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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栩砚是个很有耐心的人，有时即便莫小雨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他能不厌其烦地多解释几遍，或者干脆用手机找图片给他看。
一番相处下来，段栩砚发现其实莫小雨并不笨，他只是反应比较慢，思考问题的方式既不像个孩子，也不像个大人。
他会好奇段栩砚的腕表，也会觉得里面的碎钻好看，但他更喜欢那根指着时间的针，因为那根针的颜色是星空蓝，当有光照在表盘上时，指针颜色熠熠生辉。
不知不觉间两人坐着聊了一个下午。
等天际被夕阳染红了，莫小雨才猛地反应过来他居然在这儿坐了一下午！
没去捡瓶子！
这对莫小雨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看着莫小雨脸上震惊到空白的表情，段栩砚连忙安慰他，“没关系，这段时间古镇上都没什么游客，就算你去捡了也捡不到几个瓶子的。”
莫小雨没有普通成年人的思维能力，他理解不了段栩砚的话，他只知道他今天偷懒了，没去捡瓶子，不捡瓶子就没有钱，没有钱他就没东西吃，也买不了喜欢的画笔，奶奶要是知道了也会生气。
于是没捡瓶子＝饿肚子＝画不了画＝奶奶会生气。
这三个后果不管哪一个，单拎出来都够他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更何况是凑在一块。
莫小雨急急忙忙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拎起脚边的编织袋，原地转了两圈后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段栩砚原本以为他这是要回家，可是莫小雨走的方向根本不是他刚刚指着的绿荫的方向。
因为担心莫小雨，段栩砚也跟着站起身，他知道莫小雨现在情绪不稳定，所以他拿出了全部的温柔和耐心，跟在莫小雨身边问，“小雨，你怎么了？你要到哪里去？”
“瓶子，我要捡瓶子…… 饿肚子，画，奶奶……” 莫小雨眼睛慌乱地四处瞟，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垃圾桶急急忙忙跑过去，掀开垃圾桶盖子。
正如段栩砚所说的，这个月份全国人民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像古镇之类的旅游景点根本没什么游客，所以垃圾桶自然是空空荡荡一目了然的，没有瓶子可以捡。
但莫小雨理解不了，这个垃圾桶没有他就找下一个垃圾桶。
段栩砚看他表情慌慌张张的，无师自通地明白了这时候得先让莫小雨冷静下来。
他拉住莫小雨的手腕，好在两人一下午的愉快交谈让莫小雨不再排斥他，段栩砚顺利地牵住莫小雨两只手腕。
“小雨，你听我说。”
莫小雨眉头皱得紧紧的，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但是段栩砚一句也没听清楚。
段栩砚在今天以前从来没有和特殊人群相处过的经验，但联系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他也大概清楚了莫小雨是因为本来要做的事情没有做完，他不知道该接着做还是该回家，于是人乱了，这时候要想他冷静下来就只剩下陪着他把事情都做完。
“你要找瓶子，我帮你一起找。” 段栩砚刻意把声音放得又轻又缓，他希望这样能让莫小雨听进去一点，“小雨不着急，我帮你一起找。”
莫小雨忽然停止了絮絮叨叨，睁着双圆圆的眼睛看他，他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
但段栩砚看他愿意安静下来还是稍微松了一口气的，他松开了牵着莫小雨手腕的手，率先转身走了几步，然后回头看。
莫小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在段栩砚温柔的眼神下跟着一起走了。
段栩砚领着他把古镇转了一圈，找遍了所有的垃圾桶，勉强找到了七八个矿泉水瓶。
这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段栩砚把莫小雨送到白天他指的那片绿荫下，那有条很高的台阶，走上去应该是有一片居民楼。
莫小雨背着自己的编织袋，手指着台阶的最高处，“杏雨街，小雨住。”
