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密缓缓睁开双眼,口中低低咦了一声,喃喃道:“他居然……把她也带过来了?”
不多时,便见宇文靖槐领着花采萱一同推门进来,透过半开的门扉,黎密依稀瞧见几个年轻的小丫头正探头探脑地朝这边瞧。
黎密心下了然,花采萱生得明艳动人,不论走到何处都能吸引众人的目光——宇文靖槐公然将这位大美人往府里带,难免会引来旁人关注,尤其是府中那些对国师大人春心萌动却又不敢高攀的年轻小丫头,更是难以掩饰的羡慕嫉妒恨了。
然而当事人之一的宇文靖槐,却似乎对周身引发的骚乱毫无所觉,他带着花采萱进门之后,便随手将门合上,彻底隔绝了门外那些窥视的目光。
屋内,花采萱自来熟地在桌案旁的一张椅子上落座,宇文靖槐则面无表情地往榻旁一站,朝黎密略抬了抬下巴,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道:“现在三方都到齐了,大家有什么话,便开门见山一次说清吧。”
黎密摊手道:“国师大人,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再要问,我也交代不了更多的信息了呀。”
花采萱轻咳了一声道:“此事黎密确实知之甚少,还是由我来说明吧。当时我也只是偶然间从鬼族游兵手中救下黎密,救人之举确实出于好心,并未一开始就想着利用他。但后来被族长知晓了此事,族长建议可借此机会与黎密做一桩交易,双方各取所需。所以此事也是黎密自愿的,并非我等单方面胁迫。”
宇文靖槐看向黎密,黎密便赶紧点了点头,附和道:“采萱姐姐事先问过我的意见后,才带我去见风护法的。”
宇文靖槐道:“既然事关北堂家主,我想我有必要问清楚,他究竟在下位面经历了什么,竟会触动轮回署禁制,久久不得归位。”
“此事,恐怕三言两语说不明白。”花采萱说着,自袖中取出一枚雕纹灵石,道,“这是轮回刻录石,此等物件因涉及历劫之人隐私,向来都是交由族长严密保管的。但因此次变故关系重大,所以族长破例允我带了出来。”
说罢,她将刻录石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了桌案上。
只听“吧嗒”一声脆响,灵石犹如精巧机关,沿着整齐的切口自动裂为两半,一道暖光自内散发出来,渐渐在半空中延展成一片半透明的帷幕,迅速切换着纷杂的人物与场景信息。
第22章 《疑点》
黎密以前便听闻圣巫族精通各种机关巧术,不由好奇地向前凑了凑。不料他怀中那只小狸猫也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看究竟。
然而下一刻,小狸猫只觉眼前一黑,竟被黎密悄无声息地捂住了眼睛与耳朵。
“喵呜~”小狸猫挥动着爪子刚发出一声轻微的抗议,随即便听黎密以传音入密的方式在他耳边低声道:“此乃仙灵秘事,又涉及轮回禁制,算得上半个天机了——窥视天机,于你修行无益,日后渡劫恐怕还要多挨几下天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
小狸猫听得半信半疑,心有不甘道:“那老大你……”
“我道行比你高,”黎密淡淡道,“不劳你费心。”
“……”小狸猫满心不甘却又无言以对。
不知过了多久,帷幕中的影像逐渐消散,刻录石收回暖光,“咔哒”一声又自动合二为一,在桌案上骨碌滚了几下,便静止不动了。
花采萱将刻录石收了回去,道:“大致经过,便是如此了。”
宇文靖槐以指尖轻轻摩挲下颚,思忖道:“时空风暴,空间位移……司空署既已在事发早期便密切关注并介入其中,又怎会坐看整个零界成为北堂延的囊中之物?”
花采萱怔了一下:“据说司空署并未料到零界竟会主动与北堂延结契,当时他们也非常错愕,但事已成定局……”
宇文靖槐微微摇头:“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北堂延是什么身份?北堂本家之主,位列真仙之境,四大将族之一。这样一位重量级的人物去到下位面历劫,按理说司空署应该在第一时间密切关注才对,而不是等到时空风暴引发魂体逆时重生,公约小组才后知后觉地开始调查重生者的身份背景。而且——”
宇文靖槐顿了一顿,指着花采萱手中的那枚刻录石道:“你有没有留意到,司空署的那个宋……”
“宋怀荩。”
“对,宋怀荩,他说宋延是他们宋氏一脉偷渡至零界的后裔——虽说宋延那具肉身确实有可能继承了宋氏的血脉,但这怎能成为他忽视北堂延魂体的理由。”
花采萱经他一提,才顺着他的思路道:“确实,我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但当时我没有来得及细想,以为宋怀荩是为了隐瞒北堂家主的真实身份,才谎称他是本族后人……”
“这便是我觉得最不合理的地方,北堂与宋氏,虽说祖上有些血脉关联,但若论起家族地位,现在的宋氏远不及北堂,宋怀荩再如何托大,也不至于如此出言不逊。更何况,我观那宋怀荩前后言行,确实没有对北堂延的真实身份引起足够的重视,以至于当事态失控、零界认主,他凭一己之力,根本无力回天。”
花采萱脑中灵光一现:“所以你的意思是,宋怀荩并没有刻意隐瞒,他是真的不清楚北堂……也就是宋延的真实身份?他真的以为宋延魂体中那残留的一抹仙力,是他们宋氏一脉偷渡至零界后与人类婚配代代繁衍后被稀释的血脉记忆?”
