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膝盖。”陆今不能理解地摸了摸膝盖,恍惚道,“不疼了,一点都不疼了。”
昨天她还因为受伤而一瘸一拐得走不顺路,早上惦记着紧追她不放的梦以及朝辞的事情,注意力没在自己身上,根本没仔细感受。
这会儿无论是走路还是弯曲全都无碍了。
为什么啊
带着一肚子的不解见了医生拍了片,医生拿了片看了一会儿,神采飞扬地转过来跟陆今说:
“这不恢复得挺好么只要不再积水就没事儿了,以后拍戏的时候多注意安全啊陆小姐。”
陆今彻底无语了。
折磨了她这么久的膝盖,居然在一夜之间好了
屋外是呼啸的北风,坐在诊室里陆今热到发燥。
她想到了朝辞家那温馨幽静的卧室、突然生病无法和人会面的朝辞,以及那盆精心栽培却不知为何倾倒的花盆。。
陆今请医生带着两名护士一块儿到地下车库,打算一块儿劝劝那小姑娘,受伤得去医院看看,何况伤得还真不轻。要是她不愿意上去,医生也能就地帮她检查一下。
没想到走到车库转了一圈,根本没找到朝辞的suv。
陆今纳了闷,人呢就这样走了自己去医院了吗
看着空荡荡的车库,没有对方任何联系方式的陆今无言以对。
这什么狗脾气啊。
真是和朝辞异曲同工的让人上火。
陆今带了一肚子的气上了小董的车,不管了,先回家和妹妹见面。
小董载着陆今往地上去的时候,车库某个角落的半空中凭空洒下一些金色的光,那辆白色的suv好端端地出现了。
坐在驾驶位上的偃沨将她亲手下的结界收起,修长又漂亮的手指扶着方向盘看向陆今离去的方向,有点儿烦躁地在方向盘上打了几个节奏。
“她……走了”
被强行挪到副驾上的小宿察觉到陆今远离的气息,勉强睁开血红的眼睛,在一阵猛咳中坐了起来,向偃沨的驾驶位挤过来。
“怎么。”偃沨握住她的胳膊轻易控制了她的动作,冷眼看她,“投怀送抱我对你这种低等小妖可没兴趣。”
口罩遮去了小宿受伤的脸,让她的双眼更加犀利,刚才短暂的睡眠让她稍微恢复了一点儿力气,也能说点儿长句子:“偃沨小姐,请您将驾驶位还给我,我有重要的任务要执行。”
偃沨冷笑一声道:“也不看看自己,小命都要保不住了能保护得了谁放心,不就是你主人的心上人么这点小事你觉得我做不好”
偃沨单手将她摁了回去,压在车椅上。
她并不想承偃沨的情,朝辞的事只有她亲手办妥了才能安心。
但她落入偃沨的掌控中,想要动弹却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就在她有点儿心浮气躁的时候,忽地感受到偃沨掌心给她渡过来舒适的气息。
偃沨的气息非妖非神,其凌冽清透的感受犹如冰雪穿体,对小宿这个五百年的小妖而言太过强势,很难适应,几乎是强迫着、裹挟着她让她接受。
但不能否认,经过偃沨的法力洗礼,身体里残留的青渊赤火很快安分了下来,被灼伤的元神也在一点点修补。
小宿胸口起伏了一下,难耐又舒服,抗拒又迫不得已地吸收着偃沨的法力。
偃沨淡淡地看了一眼小宿紧拧着眉头的脸,确定她不会再耍脾气,便收回了手,开车慢慢跟在陆今的车后方,但向小宿输送法力的举动并没有停止。
顷刻间,整个车厢里全都是偃沨的气息,小宿沉重的呼吸声也在慢慢变得平静。。
知道姐姐要回来,陆绵昨晚熬夜将作业全部写完,今天又起了个大早,亲自去超市挑选了牛肉,还买了一堆姐姐爱吃的时令蔬菜,打算给她炖一锅香喷喷的牛腩,大冬天的再涮一锅热乎乎的蔬菜,两人开开心心地喝点饮料聊会儿天,这可是她最近几个月来最开心的一天。
陆绵拎着购物袋哼着歌回家,进门之后将先前陆今在海外给她订购的义肢脱了下来,换上了拐杖。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不太习惯那不属于自己身体一部分的硬冷玩意儿,即便姐姐花了大价钱给她定制的这款义肢比她之前使用过的都要轻便、稳定,外形也更接近于真实的腿,走在路上或许陌生人会将她当做一个健康的正常人。但她还是不太喜欢。
除了去学校以及迫不得已要出门的时候,为了不被别人盯着看,才会刻意伪装成健全人之外,在家的时候她还是习惯用拐杖,方便。
而且那义肢即便再好,偶尔也会磨得她断处难受,时刻提醒着她那不是属于她的东西。
陆绵拄着拐杖站在充满香味的厨房里,看了一下时间,快十二点了,姐姐怎么还没到发微信过去,姐姐也一直没回,陆绵有些不放心,将火关了下楼去看看。
今早从起床开始,陆今的手机震动就没停过,她没使用过手机,这会儿都只剩下一半电了。
楚芸给她打了无数电话,一开始在医院调成了静音没接到,这会儿楚芸改成用微信疯狂轰炸她,陆今刚刚点开聊天框,刷刷刷又进来六七条五十九秒的语音。
