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臻的脑袋上冒出了问号。
“方天闻,你听得见吗?”
“听不到我挂了啊。”
就在霍云臻想结束通话的时候,方天闻开口了。
“中心医院,住院部,三零一。”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霍云臻脑袋上的问号从单数变成复数。
什么鬼?
没有给霍云臻发表疑问的机会,方天闻冷淡道:“我在这。”
通话就此结束,霍云臻看着光脑主界面,陷入沉思。
好一会儿之后,霍云臻才缓慢地张了嘴,“所以,他在邀请我去看他?”
系统想了想,“或许你可以这么理解。”
“我好像并没有答应他。”霍云臻慢吞吞道。
系统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那就别去了!”
霍云臻:“……”
去还是要去的。
霍云臻拎着果篮推开三零一病房的门时,方天闻正盯着光脑发呆,听到动静之后,他慢慢地扭头看过来,眼底涌上几分震惊,似乎没想到霍云臻会来一样。
不过很快他反应过来,抬手将光脑关了扔到一边,皱眉看着霍云臻,“你还能再磨叽点吗,霍总?”
霍云臻将果篮放在病床边的柜子上,“还有这样奇怪的要求?”
“不过看在咱俩这关系上,”霍云臻瞅了方天闻一眼,勉强应道,“行吧,我答应了。”
方天闻磨了磨牙,阴沉道:“……你可以不答应。”
表情虽然是特意伪装出来的阴郁冷漠,但是眼底却有了几分神采,方天闻僵硬的脊背也渐渐松懈下来,他靠在床头,斜眼看着霍云臻,脸色苍白,但没什么戾气,难得带出些平和来。
霍云臻不知道方天闻是什么情况,但也没打算问,他当惯了病人,自然知道病人不想听什么。
病人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
“吃饭了吗?”霍云臻耸了耸肩,转移了话题。
方天闻没理霍云臻,他当然没吃,但是随口说句吃了又不难,可他偏偏不想这么说。
但是让他说没吃,就跟示弱一样,他自然不肯说。
但是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霍云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便携式的保温杯,往柜子上那么一放,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餐具袋,将保温杯拧开,米香味顷刻间扩散开来,方天闻觉得自己的胃在响应着些什么。
然后,那个保温杯就被塞到方天闻手里了,连同勺子一起。
霍云臻若无其事道:“新的,没用过。”
方天闻身体一僵,他死死地瞪着霍云臻,那模样就像要把霍云臻活生生吞了。
“你瞪着我干什么?”霍云臻不爽道,“突出你眼睛大?”
“不想吃就还我。”
霍云臻伸手想要将保温杯抢回来,方天闻却下意识地躲开了他的手。
霍云臻:“?”
“你这是什么意思?”霍云臻语气里有些不满。
那双漂亮的黑眸坦荡极了,没有任何让方天闻不适的、讨厌的情绪,只有纯粹的疑惑和不满。
霍云臻并没有因为他躺在这里,而对他有什么不同。
这个结论让方天闻有些欣喜。
当然,也可能是霍云臻并不知道他真实的情况。
方天闻用力捏着勺子,白粥依然散发着香气,用勺子轻轻搅拌,那软糯黏稠的感觉就上来了,让人食欲大开。
可是方天闻却不想吃。
“霍云臻,”方天闻抬头看着霍云臻,目光阴郁,“你可真让人讨厌。”
他语气平平,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只是进行简单的叙述而已。
说完这句话,方天闻也不知道怎么着,突然就有了食欲,于是他将一勺白粥直接送到自己嘴里。
果然如同他想象的那么粘稠软糯。
霍云臻翻了个白眼,“我们彼此彼此好吗?”
“你的意思是,你也讨厌我?”方天闻抓到了重点。
霍云臻沉默了好一会儿,方天闻皱起眉来,板上钉钉的答案,用得着思索那么久吗?
还是说霍云臻也要像那些虚伪的东西一样,明明打心眼里厌恶他,却偏偏要跟他说什么喜欢?
方天闻的眼睛瞬间冷了起来。
霍云臻缓慢地摇了摇头,“不。”
方天闻的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好吧,霍云臻跟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你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我讨厌的吧?”