第23章 《合作》
宇文靖槐缓缓颔首:“所以,作为司空署的一员,他为什么会不知情?”
花采萱沉默了片刻,道:“据我所知,六道之内所有历劫修者皆须由轮回署核实身份并登记在册,其中非本位面历劫者,还需由轮回署及时将相关名册资料报备司空署——倘若司空署的人不知情,那会不会是轮回署那边提供的名册出了纰漏?”
这两人讨论得如火如荼,黎密则睁着一双眼睛,看看这位,瞧瞧那位,很有眼色地降低着自己……以及怀中小狸猫的存在感。
众所周知,司空署与轮回署乃是凌驾于六道之上的神秘组织,掌管着本位面的六道轮回,以及下位面历劫修道的运行法则。此番竟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导致一个下位面的小世界在机缘巧合下成为一名历劫者的囊中之物……这要是传将出去,司空署威信何在,轮回署又将如何自处。
黎密心中惶惑的同时,却又生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幸灾乐祸。
宇文靖槐沉默片刻,总结道:“所以,与其说是北堂延触动了司空署的禁制,倒不如说……是轮回署与司空署在交接工作上出了差池,却将过错推卸给历劫之人,让无辜者替他们承担后果——这是欺负北堂延身在劫中而不自知?也不怕遭来北堂族人的非议。”
花采萱戏谑道:“北堂家族目前都自顾不暇了,外有妖族入侵,内有小人篡位,恐怕那篡位者感谢轮回司都来不及呢,又怎会为了此事去找轮回司要说法。真正替北堂延打抱不平的,反而是我们这些外族人。”
“你也不必把话说得这般好听,”宇文靖槐淡淡道,“若不是为了圣巫族自身的利益,你们又怎会如此热心。”
花采萱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保住北堂延的家主地位,不论对他还是对我们,都是有好处的,我们何乐而不为呢。倒是你——”她话锋一转,看向宇文靖槐,“听闻你与北堂延曾有些旧怨,不知你是否愿意暂且放下个人恩怨……”
宇文靖槐打断了她:“你说错了,我与北堂延没有个人恩怨,与我有旧怨的是整个北堂家族,只不过北堂延正好坐在家主的位置上罢了。”
花采萱一怔,微微向前倾身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宇文靖槐不答反问:“轮回署与司空署那边,你们打算怎么办?即便我反对北堂恪继任家主之位,但若是北堂延迟迟不归,依然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花采萱已然明白了他的态度,心下一松,笑道:“轮回署与司空署,自有我们的人前去说项,只要你能暂时稳住北堂家族,我们便能争取时间,迎回北堂延。”
“话已至此,”宇文靖槐话锋一转,“我已经拿出了我的诚意,你们圣巫族是否也该表示一下你们的诚意了?”
