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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关系
清晨，言小软慢慢睁开眼睛，头有些晕眩，幸好他昨晚喝得不算多，只是酒量差劲，他眨着眼睛，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在梦里，然后他闭上眼，再睁开，眼前的人却还是在。
蔺域非弹了下他的脑袋，道，“又犯什么傻，醒了就不要装睡了。”
言小软的脸一下就通红了，他结巴道，“哥、哥你、你…我……”很明显，他忘了昨晚自己是怎么被抱过来的，对于两个人出现在同一张床上显得惊慌又无措。
蔺域非把被言小软压在脖子下的手臂抽回来，活动了几下，道，“我不知道你原来这么能睡，起床吧，该吃午饭了。”
言小软坐在大床上一脸迷茫，他的头发经过一晚又睡成乱七八糟的小卷窝，蔺域非见他还懵着，将人拎着领子揪下床，“身上还有点酒气，先去洗个澡把自己洗干净了再下来吃饭。”
一提到酒，迷路出逃的记忆刹那间回到了言小软的脑袋里，他想起自己是怎么撒娇耍赖，不肯好好走路非要哥哥抱抱，甚至不敢自己一个人睡觉还要跑来找哥哥一起睡……
啊啊啊好丢脸啊！他怎么能这样呢！
蔺域非瞥见床边捂着脸羞愤欲死的小家伙，嘴角忍不住弯了弯，随后走出了房间。
磨磨蹭蹭好不容易下了楼在餐桌旁坐下，看见桌上明显是昨晚从餐厅打包回来的饭菜，言小软的脸瞬间又红了，他喝醉酒后到底是有多无赖呀！
因为起得晚，一行人都懒得动了，便将就着把言小软昨晚耍赖非要打包回来的菜热了下应付午餐。顾山已经不再用那种奇怪的目光偷偷观察他们俩了，他在蔺域非家随性得很，吃完饭在冰箱搜刮了一些零食和酒水，打开电视往沙发上一躺，自然得像是这个家的主人。
蔺域非制止了言小软收拾桌子准备去洗碗的行为，轻踹了顾山一脚道，“你去。”
顾山痛苦地‘嗷’了一声，倒是没有推脱，接过言小软手里的碗碟进厨房了，言小软也没有闲着，从冰箱里抱出来一个大西瓜，切成块端出来，落地窗外有阳光和青葱草地，言小软种的菜苗正在往外冒芽，三个人坐在客厅吹着空调，气氛很是闲适。
“明天开始就继续上课了，地点就在二楼那间休息室，正好空着可以用来给你当教室，时间上不变，你有什么想法吗？”蔺域非吃完一块很甜的冰镇西瓜，对言小软道。
言小软想了想，犹豫道，“晚上……晚上能不上课吗？”
蔺域非想了想，道，“可以，那晚上你好好休息，可以多看点书，也能看电影。”
然而言小软却道，“可是我想回家。”
客厅内安静了一瞬，只有偌大的液晶电视的声音在响，蔺域非因为他那句‘回家’，心底突然涌上来一股烦闷，他想说这里就是你的家，但理智却让他问道，“你回去有什么事情吗？”
言小软捏着手指，有点不好意思道，“我很久没有出摊了，我想白天学习，晚上继续卖小吃。”
蔺域非没想到是因为这个，怒气一下子没控制住，皱眉低声道，“卖那种东西能挣多少钱？你现在首要的任务是学习知不知道？你如果缺钱可以跟我说，我给你，不要再去想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言小软低着头，没有回应也没有反驳，模样像是在发呆，但再怎么掩饰也遮不住脸上流露出的难过。
他性子是软，可也不是逆来顺受，就比如现在，稍微了解他的人就知道这个小家伙心里倔强的很，肯定不会听蔺域非的话不去摆摊卖小吃，说不准心里还酝酿着别的什么想法，他只是不喜欢争辩而已。
蔺域非看着言小软，言小软低头盯着脚尖，气氛一下子陷入胶着。有人在一旁叹了口气，随后一只手臂搭上言小软的肩，“我说你们，怎么这么快就闹别扭了啊？”
他摸摸言小软的脑袋，看向蔺域非道，“老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小孩能自食其力是好事，你不该看轻他，不管他能挣多少那都是他凭自己的本事挣来的，他值得自豪，知道你有钱，但是你也不能说出这种话来啊，这不是侮辱人吗，当然你要真的钱多到没地方放也可以给我，我缺。”
“你缺德吗？”蔺域非冷冷地怼了一句，随后看向言小软，蹙眉道，“……我没那个意思。”
顾山哼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你刚刚有两个臭钱那拽样我都想抽你，人家小软既能挣钱又不耽误学习，你还操什么心呢？快跟人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小软啊……哎，怎么哭了。”
顾山给蔺域非眼神示意，后者连忙坐得近了些，“软软，别哭…”
顾山被蔺域非嘴里冒出来的叠词惊起一身鸡皮疙瘩，连忙躲进屋把空间让给这两个人。