方天闻:“……”
他嘴角的弧度当场僵住了。
值得……讨厌……?
霍云臻的意思是他方天闻不值得他讨厌是吧?
看来霍云臻的脑袋不想要了。
方天闻阴沉地想,将一勺粥送进自己嘴里 。
“哦对了,”霍云臻想了想,“我是不是还欠你一句谢谢?”
方天闻一只手把保温杯往霍云臻怀里一塞,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然后剧烈地咳了起来,还未咽下的粥顺着他的手腕流下来,难得有几分狼狈。
“霍云臻——”方天闻咬牙切齿地念着这几个字,仿佛要把霍云臻生吞了一样,“你脑子有病就去医院里瞧瞧,不要从这里恶心我。”
“我怎么,”方天闻顿了顿,“怎么可能帮你,为了获得你的感谢?”
方天闻的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你做梦”这三个字。
“粥还喝吗?”顶着方天闻那恶狠狠的眼神,霍云臻语气轻松。
方天闻:“……”
“喝。”方天闻最终从嘴里挤出了这个字。
此时,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病床上,温暖又不灼热,方天闻仿佛用尽了力气一样,无可自控地生出一股懒洋洋的安逸。
“你要走了吧?”方天闻突然问道。
霍云臻不明所以,但是病人都下逐客令了,谁还会赖着不走?
于是他点了点头。
方天闻闭上眼睛,梦呓般道:“你明天还会来吗?”
“会吧。”霍云臻认真想了想,给出了答案。
方天闻就像真的睡着了一样,没有再说话。
霍云臻安静地退出去,动作小心,似乎怕吵醒了他一样。
但是霍云臻明明知道,他没有睡。
方天闻睁开眼睛,看着病房的门,目光深沉,一如霍云臻来之前的模样。
好一会儿之后,他的手缓缓动了起来,贴在自己的胸口,那里,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太激动不好,方天闻想,或许他不该再让霍云臻过来的,说不定他还能多活两天。
但是——但是——
他其实,方天闻仰起头来,那句话如此鲜明而真实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真得很想见到霍云臻。
之后的几天,霍云臻基本都是这个时间出现在方天闻的病房里,给方天闻带点粥,或者别的清淡的小零食之类的,两个人随意聊两句,聊着聊着可能就发生点语言方面的冲突,但是这种冲突对他们来说太平常了,谁也不会在意。
然而这一天,却有些不一样。
在例行的争吵结束之后,霍云臻突然道:“我这两天就回去了。”
方天闻一愣,他下意识地想说“这么早”,但又陡然反应过来,霍云臻都离开大半个月了,又不像他一样在公司里可有可无,霍氏又怎么会不需要他们的总裁?
方天闻想平平淡淡地应一声“哦”,表示自己知道了,不显山不露水,平平淡淡,就像知道一个普通朋友的离去一样平静。
但是那个字堵在他喉咙里,他完全做不到。
藏在心底的暗火熊熊燃烧,愤怒点燃了他的灵魂,在那些燃烧的烈火之下,是翻涌的怨恨。
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就不能多陪陪他?
为什么在给予了他想要的之后再将这些抢走?
为什么——为什么他——他们心底最重要的人不是他?!
为什么他永远是那个被放弃的一个?!
“霍、云、臻,”方天闻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他其实知道这怪不到霍云臻头上,他和霍云臻有什么关系呢?霍云臻陪了他这么多天已经仁至义尽了,他有什么资格去要求霍云臻什么?
但是,那些融于他骨血之中的毒液,在那么多日日夜夜里沉浸堆积,浓度与日俱增,点燃它们,甚至不需要一根稻草。
那声音中的悲怆和指责都太过明显,让霍云臻下意识地看过去,然后愣住了。
……这真的是方天闻吗?
苍白、瘦削、无力、悲怆、痛苦,还有那压抑的、浓厚的厌恶。
对自己的厌恶。
……这仅仅只是方天闻吗?
不。
霍云臻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方天闻身后飘着一个熟悉的影子。
……那个苍白的、瘦弱的、从病床上根本起不来的、属于他自己的影子。
那些埋于黑夜之中不敢露出分毫的血与泪,仿佛在这一刻,从方天闻的嘴里倾泻而出。
谁可以救我?