“应该的,”花采萱含笑微一欠身:“我们族长也希望,能亲自与你见上一面。”
☆ ☆ ☆
备注:北堂延和风揽衣在下位面的历劫故事见《来生不见》。
第24章 《过敏》
圣巫族脱胎于风华灵谷,相较于保守避世的老谷主,圣巫族现任族长谷千山思想开放,也更积极入世,族人分舵遍布六道各境,只不过有些摆在明面,有些藏在暗处罢了。
姊由国境内的这一处分舵,其入口便设在花采萱的祭司府内。
宇文靖槐虽与花采萱同僚多年,但因互相猜忌之故,以前未曾踏足其府邸半步,如今跟随花采萱一同入府,在踏入大门的一瞬间,他便感应到了扑面而来的灵修气息。
原来整座府邸的丫鬟小厮,皆是花采萱自圣巫族带出来的灵修族人——凡人肉眼看不出什么区别,但在修行者面前,这些灵修各自身上散发出来的不同属性的气息,实在是太过浓郁了一些……
宇文靖槐以袖掩鼻,忍了忍,终究没忍住,背过身去打了个喷嚏。
“……”花采萱与黎密面面相觑。
“不好意思,有点花粉过敏。”宇文靖槐吸了吸鼻子,面无表情地解释了一句。
花采萱戏谑地看了他一眼,微一拂袖,满府的丫鬟小厮便顷刻间消失不见。
黎密垂了垂眸,心道亏得自己这宿体身上的桃灵气息与他元魂中残留的妖气相抵,已然稀释了不少,否则当初他想要以苦肉计接近宇文靖槐,怕是也不会那么容易得手了。
三人穿过曲庭回廊,拐入一道圆形拱门,却迎面遇上一堵高墙,再无去路。
宇文靖槐隐约猜到此处应藏着一道传送法阵,只是他这散仙修为竟也看不破,不由戏谑道:“花护法,您这待客之道还真是别出心裁。”
花采萱闻言一笑,自袖中取出一只憨态可掬的小木鸟,托在掌心轻轻吹了口气,那木鸟便化作一缕轻烟,在半空中缓缓凝成了一道圆环。
宇文靖槐乍一看,只觉那木鸟看着有些眼熟,略一思索,便想起前些日子他在黎密手中也见过一只。
当时黎密说这是他娘留给他的小玩意,如今想来,这小鬼对他说的十句话里,恐怕有九句都是胡编乱造。
想到此处,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少年。
黎密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谎言已被戳破,见宇文靖槐目光浅浅地扫过来,当即心虚地摸了一下鼻子。
半空中那道圆环逐渐扩大,变成一道能容一人身高的阵法入口,花采萱侧身对二人道:“两位,请罢。”
宇文靖槐未再多言,一撩袍角率先踏了进去。
黎密随即跟了上去,最后才是花采萱,她谨慎地四下里环视了片刻,确定没有被人盯梢,才迅速进入阵法,身影消失的瞬间,那道圆环也很快消散得一干二净。
阵法的那一端,是一片清幽密林,高耸的树干错落有致,顶部却枝繁叶茂绵延不绝,即便是在晌午,炽烈的阳光亦无法完全将其穿透,只能投下丝缕光影,与树林间氤氲弥漫的轻薄雾气互相辉映。
三人静默无声地行走其间,耳边只传来松软落叶被踩踏的声音,以及偶尔自薄雾彼端穿透而来的悠远而清脆的鸟鸣。
第25章 《揽衣》
不知行了多久,花采萱停下了脚步,抬手一指:“前方,便是圣巫族总舵的入口了。”
两人驻足抬眸望去,只见薄雾尽处,两株参天古木环抱而立,根须盘根错节,枝叶绵密交叠,只在树干部分向外拱起,形成一道天然的环形拱门。
此刻门内禁制已开,光华流转,静谧无声,仿佛在以最娴静的姿态恭候贵客大驾光临。
宇文靖槐原以为总舵之内的花香会比花采萱的分舵还要浓郁百倍,不料真正进入之后,才发现此地比想象的要清幽素雅得多,一路行来几乎不见闲杂弟子,只有一名垂髫女童蹦蹦跳跳地迎上来,口中笑道:“花师姐,你可终于回来啦!”
说着便往花采萱怀里扑。
花采萱被她抱了个满怀,笑眯眯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小摇光,想我了没有?”
“想死了,每天都想。”月摇光撅着嘴告状,“风师兄回来之后,天天愁眉苦脸的,都不陪我玩了,无聊死了。”
花采萱生怕月摇光童言无忌,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当下不着痕迹地往宇文靖槐的方向瞥了一眼,对月摇光道:“我此次带了两位客人回来,切莫怠慢了客人。”
月摇光这才发现,她身后还跟了两名陌生男子,于是规规矩矩地向两人行了一礼。
此时长廊深处走来一名年轻男子,淡淡道:“摇光,这便是你的不对了,你天天缠着我陪你下棋,每每输了又要反悔,我还没怪你棋品差,你倒来恶人先告状。”
摇光回过头去,冲那人做了个鬼脸。
花采萱于是向那人见礼道:“师兄。”又对宇文靖槐道,“这位便是风护法了。”
男子朝她点了点头,又对黎密微微一笑,最后视线落在宇文靖槐身上:“这位,想必便是今日的贵客了。”说罢,施了一礼道:“在下风揽衣,久仰仙长大名。”
宇文靖槐回了一礼,谦逊道:“不敢当。”
风揽衣侧身道:“我们族长已在内庭久候,仙长请随我来。”
宇文靖槐听这意思,对方似乎是打算单独接见自己,于是朝身旁的黎密望了一眼。
黎密自从踏入总舵之后,便始终一言不发地跟在他们身后,此刻只见他双眸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察觉到宇文靖槐投过来的目光,便朝他微微一笑,笑容有些敷衍,掺杂了些不明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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