言小软本来是能忍住的，但是他被蔺域非这一凶一肚子满是委屈，根本受不了顾山这么帮他说话，眼泪断了线啪嗒啪嗒砸在手背上，怎么也抹不干净。
他哭得又凶又委屈，哽咽声让蔺域非一阵阵地揪心，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哄人，完全没有经验，手忙脚乱好一阵才略带强硬地把人揽进怀里，大手抚摸着他的头发、耳朵和脸颊，低声哄道，“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说你，我没有那个意思的，跟你道歉，好不好？”
哄了一会，言小软窝在他怀里没有动静，蔺域非轻轻推开他，却不想这人哭得鼻涕沾到他衣服上，又羞又恼地用手帮他擦，蔺域非只看了一眼便握住他的手道，“没事，不生气了？”
言小软哭得眼睛红红，委委屈屈垂耳兔子的既视感又来了，蔺域非按捺住心跳，面不改色地揉了好几下他的耳朵，言小软只觉得有点痒，眼睛眯了眯，但更多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他小声道，“…我没生气，哥哥，我就是想挣钱，我住在你这里，吃穿用度都是花你的，我觉得内疚，很不安…”
蔺域非心里那股烦躁又来了，他尽量控制着语气，淡淡道，“不安什么？你是我弟弟，在你考上大学毕业找到工作之前，我都愿意养着你。”
言小软握了握拳，终于鼓起勇气直视他，神情认真道，“可我不是你弟弟，我、我跟你……实际上没有任何关系。”
第四十五章 出走
顾山在此期间一直趴在门口偷听，直到他听见有人重重地踩着楼梯上楼，过了一会，又有人来敲他的房间门，打开一看，是言小软，顾山无奈地知道，这两人又谈崩了。
“说吧，你们俩这又是闹哪出啊。”顾山拉了一把椅子让言小软坐，自己则一屁股坐在床上，一副要和他谈心的架势。
言小软眼睛红红的，神情比刚才更加难过落寞，但是他心里知道，他必须这么说。他是沾了蔺域非那个失踪的弟弟的光才能得到蔺域非如此的宠爱，蔺域非对他那么好，他于心有愧，说实在的，其实要不是可能自己和蔺域非的弟弟有那么几分相似之处，他可能永远也不会和蔺域非这样的人物扯上关系，一开始不是没动过心思的，想着如果能得了这人真正的喜欢，而不是这人对于弟弟的怜悯疼爱，那该有多好，可是随着时间推移越相处言小软越发自卑无助，蔺域非家境那么好，虽然平时性子冷了点，但真要对一个人好那是能把人宠上天去的，他无论性格家境外貌都是万里挑一，自己不过是地上普普通通一团泥，云泥之别，让他越是遥望越是绝望。
以蔺域非的财力和对弟弟的执念，他找到弟弟是迟早的事情，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鸠占鹊巢这么久，他又该怎么面对蔺域非和他那个心心念念的弟弟？
他越说越难过，眼泪又开始止不住地掉，一边抽噎一边自责，顾山手撑着捂住下半张脸，看上去表情严肃，但实际憋笑就快憋出内伤。
他多想告诉这可怜的孩子真相，但是他又不是那么想说，看这两人别别扭扭的就是面对面不相识，多有意思哈哈哈，何况这么久了蔺域非都不急着说，肯定是有他的打算，要是自己一时嘴快，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
顾山轻咳一声，想到蔺域非那不通情爱的样子，决定帮他一把，他叹道，“其实我早就想说了，但没想到你能这么快想到，小软，你很善良，让我很意外，蔺老师这些年是想他弟弟想得魔怔了，人又找不到，才会一时把你当做弟弟带到家里来，他对你那么好，也是因为从前没来得及尽到做哥哥的责任而内疚，如果你不提，他可能会真的会养你一直到你长大，找到一份好工作为止，但是……”
言小软攥紧拳头，低垂着脑袋，声音还有些哑，“但是那不是我该得的。”
顾山有过一丝心软，但很快又被压下去，他点点头，“你知道就好。”
蔺域非还在房间里生气，估计一时半会不会出来，以防万一顾山还是在门口守着，身后传来车轮轱辘声，顾山回头一看，诧异道，“这么快就收拾好了？”
言小软拉着行李箱，点点头，低声道，“我自己没有多少东西的。”而蔺域非给他买的那些，他一个也没带走。
顾山送言小软到门口，犹豫道，“那你明天…”
言小软道，“明天还来上课……如果蔺老师不嫌弃的话。”
说完，他又小声补充了一句，“我会付学费的，只是可能一下子不能付齐，我再攒攒。”
顾山听着小家伙这么懂事的话，良心难得地痛了一下，他在心里叹道，这忙实在是不好帮啊，只希望到时候等小软反应过来，不要觉得顾老师是个坏人。
外头阳光刺眼，离了室内的冷空调，热气很快将人团团包裹，言小软感受着这温差，恍惚间有种大梦一场的错觉，他以为自己走了大运，能过上很长一段时间好日子，但是良心不安，其实他内心深处依然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的生活，也不配拥有一个对他这么好的哥哥。
