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金光瑶不一样,江澄遇到的情景和他不尽相同,同样是不那么熟悉的故人,冷峻地立在眼前,是他多年前有过几面之缘的傲雪凌霜宋道长,在来义城之前金光瑶和他说了宋晓薛三人的纠葛,他除了叹惋君子遇人不淑,薛洋穷凶极恶,也没有什么别的话可说,可当这黑衣道长真真切切地站在他面前,他才知道自己的确有话问他。
“宋道长,你的眼睛,是抱山散人治好的吗?他当真有如此神通?”
蓝忘机攥紧了手中的玉佩,后退一步避开薛洋,冷声说:“敛芳尊不把养魂玉给你是对的,晓道长宁死也不愿意再和你纠缠,你这样的人,和他是不会有结果的,你不配。”
“我呸!”薛洋赤红着双目,眼中透着不顾一切的疯狂:“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和道长的事!你以为魏前辈知道了你对他的心思还会愿意留你在身边吗?他怕是要恶心得连去年的饭都得吐出来吧!说我欺骗道长,你自己就很坦诚吗?在百凤山上乘人之危的又是谁?我不配道长,你又配得上魏前辈了吗?夷陵老祖赤诚坦荡,若他知道你和你哥唱双簧给小矮子铲除异己,你猜他会怎么想?到时候你又要如何?可不要效仿我这十恶不赦之人啊!景行含光的含光君!”
扎心虽迟必到…请含光君首先签收,敛芳尊和三毒圣手耐心等待~
第二十三章 荒城渡
被晓星尘明亮的双眼凝视着,金光瑶知道这是幻境,却也忍不住自惭形秽,晓星尘指着街边的一家糕点铺,柔声说:“这家糕点铺的老板姓徐,家中有一子一女,长女远嫁异乡,送嫁途中为邪祟所杀,幼子乳名小石头,一心为姐姐报仇,总想着长大以后要拜入云梦江氏学艺除祟,我看他根骨上佳,每日里教他练剑一个时辰,为表感激,每当铺子里进了什么新的甜物,他都会送一份给我,我有…两位小友,很是嗜甜…“往前走着,晓星尘继续说道:“这家菜铺的老板王大伯每次卖菜给我都会短斤少两,他以为我看不见,但我等习武之人,对力道的感知不差毫厘。”晓星尘说起被人欺骗的经历也是心平气和,面带微笑:“我那两位小友总是替我打抱不平,拼命压价,但他们没见过这位王大伯每日收摊后都把剩下的菜送给城东的孤寡老人…”
长街不长,走走停停也很快就到了尽头,晓星尘转身,郑重开口:“敛芳尊高义,修建瞭望台救苍生于水火,我辈毕生所求不过如此,请敛芳尊受我一拜。”
若非金光瑶知道晓星尘确实是赤诚君子,一定会怀疑他在言语讥讽;自他铁腕推行瞭望台这一计划开始,非议之声溢美之词便不绝于耳,但从来没有一句评论让他这样难安,扪心自问,修建瞭望台是否是为了天下黎庶?没错,但是否全无私心?他也的确怀着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的想法,虽然他并不以此为耻,但在晓星尘这样真正光风霁月的君子面前,难免汗颜;晓星尘是他遇到过的最天真的人,尽管这天真最后害死了他,还是让人心生向往,金光瑶在心中叹息,我一辈子都不会成为这样的人,我也不该成为这样的人。
晓星尘敛起笑容,肃然道:“我和子琛总想着建立不依赖血脉传承,看重志同道合的门派,共同戍卫苍生,但仙门纷争,非我乡野之辈可解,我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世人,万望敛芳尊谨记来时路,勿忘初心,作出每一个决策之前,都想一想义城的小石头和王大伯。”
一揖到底,晓星尘化为点点星光,平和的市井喧杂顿时化为人间炼狱,往来的行人都露出走尸模样。
听到江澄的提问,黑衣道长宋子琛沉痛开口:“是也不是…星尘他为我破誓回山求抱山散人救治,但抱山散人也不能无中生有,星尘他把他的双眼换给了我。”
江澄只觉晴天霹雳,瞪大了双眼:“可,可抱山散人他十七年前替我修复了被化去的金丹…”
宋子琛疑惑地反问:“不可能吧?即使是上古神医也不能凭空造出金丹,否则岂非逆天而行?我等修士又何必辛苦修炼?”
