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停笑笑,“哪有,他的话也能信!”
那男生许是难得美人一笑,竟然神魂颠倒,转到岑瑾身边道,“同学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
岑瑾转身返回教室,途中把那盒蛋挞“铛”的一声丢进垃圾桶。
思停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怎样走回教室,那男生更被忘到天外。
回到座位,岑瑾脸色铁青,不看她一眼。
她搭话,岑瑾不答;拉她手臂,岑瑾甩脱。
“阿瑾你抽什么风?”思停嗔道,岑瑾转头怒目而视,那眼神冷的,令思停发怵。
上课铃响,暂时解了围。老师讲到一道几何题,思停要用橡皮,刚伸手,岑瑾劈手夺回,思停一惊,哦,那是她的橡皮。
眼睛瞬时有点热。不服气,故意掀开岑瑾的文具盒,她“啪”一声将盖子合上,思停手指险被挫伤,老师闻声也吃了一惊。
思停强忍,若无其事继续听课。下堂历史课,老师选一排同学顺次提问时间年表。轮到岑瑾,她站起来直视黑板却不说话。思停把笔记递到她眼前,她一把推开,仍不说话。
按惯例,没答上问题的同学后排罚站,岑瑾拎起书,一径走到教室最后。
周围同学都看着,思停眼泪登时涌出,用手掩着脸。
一上午,一中午,一下午,岑瑾都与她形同陌路。
思停越想越委屈,晚饭都没吃,一直哭到晚自习。
岑瑾本是一口气撑着不管不顾,但她有多硬的心,也叫思停一天的眼泪泡软了。
晚自习时,思停依旧珠泪泫然,岑瑾终于忍不住恼恨自己。
何必,有什么要紧事,让她这样伤心难过。昨晚还满心挂念,怎么脾气一来,就把这好好的一天全毁了。
思停的种种柔顺娇羞历历在目,这一年未见她如此哭过,岑瑾给她哭得浑身无力,恨不立刻跪倒在她膝前,求她原谅。
临到放学,思停犹自啜泣,岑瑾递过一张字条,思停赌气不理。
岑瑾把字条贴在掌心,直送到思停眼前。思停推开,她送上,再推开,又送上,思停恼了,抓过
她手腕咬下去——岑瑾一怔,却没动。
思停松口,岑瑾反把手腕递进几分,直贴到她唇边。
思停张口再咬下去,岑瑾吸一口气,她松口,她纤白的手腕上留下一道血痕,像唇印。
岑瑾将字条覆在伤口上,按了会儿,又把字条递给思停,思停一看,上面写着:
“我错了,大错特错,认打认骂认罚,求你别哭了。
苍天作证,我以后绝不再犯,绝不惹你生气,绝不让你哭。
看在我后悔到只剩半条命的份上,笑笑吧,思停女神。
你瑟瑟发抖的小狗子阿瑾。”
岑瑾漂亮的字迹下面,是一道弯弯的血牙印,仿似一枚鲜红的印章。
如此闹过一通,两人又和好如初。只是思停不再用岑瑾的东西,书本文具也码的整整齐齐,离她远远的。
岑瑾知道思停还闹脾气,见她要用橡皮,赶忙把自己的橡皮塞到她手里,她要用直尺,立刻把正用着的尺子奉上。
思停推开,“我可不敢用你的东西,手疼。”
岑瑾捂脸,“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求你饶了我吧小祖宗!”
“别别,折煞我了,敢惹我们学霸生气……”思停还要说,岑瑾捂住她的嘴,一脸悲摧:“敢不敢给失足少年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思停忍不住问,“阿瑾,你那天抽什么风,为什么跟我生气?”
岑瑾思来想去,说不清楚,“那男生太烦人了,长的像个鸡毛毽子”。
思停笑,“他烦人,你该跟他生气,为什么跟我生气?”
“我…我不是跟你道歉了么……。”
“我是问你为什么生气?”思停非要刨根问底。
岑瑾也不知自己当天为何那么生气,但她着实被思停哭怕了,一想起思停的泪眼就心酸的喘不过气。罢罢,只要思停高兴,她还生什么闲气。
无事看书,岑瑾只顾替古人担忧:“哈,范蠡真可以,如此窥破天机,却眼睁睁看儿子送命!”
