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定。”沈凡道,“依个人体质而定,五六七八只都有可能。”
“便按五六只算,以失踪女子的人数来看,京中目前降生的妖胎应该有一二百只,京中守军还能应付,但那些未育成的妖胎若是全部降生……”谢云澜神情凝重,没有继续说下去。
“能不能像给小姐驱除妖胎一样,将其他去过长生观求子的女子肚子里的妖胎都先驱除掉?”王泰问。
“不行。”沈凡说,“太多了。”
“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谢云澜也道,“而且你怎么找到这些去长生观求子的女子?势必得大张旗鼓,而我们一动,李鹤年也会动,那些作用不明的长生牌位也是,我们不可能一一找到将其提前毁掉,动静太大了。”
王泰:“那怎么办?”
动不行,不动也不行,简直进退两难。
谢云澜没答话,他沉吟片刻,向沈凡问道:“被心魔附身之后会有什么特异之处?有什么厉害的法术神通?”
“心魔本身很弱小,但当它附身于人后,那被附身之人的力量便会为它所用,并且,此人心中的欲念也会助长它的魔力,他们会相辅相成,互利共生,一起变成强大的魔物。”沈凡说,“但李鹤年本身不过一介凡人,半年时间,他此刻应该也只是能驭使些魔气,号令群妖,并没有移山填海的威能。”
谢云澜:“你能对付他吗?”
沈凡:“魂火可以克制他的魔气,但是想杀死心魔还得有人帮我制住他的人类身体,用魂火直接灼烧他的灵魂。”
谢云澜:“那他若是强行催生那些未育成的妖胎,你能阻止吗?”
“若是那些妖胎不在附近的话,可以。”沈凡说,“他想催生未育成的妖胎靠的是魔气,只要阻止他的魔气向外传送就能做到。”
谢云澜问完话后沉吟片刻,他突然用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面上涂画起来。
沈凡和王泰不知道他在画什么,穆青云却是看出来了,这是京城附近的地势图,他看着谢云澜勾勒出的那条路线神色一变:“大哥,你是想……”
“不错。”谢云澜肯定道,“昨夜的尸体既然能被及时收走,那李鹤年对我们的动向想必也是了若指掌,他知道我们已经知晓了妖物的事,却没有再派妖来灭口,而是按兵不动,他应该也是想等到万事俱备的时候再行事,我们不能再给他时间,想破局就必须得快!”
谢云澜沉声道:“事不宜迟,青云,你带三千精兵,今夜从飞鹰涧取道,绕过渭水,从这里登上雁回山,包围长生观,切记轻装简行,不可露了形迹。”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那茶水画的地势图中比划:“大军暗中围困住长生观后,我和大师悄悄进入观内,偷袭李鹤年,你带兵在外接应,见机行事。”
“你们觉得如何?”谢云澜问着众人。
这个计划是谢云澜仔细考虑过的,无论是人数,还是选取的行军路径,都恰到好处,能够应付那些已降生的妖胎,又不会因为人数过多而难以掩藏形迹,可以打李鹤年一个措手不及。
沈凡和王泰都没什么意见,穆青云却十分犹豫:“可是,没有陛下的命令,擅自调动禁军,罪同谋反,这可是要诛九族的!”
“非常之时自然不能再墨守成规,此事若是提前告知陛下,陛下不一定会答应,同时消息也很可能会泄露,那我们就错失了诛灭李鹤年的唯一机会!”谢云澜看着穆青云,“妖胎你也看见了,这些妖物若是全部降生下来,京城岂不变成了一座妖城!大敌当前,不可再犹豫!”
穆青云盯着那棉布里的妖尸良久,终于是横下了心,应了。
当夜。
月光像流水一样抚过大地,群鸟归巢,山林中是一片寂静,唯有溪谷中潺潺的流水声,昼夜不息。
有一队兵士乘着夜色,在山林中疾行,他们人数众多,足有上千,可发出的动静却极小,除了涉水而过时不可避免的水花声,整只军队几近无声。
穆青云在前方带队,他沿着白天商议好的路线行军,越过飞鹰涧,又绕过渭水,最后来到与谢云澜约定的地点,他举起右手,五指握拳,身后训练有素的士兵们立刻停下步伐。
前方的阴影中走出一人,是谢云澜。
他在京中这些时日里穿的要么是官服要么是宽松的便服,此刻却是一身精干利落的武袍,贴身的衣物勾勒出他高挑修长的身材曲线,整个人的气势都为之一变,不像寻常那样伪装出的平和,他锋锐的像是一柄出鞘的剑。
“大哥,大师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穆青云走上前,看着谢云澜身后,不像有人的样子。
“他……”说到这个谢云澜就头疼,“他说走累了,王泰在后面等他休息,我就先过来了。”
穆青云:“……”
此次夜袭长生观,第一要务便是隐蔽,因此无论是穆青云这边还是谢云澜这边都无人骑马,从京城到这儿的十来里路都是靠脚走,谢云澜和王泰并不觉得累,行军作战时疾行百里都是常事,唯有沈凡觉得自己累坏了,需要好好歇一歇。
“你这边如何?”谢云澜问。
“没什么大问题,只是……”穆青云仍是有些忧心,“我虽然以夜间训练的借口调了这三千人出来,但附近的几处训练场都没有我们的踪影,营地里的人早晚会发现不对。”
禁军构成复杂,上下分成许多大小派系,穆青云统领这只禁军也不过半年,他只收服了其中一部分人,另一部分人仍然不太服他,就比如他那位副将,与他素来不和,平日里这副将便是找见机会就要给他使绊子,若是被对方发现他夜里带着三千兵马不知去向,怕是立刻就要告知京中,他涉嫌谋反了。
“能瞒得一时是一时。”谢云澜说,“等找到长生观豢养妖物图谋不轨的证据,今夜之事便不是罪,而是功!”