江澄召出紫电,一把向对方抽去:“你在说谎!宋岚早已被晓星尘杀死,如何是你这般模样?”
宋岚轻易伸手接下紫电的霹雳电光,冷声说:“江宗主自重,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骗你”,眉间划过深刻的痛楚“我之身死…非星尘本意,他却为此自散魂魄,终有一日我会等到他,告诉他,错不在你。”
江澄冷笑起来:“好一对刎颈之交,不知你枉死的师兄师弟泉下有知是不是感到欣慰!”
宋岚沉下脸:“我师门惨死是薛洋的血债,与星尘何干!我一时激愤,迁怒于他,铸下大错,抱憾终身。”
江澄只觉得一阵阵怒火烧灼着空虚的内心,仿佛一直以来的坚持都失去了意义,他的爱与恨都这样无处寄托,捂住脸,低低地笑出声来:“哈哈哈哈,你们一个个都是这样情深义重,大义凛然,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狼心狗肺…把我蒙在鼓里,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可笑!你凭什么?我难道天生就该反衬你的无私伟大吗!我难道不该恨你吗?你凭什么!”
一阵幽咽温雅的箫声传来,空灵的乐音中包含着纯净而磅礴的灵力,撕裂一切魑魅幻象,薛洋的猖狂脸孔扭曲碎裂,长街白雾散去,宋岚的黑衣融入夜色,化为虚无;他们重新回到现实,发现已然身陷走尸的包围,蓝曦臣立于城楼上吹奏着清心音,而金光瑶立于他身侧,左手持恨生,右手挥动琴弦,替他清理着敢于接近的走尸,看见蓝忘机和江澄的身影浮现,箫声陡然一转,变成了肃杀的破障音,蓝忘机一个纵跃翻上临街的酒肆顶端,忘机琴与裂冰齐奏,顿时他们之间的所有走尸纷纷倒地不再动弹,新的一批又源源不断地涌上来,前赴后继;江澄立于长街正中,含怒出手,紫电前后翻飞,所到之处邪祟灰飞烟灭。
金光瑶看蓝曦臣不再被清心音牵制,放下心来,御着恨生来到城的另一头,左手从腰间的金环暗扣中拉出五根粗细不一的琴弦,右手在弦上铮铮奏起,这是《乱魄抄》中的曲目,与他阴柔绵长的灵力格外相称,十分适合这样大规模杀伤走尸,之前也算在蓝曦臣面前过了明路,所以放心地用了起来,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端还是不要凑在蓝忘机的面前为佳,义城这处迷津似乎因为幻象接连被破而感到十分愤怒,将城中全部的走尸活尸都调了出来,却正中他们的下怀,蓝曦臣,蓝忘机,金光瑶在城中三处不同的高地上奏响音攻,江澄则在长街正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三个时辰后,在破晓时,终于将城中走尸清剿干净。
旭日东升,几人站在城外,指挥着弟子们将义城团团围住,仙督一声令下,加持过金雷符的箭雨纷纷落在义城城墙之上,这座目睹了无数悲欢的城池终于轰然倾塌。
义城:挂逼滚粗蓝漂亮:我就是这么腻害我也很无奈
第二十四章 水龙吟
“…说时迟那时快,仙督扭身回转,一剑斩落那一片走尸,替泽芜君解了燃眉之急,裂冰一曲清心吹破迷津,救含光君、三毒圣手于水火,正所谓敛芳快剑动天地,泽芜慢曲定乾坤!”
金光瑶回到金麟台还不到一旬,姑苏彩衣镇最新的说书片段都已经讲到金蓝联手大破迷津阵这一节了,问他怎么这么快就知道?唉,还不是带着门生回到云深不知处的某人每日里驿寄梅花,鱼传尺素,为了不让他回信原样照抄,还特意添杂了姑苏当地的奇闻趣事,让他好生苦恼。
不过最近金光瑶最近的确是有正事要忙,十日前金蓝江围剿义城一役传遍天下,百姓纷纷为世家大族带头清剿邪祟为民除害的壮举拍手叫好,赞一声不愧是玄门仙首;而玄门中人的心思就格外复杂了,有人看这金蓝江三家时隔多年重新携手,暗自嘀咕怕是要有什么大动作?有人看出聂氏先宗主生前大大得罪了两位义兄,被金蓝两家联手打压,怕是要掉出四大家族的行列,这仙门的天要变喽;更有人琢磨,这仙督夫人秦愫与仙督一直琴瑟和鸣,说和离就和离,回到乐陵秦氏不到一个月就把家族大权收拢到手,逮着聂氏死掐,莫非是金光瑶授意?他二人究竟是真和离还是唱双簧?到底要不要安排自家女儿去兰陵做客?