陆今:“……”
所有的红点都没点开,不用听陆今也知道她要说什么,无非是一些劝说她回心转意的话术。只不过以前这些话术是用在对外的合作伙伴上,此刻是用在了陆今身上。
陆今最后也没回复她。
距离单元门口还有十多米,陆今已经看见陆绵裹着件厚实的羽绒服顶着风站在门禁前,单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握着手机,着急地向前张望。
车在单元门口停下,陆今立即下车,外套都没来得及扣好,单手压着衣襟,快步小跑向陆绵:“你怎么跑出来了”
陆绵无奈道:“这不是收不到你的微信嘛,平时半天回我一条就算了,今天说好了要回家也半天联系不到你,再见不着人牛肉都要炖化了。”
“这么冷的天你也不老实。”陆今用手捂着妹妹发凉的小脸蛋,“看看,脸都冻红了。”
陆绵将自己的脸从姐姐的掌心里挣出来,用成年人的语气说:“谁像你,三九天穿这么一件一吹就透的薄外套,你才是,别冻出个好歹来,快,赶紧进来!”
“你姐我从来不怕冷,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懂你们女明星的特异功能。”陆绵警惕地四下看看,确定没有埋伏在暗处的镜头,压低声音说,“别让人看见了,快点上楼吧。”
两人前后脚进了单元门,并没有发现在两百米开外的一处专门遛狗的小公园的山坡草丛里,有个黑洞洞的镜头正对着她们。。
屋子里的温度在一点点下降,还在昏睡中的朝辞睫毛闪动了一下,红枫色微微张开的唇中滚出一口冷气。
呵……
躁动的识海深处,洪雷滚滚紫电不歇,她这一魄即便逃了这么远,依旧有种随时会被撕裂的心慌。
这一生很多事都忘了。
她活得太久,久到将她活过的春秋冬夏化成一道窄窄的年轮,妖界最粗的树也未必能够承载得住她的过往。
但她依旧清晰地记得那一天,她妻子死的那一天。
喜庆的红色垂帐凌乱地散落在地上,酒盏倾翻,到处都是刺鼻的酒味。
血在她的身下蔓延,无论她有何通天的法力都无法将流出的血液重新拢回妻子的身体里。
今今……今今!
朝辞紧紧地拥着她,想要将她唤醒,可她空洞无神的双眸已经无法给予她任何回应,连耳朵上那颗一向火红的小痣也在渐渐发暗。
看到了吗
有一个混沌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这就是你一意孤行的后果。要不是你贪恋和她的情缘,强行逆天改命,你与她这一生根本就不会有任何交集,她会幸福地活到寿终正寝。
是你,害死了她。
一次又一次地害死了她。
朝辞浑身一颤,泪眼朦胧见发现怀里的妻子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脚下一片血海。
她双腿深陷在一片血海之中,那是陆今的血。
猛地,朝辞睁开了眼睛。
第22章
陆绵依旧住在陆家的老房子里,以前爸妈还在的时候一家四口就住在这儿,俩姐妹是在这间屋子里长大的。
房子有些年岁了,环境和现在成熟的新社区自然没法比,六层红砖楼连电梯也没有,上上下下的都需要用自个儿的腿爬楼。
即便如此,腿脚不方便的陆绵也没想从这儿搬出去。
陆今和陆绵整个童年都在这儿度过,无论是有些斑驳的墙面,印满了广告的楼梯,少了个脚踏的健身器械还是一到春天就姹紫嫣红的老年人审美绿化,全都承载了她们生命里最最重要的岁月。
爸妈还活着的时候,这间五十平的小屋子总是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还能帮姐妹俩开辟出独处的空间,营造安静的学习氛围。
那时候他们家是工薪阶层其实过得并不富裕,可陆今和陆绵在父母的呵护下不愁吃穿地长大,过得很幸福。
在他们意外离去之后,陆今舍不得昔日的温馨就这样残忍地消失,更不忍一直在爱中长大的妹妹在承受了断腿之痛后,还要面对生活的巨变。
刚刚进入青春期,那时候陆今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但她明白不能再将自己当成小孩,她要照顾妹妹要撑起这个家,不能让妹妹再受一点苦,她一定能做到。
陆今精打细算绞尽脑汁地用父母留下的存款和赔偿款带着妹妹生活,实在拮据的时候她还会去偷偷打工赚钱,也有一整个冬天靠一天三个包子硬撑下来的辛酸日子。
虽然苦过,但老天毕竟待她不薄,无论是打工还是生活,即便有些小坎坷,她总是能很幸运地逢凶化吉。
这老屋子里所有家具都没有换过,坏到不能用的姐俩也没舍得丢,不忍心将它们身上承载的陆家的记忆就这样丢弃,全部都打包好,放到了父母以前住的小卧室里。
