不了了,但脑袋里边有没有什么问题老爷子就不知道了,赶紧带他去大医院照个片检查检查吧。”
谢七白正忍着肉疼从钱包里一点一点数钱,全拿出来还不够,最后用上手机支付才勉强交了诊疗费用,听见周老后面的话连忙道,“那不至于,缝个针都要了我半条命,去大医院摆明了要烧钱,这不是不给人留活路吗,我这朋友身体结实,别的不说就是特抗揍,回家养两天保准又能活蹦乱跳的了,周老,您再给叮嘱几句。”
老中医数着手里的钱,时不时手指在嘴里沾点唾沫,幽幽道,“真不给他开药?”
谢七白反问,“不吃药保准会死吗?保不准就不吃。”
老中医抬眼瞧了他一眼,谢七白脸皮厚,愣是扛下来了,半点表情变化都没有,老中医笑了声,道,“行,这年头当好人容易,当到底难那,那小子今天算是在咱们手里捡回一条命,回去好好养着,饮食注意清淡,我看你也不是个爱操心的主,全凭他的造化吧,我估摸着那脑袋总会有点脑震荡的意思,要是一下什么也记不起来也甭着急,伤好了自然也就慢慢想起来了。”
谢七白虚心听着,点头哈腰道,“周老果真华佗在世,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老中医抬手制止了他的马屁,有点严肃道,“话可以省,但病人不能再省了,你记得一个月带他来找我换两回药,伤口别碰水,既然把人救了好歹也负一点责任。”
谢七白摸了摸鼻子,道,“我知道了。”
他摸摸自己空瘪的钱包,这下是心肝肺一齐肉疼。
第三十四章 哄骗
费九牛二虎之力把人拽回家丢沙发上后,谢七白率先扒了他的衣服,开始搜身,还好,这人好歹没自己想得那么低调神秘,身上手机钱包证件都在,打开真皮钱包,里面大概有四百多块零钱,谢七白毫不客气通通抽走,连一个硬币都不剩,他当然心安理得,这还不够他今晚给这人出的药钱呢。
谢七白还摸出几张银行卡和一张身份证,他盯着头像看了会,像是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连身份证件都能拍出国际大片的感觉,对比自己那张丑不拉几又舍不得花钱去重新拍的身份证,简直气死个人,然后他看向右边那栏,一个如风吹雨落让人心尖动了动的名字,忽然跌跌撞撞闯入了他的视线。
“蔺……蔺墨玖?”这名字真拗口。
他瞪了那个‘玖’字好一会,忽然就有点生气,要不是今天上班的时候发生的破事,他恐怕现在还有点认不清这个字的读音,但是从今天开始,他会永远记住!不是冤家不聚头,看来这人和自己是脱不了干系了。
谢七白咬牙端来一盆冷水,脱掉这人身上的脏衣服和裤子,然后给他擦拭,他可不想自己的沙发被这人给蹭脏,一头的血就算了,还浑身的酒气,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吐也吐不好,弄得身上都沾了点污秽,谢七白捏着鼻子给人清理,要不是看在这人脸长得不错,身材也好,全身紧致无赘肉还有腹肌的份上,他肯定半点心思都不会打,直接把人给丢出去了。
把人收拾完,顺便脸不红心不跳地暗搓搓揩了好几把油,谢七白累得够呛,直接靠着沙发,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他发了会呆,小厨房锈迹斑斑的水龙头没关紧,滴滴答答掉着水珠,墙上挂着的大白钟是综合市场捡着便宜买来的,屋子一安静下来就能听见它啪嗒啪嗒一步一晃的声响,墙角那块因为下雨又湿了,白色的石灰又往下掉了一块,又秃又丑,今早走的时候来不及扫,碎掉的墙白依然安静躺在那,看得谢七白满眼疲惫。
他把冷掉的烤鸡和啤酒塞进只有半人高的小冰箱,在墙上挂着的购物袋里随便翻了翻,找出两块日期不太新鲜的饼干吃了,吃得喉咙很干,但他不想喝水,已经咕咕叫的肚子因为这两块饼干停止了闹腾,但很快随之而来的,是全身心的疲惫。
谢七白看着沙发上只穿着一条短裤,因为腿长脚空落落伸出去的男人,忽然,他也跟着躺下,躺在这人身上,属于另一具身体的热度瞬间将他包裹,体型的差距让谢七白忽然有种安全感,他趴在男人的胸口盯着这人看,忽然有了一个新念头,如果他没失忆的话,那就敲诈一笔救命报恩的费用,但如果他失忆了……
蔺墨玖,这个名字,好像跟自己的还挺配的。
第二天谢七白难得睡了个懒觉,他前天晚上就跟老板请了假,管他同不同意,反正自己都快要走了,那老头也知道管不了自己,只是谢七白万万没想到,蔺墨玖一个受了伤昏迷的男人,居然醒得这么快,在他还没睁开眼睛之前,男人就已经盯着他看了好半天了。
难怪,在梦里总有种被人偷窥的感觉。
说实话,一大早上醒来发现一个陌生人直勾勾地盯着你看,实在是有点吓人的,但是谢七白的脸皮已经练就炉火纯青的地步,光看脸是完全看不出他一点心理活动的。
两人互相瞪了一会眼,谢七白撑起上身,语气平和地问他,“醒了?还有哪不舒服吗?”
他这自然熟稔的语气,让男人表情越发古怪,终于,他开口问,嗓子还有点嘶哑,“你……认识我?”
谢七白愣了一下,内心狂喜,但是他深藏不露,反而维持着惊讶继续道,“你不记得了?”
“我原先还以为那老医生是骗我的,居然真的……你都不记得了吗?还记不记得你自己是谁?”
男人刚醒过来脑袋还有点懵,毫无察觉到自己开始被谢七白牵着思绪走了,他蹙起眉头,努力回想,可是头脑里一片空白,越想头越疼。谢七白眼尖手快地阻止了他想要敲自己的脑袋的举动,面露忧伤道,“你连你自己是谁都忘了?”
见男人的确一脸困惑的表情,谢七白迅速表情难过地补充道,“那你是不是连我也给忘了?”
“你……”确实,他好像什么都忘记了,男人眉宇紧皱,问道,“你是谁?”
谢七白愣愣地看着他,眼睛忽然染上一圈绯色,他其实长得也并不赖,白白净净的,年纪又轻,鼻尖上一颗小小痣,不经意瞧不见,但低头时却格外明显,跟着主人的心思而明动,俏皮又委屈。
谢七白张嘴像是要发火,可是忽然又像是舍不得,牙齿咬着嘴唇,眼泪汪汪地瞪人,“操,你是不是就等着今天呢?说不记得好把我甩了是吧?蔺墨玖你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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