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何青青就是不撒手。
她摇了摇头,压低嗓门正色说道:“你不能现在出手帮他们,不让马郎中吃点苦头,打心眼里明白黑赌坊吃人不吐骨头的本质,他是好不了的。”
“……”
柳烟寒担忧地瞅了瞅马郎中师徒二人的情况,依然是于心不忍。
“别犹豫了……”眼见柳烟寒还在踟蹰,何青青知道她为人心慈念善,见不得有人吃苦受罪。
于是苦口婆心地劝说:“如果连让他挨点打、吃点苦头都做不到,还如何让这烂赌之人回心转意?”
“……”柳烟寒。
“长痛不如短痛啊!”何青青紧紧拉着她胳膊,再三提醒。
虽然眼下情形叫人不忍卒睹,但柳烟寒是相信何青青的,既然她都这么说了,自然是有她的道理,也只得按耐下来,静待其变。
“告诉你个老东西,别在老子看的地盘上惹事了,不然见一次打一次,听到没有。”
“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脑子坏了,穿得像个唱戏的一样到赌坊里赌钱……”其中一个大汉指了指脑袋,鄙夷地瞅了一眼马郎中。
语气嘲讽地说:“可惜是个输不起的主儿,拉不出屎来怨茅坑,输了钱以后就在赌局上撒泼打滚,还叫嚣自己得了赌仙真传,绝不可能输,还赖上赌坊做了手脚出老千,你说这么个老东西不是魔障了是什么?”
“是啊!就他这副衰样,能赌仙真传,他也不怕世人笑掉大牙,这赌仙的名号岂是人人都能用得?我看是衰神真传还差不多,哈、哈、哈……”
说到此处,两个大汉不约而同地仰天大笑起来,仿佛看了一件滑天下之大稽的事。
“喂,老东西,小崽子,得亏你们遇上我哥俩心慈手软,今儿暂且绕过你俩,以后不许再在赌坊滋事生非,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的,快点滚吧。”
好在那两个彪形大汉,只是想恫吓一下这师徒二人,并没打算将两人往死里揍。
接下来三言两语地警告一番,也就作罢,扔下瑟瑟发抖的师徒二人,转身回了地下赌坊。
场面终于安静下来。
“呜、呜、呜……”
六儿一边抽泣着,一边将瘫倒在草丛里的马郎中扶了起来。
此刻马郎中像是在鸡窝里滚过的一般,满头满身的茅草,狼狈极了。
他仔细查看师父的情况,又贴心地替他摘去头上的浮草,眼眶微红着问:“师父,你没事吧!”
“哎呦……我的老胳膊、哎呦……我的老腿啊……”
这时一直抱头缩尾的马郎中才算敢出声说话,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眶,可是此刻已经被揍成了乌眼鸡,轻轻一碰就生疼,只叫他吸溜了一口凉气。
“哎呦……疼啊……”
其实六儿也好不到哪儿去,一张小脸在方才的拳打脚踢中弄得又是泥巴又是土,合着鼻涕眼泪。
再加上又挨了一巴掌,鼻子见了红,这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的东西堆积在一起,只弄了个满脸开花。
他抬起袖子,不知脏净地擦了一把鼻血,苦着一张小脸,委屈巴巴地拉着马郎中的胳膊。
红着眼眶说:“师父,咱们回家吧,以后别赌了,那些赌坊里的大汉好厉害、好可怕,六儿怕!”
“呜、呜、呜……”
可惜,此刻马郎中依然心有不甘,根本看不到自家小徒弟的苦苦哀求。
他懊恼地攥起拳头,狠狠砸了地面一拳,自顾自地呢喃道:“为什么就不灵了呢?我明明是照着手札上的所述去做的……”
“怎么……怎么还是输了呢?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
说着,不服气地从怀里掏出那本《何氏赌局见闻录》,翻开细细查阅,以求能找到失败的根由。
见师父还是如此锲而不舍,六儿急切地劝说:“师父,你就别看了,指不定这本什么赌仙手札也是假的,那个什么何公子根本就是个江湖骗子,他故意弄了这么个破玩意儿,故意诓骗你的,走吧!别看了。”
“不可能……”,马郎中像是魔障了一般翻阅着那本册子。
口中念念有词道:“你小子懂个屁,为师明明见识过那何公子的本事,他教给我的那套“避煞旺运符篆”十分的灵验……”
“昨日我在赌场里逢赌必赢,一次都没失手过,只可惜那符篆时效短了一些,不然一定狠狠捞上一笔大的,将以往输出去的统统拿回来。”
“哎……可是今儿怎么偏偏就不灵了呢?我明明是按照上面所述的方法行事的?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说着马郎中还惋惜地叹了口气。
他也不管自己同小徒弟六儿此刻鼻青脸肿的狼狈模样,依旧痴迷地翻阅着手里的册子。
“哎呦……师父你就别看了,说不定你昨儿是一时间的运气,不一定是那何公子的符篆起了作用……”
他委屈的捂住自己方才受伤的鼻子,浑身上下是又冷又疼。
“您倒是想想咱俩现在这幅鬼样子到底怎么办啊!”
