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有几秒安静。
白得近乎病态的脸上浮现一丝赧然,许昀视线避开:“不好意思啊尧远,之前在餐厅没来得及好好打招呼,主要是没想到你会去那么平易近人的地方。”
这算是一种讽刺?
李尧远嗤了声:“早知道会碰上你,拿枪指着老子也不去。”
无端的恶意令许昀神色一僵,半晌方才得以消化。
“是你送我来医院的?我想我大概是吃坏东西,食物中毒了吧,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你要是有事不如……”
“中什么毒,你脖子上顶的究竟是脑子还是保龄球,怎么会连自己过敏都搞不清楚!”
“我……”
幸好护士及时进来,替他拔掉打完的吊瓶针头,同时一再嘱咐他以后饮食要当心,不能再像今天这样乱吃东西。
只是过敏就还好。最近工作那么吃紧,要是那个神经痛的毛病犯了,连着请一周病假经理非把自己开了不可。
“谢谢。”
“别谢我,谢你朋友吧。要不是他及时把你送来,在路上你就能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
护士走后,许昀坐在床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场景。
虽然当年两人分得不算愉快,但这么多年不见早该过去了,他不明白对方恶劣的态度所为何来,缄默良久才干巴巴地说了声谢谢。
“医药费多少钱,我转账给你吧。”
“不用了,我就当是做慈善。”
李尧远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盯着他:“看你好像还跟当年一样,很需要钱。”
许昀一直是坐在床上的,闻声低下头,瘦削的十指无声地覆在床单上,替自己解围一样笑了笑:“你还真是好眼力。”
这副窝囊又认命的样子让人很难平静。李尧远真想撬开他的脑袋看看他在想什么,怎么会年近三十还这么没出息。
强行压下怒火,Alpha 蹙眉站起身:“输完液就走,别在这浪费医疗资源。”
许昀起来还有点头晕,脸色也白得像纸。四处寻找没看到自己那个包,他不得不问:“你在餐厅见过一个旅行包吗?当时放在桌子底下的。”
“在我车上。”
许昀不出声了。
李尧远不耐烦地看着他:“去拿啊!”
“好吧。”
刚离开病房护士就追出来,手里拎着属于 Alpha 的外套。上面沾了不少呕吐物,李尧远看了眼就撇开:“扔了。”
“别扔!” 许昀急忙拦下,“给我吧,我拿回去洗。”
这外套一看就不便宜,扔了怎么行?再说都是因为自己才搞脏的。将它诚惶诚恐地反面朝外叠好,他在 Alpha 的注视下羞耻地保证:“放心,我会帮你洗干净的。”
“你还嫌不够丢脸?” 李尧远脸色铁青。
许昀的表情变得有些黯淡,可还是尽力忽略这莫名其妙的恶意,加紧脚步跟了上去。
走到停车场,天色已经变暗。
一辆黑色的运动型轿车威风凛凛,李尧远从后备厢拿出包,随手扔给身后的人。许昀接过,又说了一次谢谢。
“衣服等我洗好再还你吧,你地址方便给我吗?到时候给你寄过去。”
李尧远掏出一张名片:“想要我电话号码就直说。”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
还没说完对方的表情就已经不对了,如果周围不是停车场许昀都怀疑他会破口大骂,赶忙把那张精致的小卡片接过来:“我的意思是不一定非要名片,把号码告诉我也行。”
Alpha 脸色这才缓和,但也不是完全的和颜悦色,只是不那么暴怒而已。
在医院门口分道扬镳,两人不同方向。
把车开走后李尧远心里格外烦躁,不想承认是因为许昀,可看着窗外的夜色和街景,还有后视镜里越来越渺小的瘦削身影,就是怎么也愉快不起来。
这些年偶尔听到对方的消息,无外乎一些糗事或者无聊的谈资,就像在餐厅其他人叫他 “夜壶” 那样。也不是没想过见一面,可每当想到当年对方提出分手的场景,就立刻咒骂着打消了念头。
要不是今天偶遇,搞不好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再见。
将车径直开到某知名酒吧,里头热闹非凡,好友吴远林正搂着两个稚嫩的 Omega 喝酒。
“尧远你怎么才来!我都快喝高了。” 他把左右两边的人推开,笑着观察李尧远的脸色,“印堂发黑,谁给你气受了?”
李尧远往沙发上一靠,面色黑沉。吴远林捏着小 Omega 的屁股将人送走,打着酒嗝问:“到底怎么了?”