思停暗道,亏你对古人千嘘万叹,对我的心事却一派茫然。
“荆轲刺秦写的好,那么惊险的画面只三言两语,古文真了不得。”思停看她陶醉天真的脸庞,意荡心驰。
此人只应天上有,思停想。
她迷恋岑瑾,迷恋她的聪明,她的潇洒,她的顽皮,她的纯真,她的后知后觉。当然,也迷恋她俊秀的脸,挺拔的身形,利落的举止。最最迷恋的,是她对她的好。
可她又太知道人生的秘辛。幸福对她是一种责任,为年轻守寡的母亲,为失去独子的奶奶,为老大未婚的姑姑,为这过于沉重、过于冷清的家庭。
“以后找对象,一找有钱的,二找有权的,三找有脑子的,就是别找出力的,你妈这辈子,力是出够了。”妈妈常把这话挂在嘴边,以致思停觉得,找对象和高考一样,是人生成功的指标。
若有男生送她礼物,妈妈当面教训她不许早恋,回头却忍不住打听这男孩家世背景。
不难理解,刘琴看重岑瑾,一则因她成绩优秀,二则因她家境优越,思停结交一名贵友当然好,但总不至好到取向都改变。
“我告诉你,跟岑瑾这样的孩子相处,要留点心眼。她们有钱人家,心思跟咱们不一样,别给人当成小跟班。”
思停想着妈妈的话,又翻看日记里夹着的字条,那带血的“印章”,热诚的眼神,深夜里忽觉周身温热,阿瑾,这会是假的吗,还是你本无心?
“阿瑾,你有没有喜欢过哪个男生?”
“没有。”
“那有没有男生喜欢你?”
“应该…也没有吧。”岑瑾有点害羞,跟思停比,她这方面好像先天不足。
“什么叫应该,到底有没有?”
岑瑾挠了挠头,“我怎么知道他们喜不喜欢我?”
“没人给你写情书、送礼物?”
“初中时候有两封。”岑瑾像给自己找面子,一五一十地说。
“哇,两封呢,不少呀!”
岑瑾白她一眼,哼,你平均每天两封,还来笑我。
“那你答应他们了吗?”思停问。
“没有。”
“为什么不?”
“不为什么。”
“好好说话!”
“怎么说嘛,一点印象都没有,总不能编吧。”岑瑾委屈兮兮。
思停捂嘴笑,“人家写了情书,你看完没印象,岂不是很奇葩?”
“哦对,你天天收情书,跟我说说有什么心得!”岑瑾来了精神。
思停如数家珍,“有人文笔好,写的挺美,看完感觉他喜欢的根本不是我。有人情真意切,恨不得明天就结婚,看完心情很沉重。有人满篇错别字,根本看不下去,想交给他语文老师!”
岑瑾笑,“原来看情书有这么多门道,怪我当年太年幼无知。”
“不要责怪自己,你可能就是心智不全,这也不是你的错。”
岑瑾气结,“哼,有什么了不起,明天我也写一封,保证让你芳心暗许、私定终身!”
“你——写给我吗?”思停睁大眼睛。
岑瑾觉得不对,又死要面子地一口咬定:“对啊,就写给你,从此断绝全校男生给你写情书之路,让你看了欲罢不能,□□!”说着抛来一个挑逗的眼神。
思停心跳,却不露声色,“阿瑾,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明天准时交稿,否则就乖乖承认你是智障!”
岑瑾无端给自己领了个任务,自习课便开始构思。就当是命题作文,但怎么写都觉得俗,搜肠刮肚难觅一句,回到家仍在灯下苦思。
如果一个人喜欢思停,会喜欢她什么呢?给她写信,又想得到什么呢?
她看着眼前的白纸,墨迹忽如行云从笔端流出:
“越想你,越迷糊,连一个恰当的词都说不清楚。
近来总是心乱,有时想逃,有时想笑,见你便忘了自己,不见你讨厌自己。
我想我爱上你了。
爱的意思,于我而言,是想给你很多,又不知能给些什么——你配得上所有的好东西,而我拥有的那么少。
是在冬天的夜晚,一想你就坐立不安,要出去跑步,吹冷风,直到自惭形秽,才能回家安睡。
是记得你说的一切,又怕你发现我记得,所以故意记错。
是百般找借口靠近你,怕你察觉又故意闪躲,再靠近,再闪躲,肠中日日如置冰炭。
是逗你生气,惹你打我,或许我该羞愧,那触碰让我颤抖。
但好怕你真的生气,连惩罚都不给我,只一个人哭泣——答应我,从此别再独自哭泣。
我对青空许愿,愿世界为你开路,让你早日拥有想要的幸福。
然而不知为何,对你又常常狭隘到吝惜祝福——当你对别人笑靥如花,当你又收下一份礼物,当他们列队追求,而你从不拒绝。
该怎么抵御那种痛楚,得体到不伤害你,又平静地放过自己,我至今没有学会,却每天都在体会。
所以,这是爱吗?
如果是,怎么办?
你是问题,你也是答案。
关于命运,我一无所知,因它全在你手里。”
岑瑾怔怔看着自己写下的文字,忽然全身灼热——她明白了!