穆青云:“也罢,李鹤年险些害了玉珍,今夜便跟那妖人拼了!”
谢云澜点点头:“事不宜迟,你现在带人去布置,按我们早先商量过的阵型,布置好后不要妄动,等我的信号。”
穆青云带兵离去,谢云澜也不耽搁,立刻回头去找沈凡。
沈凡还坐在谢云澜离开前的位置,王泰狗腿的在旁边捏肩捶腿,边捏边说:“大师歇够了吗?能走了吗?”
沈凡摇摇头,还说:“要是有轿子就好了。”
荒山野岭的上哪给他找轿子。谢云澜听的眉尖一跳,心道不行,今夜之事还要指望他,而且这家伙那么记仇,不能凶他。
他尽量和颜悦色道:“大师,青云那边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我们也得抓紧,全城百姓的安危可就指着我们了。”
沈凡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吧。”
他借着谢云澜伸过来的手站起了身,强撑着自己走了一段路,然后又靠着谢云澜的半拉半拽,终于登上了雁回山。
长生观已经近在眼前,谢云澜在长生观后方的一处斜坡停下,他对王泰说:“你去找青云会合,等我的信号。”
“啊?”王泰道,“侯爷,你不让我跟着你去吗?”
“你块头太大了,容易被发现。”谢云澜无情道。
王泰:“……”
他委委屈屈的走了。
剩下来只有他和沈凡,谢云澜说:“在这儿等我。”
沈凡“嗯”了一声。
谢云澜爬上斜坡,长生观是在原本行宫基础上改建的宫观,院墙高大,一般人几乎不可能不借助工具翻越,可谢云澜不过助跑几步,借力一蹬,便轻松的攀上了院墙,灵活的像一只矫健的豹子。
他在墙上观察片刻,悄无声息的落入院内,片刻后,长生观后方的一扇小门“吱呀”一声打开。
谢云澜在门后冲沈凡招招手,待沈凡走至身前时,低声说:“跟紧我,别出声。”
沈凡很乖巧的点头。
长生观本也不是什么严禁外人进入的重地,白日里香火旺盛,观内观外都是游人,夜间则很空,只有一些道士居住于此,此刻也差不多都回房了。
是以两人的潜入非常顺利,连个巡查的人都没有,但谢云澜仍然不敢掉以轻心,他悄声问道:“那些妖物藏在哪里?”
“不知道。”沈凡同样悄悄说话,“我感觉不到妖气或魔……唔。”
谢云澜突然捂住了沈凡的嘴,同时将沈凡抱住,紧贴墙壁,他偏头看着外院,有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还有段距离,但谢云澜五官敏锐,早早便察觉了,得以提前隐去声息,只是沈凡不太配合,掰着他的手似乎想说些什么。
谢云澜自然不会松,他抱的愈加紧,几乎将沈凡圈在怀里,沈凡不挣扎了,似乎放弃了。
又过了片刻,脚步声的主人才出现在谢云澜的视野里,是一名出来打水的道士。
不是妖,谢云澜稍稍放松,但同时他又在想,那上百只已经降生的妖胎到底在哪,隐藏在阴影里的敌人总是让人不太放心,因为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出现,又会从什么方向发动攻击。
罢了,直捣黄龙便是,妖胎不好找,李鹤年却是很好找的,他奉旨祈福,需闭关七七四十九天,虽然李鹤年根本不会真的祈福,但面子功夫总是要做的,他现在一定在长生观左边那座偏殿。除掉李鹤年,妖物便群龙无首,不足为惧。
谢云澜想跟沈凡说明自己的计划,一回神才发现沈凡还被他圈在怀里,一动不动,乖的他都忘了。
他一边松开一边心想,果然越看越觉得沈凡像个小公主,只听说女子会有体香,但刚刚把沈凡抱在怀里时他也闻到了淡淡的香味,跟寻常男人那一身汗臭全然不同。
怪好闻的。
“你刚刚想说什么?”谢云澜内心的想法在面上完全看不出端倪,仍是一副严肃模样。
“不重要了。”沈凡看他一眼。
“到底是什么?”谢云澜追问。
“我想说,”沈凡又看他一眼,幽幽的,像是一种无声的控诉,“来的不是妖,不用紧张。”
他的好意安抚换来的却是谢云澜的粗暴捂嘴。
谢云澜被这眼神看的非但没有内疚,反而又想捏一捏沈凡的脸。不行,不是时候,他克制着自己,言归正传道:“李鹤年在那边的偏殿,等会儿我会暗中偷袭他,他若是想用魔气催生那些未降生的妖胎,就交给你阻止了。”