然而最为惶恐的,当属达州元氏与巴中刘氏,多年前他们仗着地利偏安一隅,欺负初登仙督之位的金光瑶气候未成,硬是抵制瞭望台,坚持既不出钱也不出力,蜀东的家族唯他们两家马首是瞻,五百里巴渝一座瞭望台都没有建起;后来金光瑶声望愈隆,地位愈发稳固,他们两家就愈发惶恐,生怕金光瑶携怨报复,如今他们治下发生此等屠城惨事,还被抓个正着,真是…义城一役还未过去几天,事迹就传唱天下,焉知背后有无推手?
自陈罪过的疏表一日后就递到了金麟台,仙督回信好言安抚,委婉提点了蜀地邪祟横生的问题,勉励两家承担起仙门中人保境安民的职责,还随信附上了礼物压惊,各世家纷纷夸赞仙督宽仁,而收到礼物的两家是何感想,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刘氏收到的是一座玉雕笔筒,亭山美玉向来享誉仙门,只是如今仙门年轻一辈很少有人记得当年的亭山何氏了,年近古稀的刘宗主明显不是其中之一,想起当年因刺杀金光善被金麟台问罪的何素,还有后来莫名全族消失的何家,刘宗主深深叹了一口气,当初反对金光瑶就是因为看不惯金氏行事霸道,可如今修建了瞭望台的地方的的确安居乐业,他的一意孤行竟是害了治下的百姓吗?
元氏收到的则是一套清河邢窑白瓷茶具,元宗主似是愤懑,似是解脱,之前聂怀桑身死之时他就料到有这一天了,以金光瑶的手段查出他和聂氏的往来只是早晚的事情,他本就不该心存侥幸,如今只要他自己了断,并无祸及家族之意,再想想自己和聂怀桑所谋划之事,金光瑶已然是给他留足了情面了。
三日后,达州元氏元宗主夜猎时为邪祟所伤,抬回家中不到两个时辰就不治身亡,其子小元宗主悲愤非常,遵先父遗命,联合巴中刘氏,南充赵氏等十五个蜀地世家血书金麟台,请求仙督组织增修瞭望台,愿献出全部家产,听从金麟台调配,仙督感佩其孝心,痛惜其遭遇,当即应允,至此,第二批瞭望台工程正式从蜀地启动。
仙督: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我看是你要上天仙督:把政敌逼死了还要他全家求我垂怜,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啊愫哥:勉勉强强吧,难得不给我丢人
第二十五章 踏莎行
瞭望台二期工程自蜀地义城始,持续三年终于落成,一千三百座增到了三千座,范围覆盖也更为全面,很多百姓看到瞭望台动工就举家搬迁到瞭望台附近居住,形成了无数以瞭望台为中心的小小村镇;与第一期工程修建时被各方势力明里暗里下绊子扯后腿的窘迫局面不同,这一次,那些老狐狸们一个个是削尖了脑袋想要分一杯羹,兰陵金氏如日中天,百家仙督地位稳固,此时不攀上这艘大船一起乘风破浪更待何时?是以工程推进得极快,也顺利得多。
是年二月,正值草长莺飞之时,金麟台的使者金如夏前来姑苏送请柬,在云深不知处山门口正好遇见了往外走的蓝景仪,自从金如兰在金麟台辅政开始,金家如字辈的几个堂兄弟就成为他的左膀右臂,每日里不是奔波在联络世家送请柬送节礼的路上,就是和执掌内务的管事们扯皮,金如夏因为常常往来于兰陵姑苏之间,已经和蓝家人混了个脸熟,蓝景仪一看见他就开口问好:“如夏兄,又来送请帖啦。”
金如夏点头:“是啊,再过几日便是我们宗主的生辰,少宗主特命我们前来送上请柬。”看着蓝景仪身后跟着的几个愁眉苦脸的小弟子,笑着开口“又带着你家师弟们出去跑圈啦?”蓝景仪洒脱地一挥手,带着师弟们向山门外走去。
从两年多以前含光君远渡东瀛开始,蓝家掌罚的职务便由蓝景仪接管,金凌一开始还想不通,虽然蓝思追和含光君一起远游去了,可蓝家的亲眷子弟多了去了,别的不说,就是那个蓝九也比蓝景仪靠谱得多吧?直到偶然一次看到蓝景仪一口气指出一个门生所违反的十七条家规,他才算是服了,论起熟悉蓝氏家规,谁能比得过蓝景仪?