她喜欢思停!
第12章
第二天见了思停,岑瑾不自觉闪躲,既怕她问起,又按捺不住想和盘托出。
“岑大作家,你的参赛作品写好了没?可别打脸哦。”思停准时“催稿”。
岑瑾忽然很想看看思停的反应,一咬牙,将“大作”奉上。
“怎样,是否觉得以往看过的情书都是垃圾?”岑瑾斜觑思停,故作轻狂。
思停默读,只觉每一句都让她晕眩,看完一遍,竟未记住一字。
岑瑾继续演戏:“接下来该说什么——哦,要不要考虑一下,给你一周时间。”
思停看她,痞痞的笑容挂在嘴角,又是偶像剧一路的演技,让人分不清真假。
“从哪儿抄来的段子,前言不搭后语。”思停把信折起。
岑瑾欲辩,忽有点泄气——真要赤诚相见,可就没退路了,若被拒绝怎么办?
“嘻,这就被你发现了,火眼金睛。”岑瑾嬉皮笑脸——若被拒绝,只怕连朋友都没得做,不如退一步来的稳妥。
“还有这纸,皱皱巴巴,是你抄坏的废稿吧?”思停扬了扬手中信。
“切,这说明我认真对待,几易其稿,是你不懂欣赏。”
“哼,狡辩,我就知道涉及人类情感的文章你肯定不行。”思停揶揄她,震荡的气流慢慢平息。
但从此,岑瑾对思停的追求者不再明示抗议,思停也不大同岑瑾谈论感情话题,两人回到一种“相敬如宾”的状态,只剩“纯乎其纯”的友谊。
私下里,思停把那张皱巴巴的情书翻看了无数遍,每读一遍都心惊肉跳——回忆里一帧帧画面闪过,映衬这一字一句,如电流击的她夜不能寐。
而岑瑾总有点郁郁不乐,和思停玩笑都要强打精神。原来亚当和夏娃一旦开悟,再无法恢复从前的天真快乐,因此才被逐出伊甸,堕入凡尘——想到这,岑瑾有点惶恐。
时近年底,实验一中响应全市号召开展素质教育,动员各班举行圣诞晚会,并将选取优秀节目,在全校新年晚会上展演。
作为班级晚会的“执行导演”,岑瑾马上投入紧张筹备。
“思停,你要不要跳支舞?”征集节目时,她第一个想到思停。“求你跳一支吧,上次看你跳舞还是我生日,又是黑着灯的影子舞。这次给你搭一个漂亮的舞台,让全班同学欣赏你的舞姿!”
思停应允,从此也进入一面复习期末考、一面练舞的紧张节奏。有时午饭顾不上吃,带两块巧克力支撑。这样忙起来,和岑瑾独处的时间反而少了,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心思暂时放到一旁。
一天早晨上学,岑瑾驻足打量她,“思停你瘦了!”
思停笑,“瘦一点就让你这样惊,我之前是有多胖?”
“就因为不胖,瘦一点才更明显,是不是跳舞太累?”
思停摇头,“跳舞很开心,就是吃饭不应时,不过那段舞也要瘦一点才好看。”
“早知如此,不如不让你上。”岑瑾心疼地说。
思停微笑,“你瞧那节目单,民族舞街舞芭蕾舞,会跳舞的不止我一个,若不能跳出点样子,又何必白占名额。”
岑瑾心服。思停平日不露锋芒,却有种不动声色的坚韧,令她又敬又惜。
转眼圣诞将至,岑瑾排节目、写串词、布置场地,忙的不亦乐乎。思停练舞之余,还要给她做助理,有时一人一个面包,路上匆匆吃完,便去文化商店选购贴纸与拉花。
坐在公交车上,思停累极,闭目小憩。岑瑾看着她微阖的眼,长长睫毛,唇瓣如花,肤白胜雪,美到如此地步,简直令人发指,她伸出手,揽过思停肩膀。
思停一怔,睁眼望她,浅浅一笑,顺势倚在她肩头。
岑瑾心跳,刹那间柔情溢满胸膛。思停你可知,我愿给你肩膀,给你全部的温度,给你我拥有的一切,因为我是那么喜欢你。
那一瞬岑瑾决定,等圣诞晚会一结束就向思停告白——不是玩笑,不再闪躲,而是郑重其事,把这颗心彻底打开给她看。
文科一班在岑瑾的带领下,处处对标专业晚会的水准:舞台设计成T型台,为歌舞节目留出纵深;带两个男生贴着天花板牵了条铁丝,加装了简易幕布,方便小品戏剧换场;观众席设计成V字形,便于观看和走动,又能摆放茶点;她与思停低价淘来的贴纸桌布,件件用到好处,把教室装点的温馨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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