在这间被陆今倔强地保留了所有温馨细节的老屋里,年少的陆今踏着荆棘不知疼痛,背负着残疾的妹妹往前走,熬过无数疲倦又寂寞的夜晚,她终于完成了自己的理想,妹妹也考上了重点高中。
依靠陆今的努力,她俩已经比先前顿顿清粥小菜的时候要好很多了,算算手里的存款,也能买一套位置不错的大房子,可陆绵并不想搬走。
两人一块儿聊天至天明的夜里,陆绵曾经跟陆今说过,她不想离开老房子,她想一直一直守护着关于陆家的记忆。
陆今也舍不得这些她而言同等珍贵的回忆,即便老房子对腿脚不便的妹妹而言是有明显缺点的,但陆绵说了她可以克服,陆今也就不再多言,只埋头好好工作。
陆今工作太忙很少回来,陆绵一个人住,也将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让陆今任何时候回来都能拥有好心情。
姐妹俩一块儿回到家,门一关,依旧是熟悉的温馨。
陆绵在厨房夹起一块牛肉,指挥完她姐把碗筷摆好后又叫她过来,像个长辈一样对陆今说:“来,尝一尝味道,不行的话我再加点儿调料。慢点儿啊,烫。”
陆今双手拿着筷子和勺子,只能用嘴接过妹妹手里的食物,牛腩软烂浸着汁水,烫得她呼呼直吹,牛肉在嘴里都快滚成个窜天猴了也还能腾出空来夸赞:“好吃啊,味道正好!”
“都让你慢点了。”陆绵皱眉,无奈道,“看你饿的这样,最近工作很忙有没有按时吃饭啊”
一说到吃饭,陆今便想到了朝辞为她做的那顿晚餐,嘴里被牛肉的香味填满,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雪菜黄鱼面的鲜香。
“当然有按时吃啊,你就别操心你姐了。”陆今这段时间的确被朝辞准点投喂,没落下一餐,回答起陆今的问题来也相当理直气壮。
将菜端上桌,姐妹俩面对面坐在餐桌前吃着热乎乎的饭菜,聊着最近各自的生活,很有默契地避开不愉快的小事,只跟彼此分享快乐。
陆绵知道姐姐工作很忙很忙,每次她能回家吃顿饭都是在忙碌的生活夹缝里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一点儿时间,所以格外珍惜,对不开心的事绝口不提,她只希望姐姐在家的时候能够完全放松,不去想工作上的烦扰,好好度过美好的一日,甚至只是一下午的时光都好。
陆绵吃一半就吃不动了,陆今将所有的饭菜一扫而光,撑得差点没法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吃那么多干嘛”陆绵无奈,“身为女明星的自觉呢”
“饿了不行吗”陆今好不容易站起身来,将碗筷拿去洗,路过陆绵的时候将长辈的身份夺了回来,敲了敲她的头。
陆绵知道姐姐是不想浪费她辛辛苦苦做的饭菜,心里觉得甜滋滋的,但被敲了头,嘴上还要追一句:“哼,回头上镜头肿了可别怪我。”
陆今将碗筷端到水池里,戴上手套,正要和她闹两句,突然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喊了一句:“陆今!”
那声音仿佛就在陆今身后,陆今一激灵,立即往回看。
狭窄的厨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水龙头的水哗哗地往下流,干扰了陆今的听觉,她立即将水龙头一扣,继续听,并没有男人的声音。
“绵绵”陆今沉着脸往外走,手套上滴滴答答的滴一路水也没发现。
陆绵正将陆今的外套挂在玄关的衣架上用除螨仪杀菌,听到她的声音,从玄关探出脑袋来:“啊”
陆今头皮发麻,狐疑地环视一圈,家里就这么点儿的地方,卧室门都开着,很快就看完了,没有什么男人。
听错了可是刚才那一声真的太清晰了,只有距离很近的情况下才会有的效果。
陆今脑袋嗡嗡响,我是不是中了什么邪又是哪儿来的幻听就在她想要回头挂个脑科专家号的时候,那个男人的声音又出现在她耳边:“操,她走到客厅去了,没拍到。”
这句精准表述她行动轨迹的话,让她一瞬间汗毛倒竖。
“客厅的窗帘拉起来了,拍不着。”
“没事,继续蹲,她碗还没洗完,肯定还会回来的。”
这是两个人男人的对话,听上去完完全全就是蹲点偷拍的狗仔。
陆今将手套脱了凝神听着,耳朵不自觉地动了动。
她感觉这声音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起码有百米以上的距离,掺了一些周围环境的杂音,但依旧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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