段栩砚笑着朝他点点头，“好，快回家吧。”
莫小雨却没动，他又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睁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段栩砚，不说话。
段栩砚不解，他正想问莫小雨怎么了，莫小雨却又干脆地转身用力地踩上台阶。
好在这台阶上有两盏明亮的路灯，把天黑后的台阶照得很亮。
段栩砚站在台阶下看着他一步步上去，他正想转身离开，却见已经走到一半的人突然停下回过头，抬起一只手略显僵硬地挥舞了两下。
段栩砚看得一愣，随即也跟着抬起手挥舞了两下。
莫小雨这才满意地转身继续往上走，身影消失在台阶的尽头。
段栩砚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在走向民宿的路上，没忍住无声地笑了笑，觉得自己这一天过得还挺有意思。
第4章
乔衡信安排得很周到，尽管在段栩砚看来他这一趟来得很匆忙，但该准备好的事情乔衡信都准备好了。
杏雨古镇有几家民宿，环境清幽，屋子里家电一应俱全。
段栩砚住的就是单独一栋的复式小楼，带个小院子，价格是普通民宿的两倍。
段栩砚睡在楼上，吃在楼下，到点会有人送来吃的，如果不想一个人吃，想热闹一点，走到隔壁就行了。
他住的这家民宿老板是对老夫妻，经营民宿已经有五六年的时间，平时吃住都在段栩砚住的复式小楼隔壁，还有个很大的院子可以种菜。
老太太闲不下来，总是蹲在土里捣腾她的小辣椒和小番茄。
这个月份民宿里没什么客人，除了段栩砚外，只有一对来写生的年轻情侣。
段栩砚回到民宿的时候其实早已过了晚饭的时间，但是老太太一直等着他，见隔壁的灯亮了就端来了今晚的晚餐。
白灼虾，土豆烧排骨，蒜薹炒肉丝还有一大碗米饭，虽然只是最普通的家常菜，却能让人感觉到其中满满的诚意。
段栩砚对于自己给老太太添了麻烦这件事感到有些过意不去，想着明天出门回来得提一袋水果。
以往放下饭菜就走的老太太今天却没着急走，而是轻声问他，“你今天回来得晚是不是因为小雨？”
段栩砚没想到会从老太太嘴里听到莫小雨的名字，愣了一下后点点头，没说自己陪着他捡瓶子的事情。
老太太笑弯了眼睛，对段栩砚道：“白天的时候我瞧见你和他坐在一起聊天，挺好的，有人愿意陪那孩子说说话也好。”
老太太说到这就没再往下说了，只让段栩砚吃完了把碗筷放在桌上就好，一会儿她过来收拾。
段栩砚没听，吃完了就把碗筷送回隔壁去，回来时手里就多了盘小番茄，老太太自己种的。
民宿的洗浴间都在一楼，段栩砚洗漱完换了身睡衣出来就见手机收到了几条微信信息。
温霖：学长！我听衡信学长说你来 S 市了？？
温霖：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啊？！【委屈】
温霖：学长，我可以来找你吗？【委屈】
温霖是他在大学的学弟，小他一级，S 市人。
这是个他还在校时就曾经大胆追求过他的学弟，段栩砚认真拒绝过，但温霖却表示就算不能成为恋人，也希望能成为段栩砚的朋友。
此时看到温霖发来的几条微信，段栩砚只觉得为难，略微斟酌了一下。
段栩砚：来得匆忙。
他刚点击发送，对面秒回了一个委屈的表情包，紧接着飞快地回复。
温霖：学长，S 市我很熟悉的，求求学长让我这个学弟尽一尽地主之谊吧！[拜托][拜托]
段栩砚只能无奈应下。
第二天。
段栩砚刚洗漱完下楼，透过一楼的落地窗看见了站在爬满绿藤的院墙外，翘首以盼的温霖。
段栩砚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距离他们约好见面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
段栩砚推开门，站在院门外的男生眼睛瞬间一亮，精致的脸庞上都是讨人喜欢的笑容，脆生生地喊了声，“学长！”
段栩砚抿唇朝他笑了笑，“进来吧。”
温霖顿时连蹦带跳地进来。
段栩砚找了个杯子给他倒了杯水，“怎么来得这么早？”
“谢谢学长。” 温霖双手接过杯子，仰天喝了一大口，精致漂亮的脸蛋上是藏也藏不住的仰慕和欣悦，“我想带学长尝尝我们 S 市特有的早点，你一定没吃过。”
段栩砚无可无不可。
等他换好衣服出来，两人一齐出门。
清晨的杏雨古镇路上见不到什么人，只有几个老人零零散散地或是在散步又或是在打太极。
温霖走在段栩砚身旁，一路像只活泼的麻雀，吱吱喳喳地和段栩砚说话。
其实也不怪他兴奋，毕竟他上一次见到段栩砚都是半年多以前的事情，段栩砚平时工作很忙，即使他有他的微信，两人也没有什么机会可以好好聊聊。
所以能像现在这样，和段栩砚两个人一起在路上走一走，对温霖来说简直像在做梦一样。