“好。”沈凡点点头。
去偏殿的路上他们没再遇上什么人,亦或是妖,整个长生观守备松的仿佛这里全无异常,但越是如此,谢云澜越是小心谨慎。
长生观的主殿已经熄了烛火,偏殿却还灯火通明,烛火和香火昼夜焚烧,烟雾缥缈,写着经文符咒的幡布挂满了大殿,遮盖住了大部分视线,只能在偶尔风吹动经幡时看到一个朦胧的影子,是坐在烛火中央正在诵经祈福的李鹤年。
在外人看来,李鹤年神通广大,连皇帝都深信不疑,可单论样貌来说,他只是个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中年人,蓄着道士常有的山羊胡,身上穿着皇帝御赐的紫金道袍,若不是他自称自己活了八百岁,完全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异之处。
谢云澜以前认为,李鹤年就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现在想来倒是他小看了对方,李鹤年虽不是什么能活八百岁的神仙,却是个地地道道的魔头,先前便多次以神鬼之说扰乱朝纲,眼下以活人培育妖胎一事更是丧心病狂,天理不容,正好,新仇旧账,今日便一起算了。
谢云澜握紧腰间佩剑,缓缓拔出,这柄剑跟随他多年南征北战,杀敌无数,自归京后便被置于剑架,成了个摆设,如今再度出鞘,雪亮锋芒不减。
利刃划过剑鞘发出轻微的声响,被尽数掩藏在那诵经声下,但那越来越盛的杀意却是难以掩饰,诵经中的李鹤年似有所感,突然回了下头,正撞见那直冲他刺来的森寒剑芒!
李鹤年神色大变,他是修道之人,同时也有些功夫底子,因此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及时的就地翻滚,躲过了谢云澜这致命一击。
“宣武侯?!”他同时看清了谢云澜的脸。
谢云澜并不答话,心魔的能力莫测,而且准备了这样久,他不能给对方施展的机会,是以一击不中,立刻变招,剑刃横扫,斩向李鹤年的腰腹。
李鹤年拿过身边的铜制烛台挡了一下,随后立刻后退,顾不上平素的高人仪态,他此刻狼狈的手脚并用,同时朝外大喊:“来人!快来人!宣武侯行刺……唔!”
谢云澜将那挡剑用的烛台斩成两段,并且使了个巧力,将被斩断的一截烛台用剑挑向了李鹤年,正中那不断叫嚷的嘴。
他分毫未留手,李鹤年被砸的唇齿发麻,哆嗦着说不出话,抬手一抹,一手的鲜血,他惊骇异常,意识到宣武侯是铁了心想杀他,他慌忙向外跑去,掀开幡布后用力一扯,往谢云澜头上盖去,想要拖延片刻时间。
可谢云澜势不可挡,他挥剑斩开幡布,察觉李鹤年外逃的意图,将腰间剑鞘解下往前一掷,正中李鹤年的膝弯。
李鹤年受不住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咬着牙想再爬起来,却已经来不及了,谢云澜已经追至他身前,抬脚一踹便将他踹倒在地,然后以膝盖压住他的胸膛,不顾李鹤年那含混不清的求饶声,他眸中是如剑刃一般的森寒杀意,手腕翻转,剑锋就要刺穿李鹤年的咽喉。
“等下。”殿中突然响起另一人的声音。
谢云澜动作一停,看向沈凡,用眼神询问着原因。
心魔这等祸害自然该早早除之,为什么要喊停?
沈凡看着手里的烛火,又看向李鹤年被烛火照出的影子,与常人无异。
他说:“心魔不在他身上。”
谢云澜神色一变:“不在他身上?!”
他低头看着被自己用剑锋抵住喉咙颤抖不已的李鹤年,意识到沈凡没有说错,李鹤年确实弱的完全不像是被心魔附身,那么心魔到底在哪?以及今夜之事……
谢云澜心念电转,他预感到了不妙,一掌击昏李鹤年,正想站起身带沈凡走,却突然听到了殿外密集的脚步声,不是观内的道士,这些脚步声沉重且整齐,像是穿着甲胄的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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