从他懂事起，就一直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他只有自己，他只能依靠自己，妄想投机取巧得到一点虚幻的依赖，结果只能是幻想破灭他会摔得更惨，他知道适可而止，他不会贪心。
言小软拖着行李往阳光处走去，又转身走进独属于他的灰暗世界里。
蔺域非浑然不觉，等到他冷静下来，觉得自己不应该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少年计较准备和人谈清楚的时候，他已经找不到言小软了。
蔺域非站在客厅中央，从未觉得这房子居然是如此的空荡冷清，他精心给言小软准备的房间乍一看什么都没变，但实际上属于言小软的那三两件物早已经消失了，他居然那么快！那么决然地直接就打包行李搬走！连一句道别都不和自己说！
蔺域非浑身冰凉，随后气笑了，正好这时候顾山撞上枪口，他想也没想甩手就是一拳，顾山连忙躲闪，脸被拳头擦过，皮肤被灼烧般，他立即后退几步远离怒火中烧的男人，“打人不打脸啊你怎么一点道德都没有……”
蔺域非瞪眼过来，顾山立马闭嘴，举起手认错道，“我怂恿的我的错，人还没走远，你要现在去追估计能赶上。”
蔺域非不再理他，拿了钥匙准备出门，顾山随口又道，“不过就算你追到他好像也没什么用，人家能再像以前一样乖乖跟你回来吗？”
蔺域非脚步一顿，顾山难得见他这么听话，心里一乐，差点就笑出声来，连忙忍住，蔺域非面色不善地盯着他，阴沉道，“什么意思？”
顾山耸耸肩，“那你知道小软为什么离家出走吗？这么乖的孩子忽然不听话，多半是家长有毛病，打一顿就好了。”
蔺域非冷冷看他一眼，顾山立马赔笑道，“名不正言不顺啊，你对人那么好还把人往家里带，费心费力教读书还倒贴学费伙食费，说没点图谋谁信那，要么你对人不怀好意，但你这么坐怀不乱，小软肯定是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你把他当你那所谓失踪多年的弟弟的替身，对他弥补亏欠，这孩子也是个有良心的，不愿意欠你太多，想自己挣点钱你又不准，人家心里愧疚，想来想去干脆还是走吧，哎呀呀这你都想不明白，当局者迷呀蔺老师，你的心开始乱了。”
第四十六章 养我
顾山观察蔺域非的脸色，忍不住道，“你要不就告诉他得了呗，你找了他那么多年，现在人就在眼前，你还打算把他放走吗？你不是想照顾他吗，告诉他呀，让他接受得心安理得，然后你俩恩恩爱爱住一块日子多美啊。”
蔺域非被他说得心里越来越乱，竟也没注意他最后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只皱眉烦躁道，“他不会心安理得的。”
言小软不会心安理得的，蔺域非宁愿他傻一点，再傻一点，能被自己哄骗的时间越长越好，可现在人还是离开了。蔺域非不是没想过告诉他真相，可是真相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呢？言小软和他非亲非故，同样是寄人篱下，同样是会觉得欠他的，他当初能这么狠心地离开，现在就不会轻易再回来，言小软就算不说，他也能从旁敲侧击中感受到他对曾经的生活和那些人的抵触，甚至一点都不想再提及，如果是蔺域非无意间做了什么伤害言小软的事情，那么他这么一说岂不就是暴露了，言小软躲他都躲不及，怎么可能还会认自己当哥哥？
他必须得先知道言小软当初为什么要离开，才能告诉他他们曾经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他是他的哥哥，他只是怜惜他那么小又孤苦无依，想尽一个哥哥的责任好好照顾他。
顾山见差不多了，便告诉他道，“放心，人不会跑，明天还会来上课的，你只要别太凶别太冷漠再把人吓跑就行。”
沙发上低气压的蔺域非忽然抬头，惊讶道，“他说了？”
顾山笑眯眯道，“那肯定，没留后手的事我能干得出来吗？就算他不来，这么点时间我连他家底都查出来了，他要不来老子直接帮你把人给抢回来。”
丝毫不清楚顾山恶劣本性的言小软这会已经回到了家，这间小小的出租屋还是半个多月前他离开时那副样子，什么都没有变，一如他平淡压抑，且本应该一直波澜不惊的生活。
言小软的房间有一扇不大不小的窗，夜幕落下，窗外星星很亮，群楼遮掩中看不见外面的车水马龙，只剩头顶一小片天空，他难过时一个人会很平静，因为不管是吵闹哭泣，他都只有一个人，哪怕是在气头上砸碎了东西，过后也还是要等着他自己收拾，所以他已经习惯了，他就坐在床上透过小窗望向窗外，抱着一只玩偶独自坐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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