师父偷了客人的手札,连老窝都不要了,大冬天的师徒二人只能窝在这西郊的荒山野林里,幕天席地的喝着西北风。
落得有家不能回,想着想着,六儿不禁悲从中来,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忍不住“呜呜呜”地小声啜泣起来。
马郎中可没那个闲工夫搭理他,痴迷地研究着赌仙手札,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瞅了这个空档,何青青才拉着柳烟寒从藏身的茅草丛站了起来,一副看热闹的模样缓缓走上前去。
何青青的嘴巴一向得理不饶人,这时候她故意揶揄说:“哎哟,这大冬天的,是谁在荒郊野地里鬼哭狼嚎啊,也不怕招来野狼,一口吃了你俩。”
突然被人调笑了,六儿也顾不得脸上的伤痛,抬手抹了一把脏兮兮的大花脸,马上收起眼泪。
满肚子怨气地回怼了一句:“谁啊!关你屁事?”
定睛一瞧,差点吓出一身白毛汗,来者不是其他,正是昨儿夜宿马氏医馆的两位年轻公子。
师父偷了人家的东西,想来此刻是兴师问罪来了,心里有鬼,自是理亏,六儿像打了霜的瘸子蔫了下来,立马闭嘴不言。
见自家师父还一副浑然不觉的状态,捧着偷来的手札看得如痴如醉。
六儿立马用手肘拐了拐马郎中,急切地小声叮嘱。
“师父,别看了,冤家来了……收起来……”,提醒他赶紧地把手里的赃物藏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还不待马郎中反应过来,何青青同柳烟寒已经一前一后的走到了面前。
待他想把手札藏进衣襟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慌乱之中,一个手抖直接把东西掉在了地上,又急匆匆地弯腰将手札捡了起来,慌忙地揣入怀中,这一举一动被何柳二人尽收眼底。
想来若是没被看见,还能抵死不认,这下子人赃俱获,是赖都赖不掉了。
“哟……马前辈好巧啊!一大清早,你师徒二人就来了这西郊赌坊,这是着急要去试试今儿的手气灵不灵吗?”
明明事情已经败露,可何青青偏偏就是不马上说破,故意臊着他们。
“大家都是赌友,赌钱的事情怎么能不叫上我兄弟一起呢?你看你师徒二人实在是太没义气了。”
这会子见了何青青同柳烟寒出现在面前,马郎中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这两位面前。
可是荒郊野地里实在没地儿可躲藏,他只好硬着头皮,厚着老脸迎了上去。
“嘿、嘿、嘿……”可毕竟是自己理亏在前,面对面下,他也无可辩解,只能尴尬地赔着笑脸。
看眼前人脸色难堪地红一阵白一阵,何青青故意无视这师徒二人的狼狈。
继续讥讽说:“马前辈您也太不地道了,一大清早把我和柳公子扔在马氏医馆,清灰冷灶,连个早饭都不供给,你自己倒是先跑了,试问天下哪有您老这样的待客之道?”
想来何大小姐骂起人来是绵里带刺,一点都不含糊。
一旁的柳烟寒有点过意不去了,悄无声息地拽了拽何青青的衣袖,提醒她得饶人处且饶人,免得大家伙弄得太难堪了,不好收场。
挤出一丝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马郎中面露羞愧。
他磕磕巴巴地说:“对……对不住二位公子了,实在……实在是老夫不该,老夫迷了心窍……昨儿夜里偷拿了何公子的手札……”
说着,将那本揣在怀里的《何氏赌局见闻录》乖乖掏了出来,双手奉上。
连连解释说:“不过,老夫并未想把它据为己有,也就是借来瞧上两眼,研习一二,日后一定会完璧奉还的。”
瞥了一眼马郎中递过来的手札,何青青并未马上接过手去,只是挑起嘴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继而说道:“一本手札而已,不值几个钱,马前辈若是喜欢,尽管拿去看就行了,何必如此大费周折呢?”