面前满满一整杯威士忌,被他端起来一饮而尽。放下杯子,他心烦气躁地扯开领口,喉结重重滚动:“上次你说见过许昀,在哪见过?”
“好端端的怎么想起他了。”
“你别管,先回答我。”
“那次啊…… 我想想。” 吴远林若有所思,“在我朋友开的宠物医院,他跟那儿推销呢,我看他说得口干舌燥的就让我朋友下了一单。说真的他好像混得特别惨,那天刮大风还骑自行车走的,连打辆车都不舍得。怎么,你也看见他了?”
李尧远皱着眉:“看见他被人甩了。”
吴远林失笑:“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这有什么稀奇的。他一个没法标记的 Beta,可以说是毫无吸引力,给你你要吗?”
毫无吸引力。
这五个字令李尧远眉心拧得更紧。倘若真是这样,那心里那份烦躁又从何而来?
另一边,许昀走了好久才坐上地铁。
回到租的那间半地下室,又看到有人对着自己的窗户撒尿。这都已经是第n 次了。他本想过去制止,可对方是个人高马大的醉鬼,犹豫之下还是安静地进了门。
同样身为 Beta 的室友照常在打游戏,骂声震天响,可怜的木门根本不隔音。
许昀有台很旧的笔记本电脑,勉强还能上网。衣服他没敢直接洗,而是先上网查了查,发现售价居然高达两万多……
天啊。
这是自己十个月的房租!
要是李尧远真让他赔,他毫不怀疑自己晚上会做噩梦。
好在奢侈品牌的衣服只是卖得贵,材质倒没什么特别的,可以直接用水洗。他先把衣服过了遍水,然后放盆里泡着,泡了半小时才用手搓。
冷水冰得手指发僵。室友过来小解,一眼瞥见衣服领口上的 logo,嘲笑道:“喂,以你的收入水平买这个牌子的 A 货也太离谱了吧,穿点便宜货还差不多。”
明明可以一笑置之的,可许昀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不舒服,于是轻声反驳:“这是我朋友的衣服,不是 A 货。”
“你还能有买得起这牌子的朋友?谁啊,怎么没来找过你。”
“他…… 我们不熟。”
“不熟算哪门子朋友,你还帮人洗衣服,讨好人也要有点限度吧。”
许昀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低头不说话,只仔仔细细地搓洗着脏处,手指冻得通红通红的。室友哼了声,解完手走了。
洗好晾起来,阳台只有上半截露出地面,刚好就这一件外套的高度。许昀打开窗,踮起脚将外套各处细心地拉平整,又用两个盆在下面接着,水声滴滴答答。
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他透过豁开的门缝望向外套的轮廓,望了一会儿才从枕头下摸出那张名片,小心翼翼地闻了闻。
上面有 Alpha 的气息,只可惜,记忆深处的所谓信息素是什么…… 已然模糊。
三天后是个周六,许昀难得休息。他没有给李尧远打电话,而是按照名片上所写的地址,坐车去往一间 4S 店。
那应该是李尧远开的,名片上印的有头衔。之所以挑周六,是因为他猜想李尧远应该不在店里。
店面在市区很繁华的地带,许昀倒了两趟地铁。走到马路对面,先驻足张望了一阵子才过去。
碰巧的是李尧远今天来店里了,就在后面谈业务。送客的时候他一抬眼,瞥见一抹浅灰色的身影从门口离开。
“那我们就先走了。”
“慢走。”
店里的收银员过来:“老板,刚才有个男的来还衣服,说是你的。”
这几天李尧远一直在等许昀的电话,正等得心浮气躁,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马上问:“人呢?”
“刚走不久。”
他拿上车钥匙就追出去。
两名员工在店里面面相觑:“有没有觉得老板最近特别暴躁?”
“他的脾气就没好过吧……”
“不不不,这几天尤其严重。刚才那个 Beta 也很奇怪,我告诉他老板在店里,他吓得像老鼠见了猫一样。会不会是欠了我们老板的钱?”
想象力过于丰富也不是什么好事。
李尧远开车追赶,在一个路口看到等红绿灯的许昀。许昀今天穿了件浅色毛衣,领口又高又宽松,衬得他脸更小了。绿灯一亮他脚步匆匆,低头走路的样子仿佛地上有钱。
嘀嘀——!
两声尖锐的喇叭直接令他僵住。
车停到身边,李尧远降下车窗,黑着脸:“上车。”
许昀扭头,左顾右盼,仿佛与眼前这名 Alpha 有瓜葛是件不好的事。
“上车,我不想说第三遍。”
李尧远恨不得下去把他拽进车里,扒了他的衣服,咬破他的腺体,毫无怜惜地汲取那点少得可怜的信息素液,然后再狠狠地教训,惩罚,弄得他浑身打颤发抖,看他还跑不跑!