霍云臻脑海中氤氲出这几个苍白的字眼,但紧接着,他已然有了答案。
只有我。
只有我自己。
方天闻古怪地笑了,眼底的恶意和愤怒与火焰一起蔓延,“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方天逸吗?”
“我告诉你,你敢听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一直都比较糟心,倒霉事接踵而至,就真的诠释了,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吧==
然后作息就更乱了,想调作息,结果调的更乱了,状态特别差,每天浑浑噩噩的,都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等我从那个状态里走出来,竟然过去了那么久……
呜呜呜真的不好意思_(:з」∠)_
所有小可爱都有小红包~
第74章
霍云臻哪有什么不敢的?
只是方天闻也不需要什么答案,他只是需要发/泄罢了。
但如果再添点柴,方天闻可能会爆发得更彻底一点,人压抑久了,其实很需要一场爆发。
霍云臻扬了扬眉,“请。”
那模样竟然有几分刻薄。
方天闻最后一丝理智,也在此时烟消云散。
“为什么?”方天闻重复着这三个字,冷笑,“还能有什么为什么?讨厌一个人需要原因吗?不需要!”
“我就是讨厌他,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我就是想搞他,不行啊?”
“霍云臻,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喜欢的人别人就必须喜欢?方天逸什么都没做我就不能讨厌了?我讨厌别人还需要你允许吗?”
“我今天就把话给你放这了,”方天闻胸膛剧烈起伏,“别管他方天逸做了什么还是没做什么,别管他无不无辜可不可怜,我就是讨厌他!”
“我为什么要在乎他无不无辜可不可怜做没做错事?我讨厌一个人还要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你还打算当方天逸的救世主,在我面前给方天逸说情?”
“哦对不起,”方天闻没什么诚意地说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霍云臻,“你早就是方天逸的救世主了,对不对?”
“所以,你是救世主做上瘾了,又想来做我的救世主了?”
“想不到堂堂霍氏总裁,冷酷无情的名声传遍了,内心深处还藏着救世主情节呢?”
方天闻逼近霍云臻,他心里积压的、他以为早已熄灭的火焰其实一直在燃烧,只是烧得十分隐蔽,连他自己都骗了过去,此时接二连三遇到两桶热油,竟让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了。
事实上,方天闻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火烧得太旺了,他的大脑就跟罢工了一样,一片空白,但是他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他知道这个状态是什么危/险的,恶语伤人六月寒,但偏偏又完全停不下来。
“可惜啊,霍总挑错对象了。”
方天闻笑得古怪,连声音都轻了下来,但那种轻柔之下,隐藏着浓浓的火/药味。
“方天逸能做什么呢?他前不久才回到方家,能对我做什么呢?我为什么讨厌他?还不是因为他好得很?”
“都是方家的孩子,都在那架飞行器上,凭什么他就被母亲护在身下安然无恙,我就因为没人管而出了事呢?”
“当初就是因为他哭闹不休才导致我们比预计出发时间晚了足足两个小时,给足了那些人可乘之机,我凭什么不能恨他?!”
“就凭他是个婴儿?就凭他控制不住?”
“我偏不讲这个理,我偏恨他!”
“我就是这么恶毒的东西。”
“你等着,待我回去,我第一个弄死他!”
方天闻死死地瞪着霍云臻,表情格外恐怖,那般疾言厉色之下,霍云臻却觉得他在哭。
人其实很难完全理解另一个人,除非你们拥有着相似的经历。
霍云臻伸手给了方天闻一个拥抱,他觉得自己好像在拥抱方天闻,又好像在拥抱他自己。
方天闻身体崩的极紧,他知道他刚刚说得有多过分,他想过很多种霍云臻的反应,愤怒也好厌恶也罢,却没想过,会是这样。
他其实一直知道自己不讨喜,但是他不在乎,反正寿命就那么长,天知道什么时候就睁不开眼了,死亡的利刃一直在他头顶悬挂着,谁还在乎别人喜不喜欢?
但现在,方天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其实并不是第一次被放弃,被父母、被祖父、被朋友,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不管是不是没有办法,但最后孤单地躺在病床上、死死盯着病房门期待又不甘的那个人,还是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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