何青青这副满不在乎的态度,让马郎中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这……我……”
他又羞又愧地假意推脱:“这……怎么好意思呢!”
就在此时,一旁的小徒弟六儿按奈不住了,他双手一插,怒气冲冲地指着何青青同柳烟寒叫骂。
“哼……你们两个江湖骗子,这本破手札一点都不灵,害我和师父今儿被赌坊里的打手一顿胖揍……好疼啊……”
说着可怜兮兮地捂上自己红彤彤的鼻子尖。
第四十二章 铁甲将军
“夯货,休得无礼……”
六儿还没抱怨完,就挨了自家师父一记爆栗子。
“哎呦……”
六儿委屈吧啦地捂着脑门子,抱怨着:“师父你干嘛又打我?”
马郎中揪着他的耳朵呵斥道。
“赌仙秘籍岂容你这等黄口小儿质疑,你才吃了几年干粮,走过几里路?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上好的乌金都会被你当木炭,还不快快向二位公子道歉。”
说着,自己先陪着笑脸,同何、柳二人说:“对不住啊!二位公子,小徒信口开河,顶撞了二位,老夫在此替他给二位赔不是了。”
其实这点细枝末节的小事她俩并不在意,倒是何青青瞅着马郎中现在一身狼狈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也不怪她没有同情心,实在是马郎中的模样太过怪异。
方才的乱斗中,他顶上的发髻也快散了,乱糟糟地像个鸡窝,脸上尽是尘土,身上沾满了茅草,全然没有一点受人敬仰的医者模样。
更怪异的是他还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戏服,若是给他再抹上点油彩,活像要去赶着登台唱戏的草台班戏子。
于是,何青青憋住笑意,收拾表情。
指着他这一身“金盔铁甲”,明知故问道:“马前辈,您这是唱的哪出戏啊?关公耍大刀、还是黄忠抡大锤?不是我说您,您这年纪也不小了,整天还想着舞刀弄棒的,回头再把您这老腰给闪了,岂不得不偿失?”
这话问得马郎中脸上是臊得不行,他难为情地低下头嘿嘿笑了两声,以缓解现下尴尬的情绪。
“何公子啊!老夫自知理亏在先无话可说,你……你就不要拿老夫调笑了。”
一边说着,一边像个犯错的孩子一般揪住自己的衣服角,在何青青同柳烟寒两人目光注视下,浑身不得自在。
“即是如此,您老如实说来听听,把自己弄成这副打扮,是何用意啊?”何青青正色问。
“嘿、嘿、嘿……”,马郎中先是腆着老脸嘿嘿地笑了笑。
随后,如实招来。
“我……我这不是久仰赌仙威名,对何氏赌技更是求知若渴,昨儿夜里“借”了何公子的手札一阅,看着看着就技痒难耐,于是到赌坊实践一番……”
要不说这马郎中怎么也是个肚子里有墨水的人,明明是偷窃之事,经他嘴里这么一说,也变得斯文体面起来。
说着,马郎中忙不迭地打开手中的《何氏赌局见闻录》,急慌慌地左右翻阅查找,终于锁定一页。
用手点着其中一段小字,展示给何青青同柳烟寒看。
“就……就是这一段,这儿明明记录着赌局之上、得铁甲将军者,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嗯,手札上确实是这么记录的,可是和您老打扮成这幅样子有关系吗?”何青青追问。
此时,他明知道自己错了,还要把自己的愚蠢挖出来再给众人展示一遍的。
说这话时,他自己都有点底气不足。
“老夫……老夫寻思这段话是让人打扮成个武将、将军之类的样子,身披铁甲就能增进运势,进赌坊便能十拿九稳,于是……于是就把自己扮成了这个样子……”
说着,他低头扯了扯自己身上笨重又廉价的“铁甲”,红着一张老脸继续说:“也不知老夫是学艺不精,还是哪儿出了纰漏,就……就……”。
见他难为情地说不出口,何青青替他说道:“就又输了个底朝天是吧?”
这样衰的结果虽是让人不想面对,可事实摆在眼前。
马郎中只得垂头丧气地哼了一鼻子:“嗯……”
见他这幅落魄又可怜的样子,身边还带着六儿这么个半大少年,何青青是又生气又想笑。
她叹了口气,正色道:“马前辈,您这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昨儿刚刚帮您翻盘的,那么些银两,你做点什么不好,就……就这么点功夫又没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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