蓝景仪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个指令就是废除了倒立抄家规的惩罚,改成了绕着云深不知处跑圈,蓝启仁想要阻止,但在泽芜君的劝止下勉勉强强接受,后来看效果还不错,弟子们夜猎时因为动作更灵活受伤都少了,就不大管小辈们的事了,现在专心教书育人。
请柬递到寒室,泽芜君不在姑苏,由他的关门弟子蓝九公子代为接待,他是蓝氏嫡系子弟,在族中排行第九,表字中也有一个九字,所以大家都称他为九公子,由于他一直随侍在泽芜君身边,所以经常去金麟台,和金家的这几位公子都是熟人,金如夏顿时放松下来,喝着新制的碧螺春,向他大倒苦水:“九哥啊我跟你说,如兰他现在越来越凶残啦!为了筹办小叔叔的寿辰庆典,我们金麟台上上下下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有休沐啦!”想到这里不由悲从中来“我四天之内跑了十二家啊十二家!”
蓝九公子笑着给他续上杯中的茶,安慰道:“师父不在,你在云深不知处好歹可以松快片刻。”
金如夏点点头:“是啊,难得可以坐一下,一会儿我用传送符回去。”两年前金麟台的一位客卿和苏宗主一起改良了传送符,传送时所消耗的灵力大为减少,只是价格甚为昂贵,一般的修士都是拿来当保命的法宝,怕只有奢豪如兰陵金氏才会给子弟都配上日常使用,蓝九公子不禁失笑。
金如夏又灌下一杯茶水,才把气喘匀了,有些羞赧:“唉,我一番牛饮,倒是辜负了这雨前,让九哥见笑了。”
蓝九公子笑着摇摇头:“如夏兄旅途劳顿辛苦,我只怕招待不周的。”
金如夏又嘟嘟囔囔地抱怨:“九哥你太见外啦,咱俩是什么交情,只是明明你师父和我小叔叔正一块儿视察瞭望台呢,还要专门来送请帖,真是…”
一杯茶喝完,金如夏要赶回兰陵了,金麟台上还有堆积如山的公务等着呢,“九哥,咱们金麟台上见啊!”匆匆告辞而去。
被自家侄子腹诽的金光瑶正和他二哥蓝曦臣一起不务正业,视察完了馆陶瞭望台,两人被瞭望台外五里处的集市吸引,当地在庆祝花朝节,金光瑶幼时曾在街上见过,仕子淑女们乘春踏青,赏花游乐,蓝曦臣却是自幼家教甚严,无从得见,故而十分好奇,难免流露出一两分,金光瑶善解人意地主动提出前往游览一番,两人来到市集上,见男女老少都簪花插满头,于是也到花摊边上,一番挑选之后,金光瑶为蓝曦臣插上一枝桃花,蓝曦臣则在金光瑶鬓边簪上一朵茶花,两人携手于闹市中,传花令,抽花签,这些年他们二人忙于瞭望台的修建和家族整合,常常连续几个月都无暇相会,此番忙里偷闲,顿时觉出十分惬意。
走着走着,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人群聚集,两人走近,发现是在斗诗,金光瑶看着自家爱人颇有几分意动却偏偏矜持的神色,正低头暗笑间就被蓝曦臣一把抓住大步离开,虽然不解,但多年来的默契让他配合着对方,直到奔出二百步开外才逐渐减缓速度,蓝曦臣侧头看向金光瑶,皎月一般的脸上满是困窘的神色,期期艾艾说出一句:“阿瑶…我刚刚好像在斗诗会那里看到秦宗主了。”
14/15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