第3章 廉价的自尊心
“你在店里啊。”
上了车,许昀尴尬地坐着。车里全是 Alpha 的气息,强烈的压迫感让他觉得不太自在,而且李尧远一直盯着他。
“少跟我来这套。” 李尧远拧起俊朗的眉毛,刚一靠近他就拼命往后缩,整个人都快要缩进座椅跟车窗之间那条缝隙里了。
“你来不就是想见我吗?跟我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不是的,你误会了,我只是来还衣服。” 许昀两手抓紧安全带,尽量平稳地解释,“我不知道你在店里,更没想过要见你。”
嘴比骨头还硬,以为我忘了当初你是怎么追的我?李尧远正要将这句话问出来,车内某处忽然传来震动。
“抱歉……” 许昀如蒙大赦般翻出手机,发现是上司打来的,忙扭头拿手掌捧住话筒,“喂经理,我、我在外面…… 现在吗…… 好的,好的,您说…… 好我现在就过去。”
某间门店的样品出了问题,顾客正在店里闹事,需要他现在立刻过去处理一下。其实就是让他过去顶雷,被客人骂而已。不过这种事也是司空见惯了,干宠物用品销售的哪个不被骂呢。
挂了电话他摘掉安全带:“我有急事要先走一步,改天再——”
“要去什么地方,” 李尧远板着脸,“我送你。”
“啊?” 他露出困惑又错愕的表情,“不用麻烦的,我搭公车就好,也不是很远。”
其实那地方坐车大概要一个小时才能到。可是与其跟 Alpha 相处几十分钟,他宁愿去挤公交或者地铁,辛苦点就辛苦点。
“你眼睛瞎?看不到快下雨了?”
今早出来时天色就很阴,此刻头顶更是乌云密布。许昀往外张望了一眼,犹豫片刻还是说:“没关系的,我快点跑过去,兴许能在下雨之前坐上车。”
说完就匆匆离去,谁知跑到一半果真下雨了。把包顶在脑袋上,他站在公交车站的遮檐下干等,期间看了好几遍手机。
暴雨来势汹汹,天空中的闷雷轰隆隆滚响,开始的雨点很快就变成雨注,直直地泼向水泥地面。
“到了没有?!” 领导连着两条催促短信发来,许昀内心也越来越焦急。咬咬牙伸手拦出租,半天一辆空车都没有,公交车更是无影无踪。
怎么办……
附近的路不熟,贸然往地铁站跑恐怕要被淋成落汤鸡,到时候去见客户只会更失礼。正急得五官发皱,眼前一辆黑车停了下来。
车窗降下,李尧远侧脸黑沉,既不说话也不看他。
万般无奈之下许昀重新回到车上。
雨刷器左右来回扫动,车里气氛很糟。掏出半湿的一包纸巾,许昀安安静静地擦拭自己的脸跟脖子,擦完用一个小塑料袋把纸巾都装起来,等着一会儿下车时带下去。
李尧远撇了他一眼,视线在扫到露出的腺体时猝然移开。
还敢说不是故意的!
不止今天,搞不好那天在餐厅碰面,还有晕倒去医院,这些全都是面前这个 Beta 设计好的。
这么复杂的心理活动许昀哪里知道,他闷不吭声地坐在旁边,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把真皮座椅打湿了,不知道 Alpha 会不会发火。
煎熬到目的地,许昀再三道谢,拿着包下车。
雨幕里那个匆匆远走的背影逐渐模糊,李尧远心头又升腾起一阵无言的烦躁,怎么压都压不住。
刚才就不应该管他,让他自生自灭!可是看着他在车站寒冷又急切的表情,看着他淋雨,就是无论如何也硬不起心肠。
算了,就当做好事。
把车停在路边,本来想找个去处,忽然看到座椅上的塑料袋。Alpha 对信息素的感知总是异常敏锐,李尧远拿出里面的纸巾,顿时捕捉到一丝若有似无的清甜气息。
皱紧眉,他想起许昀擦拭腺体的模样,那么小心翼翼,仿佛唯恐擦重了会有信息素溢出。
但纸巾上到底还是沾染了气味。
李尧远拿肺深呼吸,可耻地发现仅仅只是闻到这一星半点,下面就已经硬邦邦得像铁块一样。
玻璃窗上全是哗啦啦的雨水,车外的人看不见车里,他很快尽情释放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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