温霖说要尽地主之谊，前一天晚上还特意熬了个通宵整理好要带段栩砚去的地方，美食景点应有尽有，誓要招待好段栩砚。
而段栩砚跟着温霖这一走，太阳快落山了才回到杏雨古镇。
温霖满脸可惜地看着他，“学长，真的不一起吃个晚饭吗？”
段栩砚这一天下来其实都有些心不在焉，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没想起来，但仔细去想又一直摸不到什么头绪。
“改天吧，我有点累了。” 段栩砚朝温霖笑了笑，“温霖，今天真的谢谢你了。”
温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没什么…… 学长，我明天还能再过来找你吗？”
段栩砚点点头，“当然可以。”
温霖听得眼睛一亮，“那学长我们明天见！”
与温霖话别后，段栩砚踩着夕阳走进杏雨古镇。
斜阳树影，幽幽静谧，白墙黑瓦，小桥流水，走在这样的地方，再忙碌的人也会想慢下来的。
段栩砚也没有那个心非要去和时间赛跑，只是生活在钢铁丛林中，周围人人行色匆匆，又如何能慢得下来。
夕阳把古镇的一切都拉得很长，段栩砚正埋头走过石桥，视线不经意地落到了前一天他坐了许久的湖边咖啡店。
只一眼他整个人便愣在了原地。
离着石桥不远的地方，莫小雨蹲在湖边的石栏下，脚边就放着他那个破旧的编织袋。
他像是在等什么人，原本埋头看着地面的头时不时会抬起来，左右看看，然后又重新低下头。
看着这一幕，段栩砚心底像猛然间撞响了一口大钟，震得他心口发麻。
原来如此，原来他这一天的心不在焉是因为他把莫小雨给忘了
——明天，给你。
莫小雨是在等他，他来给他送生日礼物了。
第5章
段栩砚在意识到莫小雨是在等他后，匆忙地跑下石桥的台阶，朝蹲在湖边的少年跑去。
“小雨！”
莫小雨听见声音抬头，见是段栩砚来了缓缓站起身。
等段栩砚小跑到他面前，莫小雨低头找出一张叠好的纸，“礼物，生日。”
段栩砚接过他递来的纸，展开一看是一张画，画得还很好，比他想象的要好。
画上两个坐在一起吃蛋糕的人，其中一个小人穿着一件白色的衣服，一个则穿着黑色，从衣服上的颜色来看莫小雨画的是昨天的他和他。
简单的线条和色彩却透出一种别样的温柔。
段栩砚看着这张画，没忍住笑了，“谢谢小雨，画得真好，我很喜欢。”
莫小雨嗯了一声，点点头。
段栩砚又认真地把手里的画看了一遍，妥帖地对折收好，对眼前的人轻声道：“小雨今天想吃蛋糕吗？”
莫小雨听得一脸茫然，“没有生日。”
段栩砚现在与他交流已经可以说是毫无障碍了，四个字就明白了莫小雨的意思，“没有人生日也可以吃蛋糕。”
莫小雨似懂非懂地点头。
段栩砚直接用手机在网上下单了一个草莓奶油蛋糕，还额外多买了一点草莓，收货地址就定在了杏雨古镇的湖边咖啡厅。
骑手接单后大约还要四十分钟才能到，这四十分钟的时间里段栩砚打算就在这里等着。
但莫小雨显然不这么想，他甚至都不明白段栩砚刚才做了什么，把要送给段栩砚的画送出去后他就想走了。
结果他这刚一转身就被段栩砚眼疾手快地拉住手腕。
段栩砚面露些许惊讶地问他：“你要去哪？”
“回，回家。” 莫小雨说着指了指天，“要黑了。”
段栩砚轻声道：“我买了一个大蛋糕，我一个人吃不完的，小雨和我一起吃吧。”
莫小雨没有立刻答应，他低下头一脸的犹豫，显然不知道该顺从自己的内心留下一起吃蛋糕，还是该听奶奶的话，太阳下山了就该回家。
段栩砚又接着说，“吃完了我送你回去，像昨天一样。”
像昨天一样几个字打动了莫小雨，这回他只犹豫一小下就点头答应了。
段栩砚拉着他走到昨天坐过的位置上，咖啡店还在营业，段栩砚就点了两杯椰奶，一杯加冰一杯不加冰。
店员把椰奶送来的时候看了一眼段栩砚，像和莫小雨搭话般，用一种哄一样的语气，“小雨等到啦！”
莫小雨听到自己的名字，抬头看了眼店员，一脸严肃地点头。
店员笑了笑，把没加冰的那杯递给他，另一杯加了冰的递给了段栩砚，然后微微俯身靠近段栩砚，声音很轻，像怕被莫小雨听见，“小雨等了你很久，有四个小时了。”
段栩砚听得满眼惊讶，转头看向店员，“四个小时？一直在这？”
“嗯，我和他说如果你来了我会告诉你他在找他，但他不肯，一定要在这里等你。”
段栩砚看向坐在对面位置的人，莫小雨正偷偷瞄那杯就在他手边的椰奶。
这明明是段栩砚特意点给他的，但莫小雨就是不敢伸手去拿。
店员说完就走了，段栩砚默默地看了莫小雨一会儿，忽然伸手把那杯莫小雨不敢碰的椰奶往他手里推，“小雨，这是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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