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渡先想:先生说“我们”。
又想,如果要出去,那岂不是——
光团的边缘开始波动,像是被拨弄的流水。
兰渡非常、非常矛盾。
如果这是离开的方式,作为系统,兰渡没有立场阻止宿主。更有甚者,他应该是主动劝宿主行动的那个。
但是,他不高兴,不喜欢,不愿意。
沈轶走到门边,门自发地打开。
桌子维持着倒塌的模样。嫁娘坐在边,黯然伤神。
沈轶去它身侧。嫁娘抬头,露出只有兰渡能分辨出的小心翼翼。
沈轶看着虚影,口中叫:“兰渡?”
兰渡:“先生……”
沈轶:“我放你出来。有什么办法能让你不受到秘境的伤害吗?”
光团胀大一点,再缩小。
先生考虑这点,说明先生还是不愿意碰他。
兰渡在自己身上发现一股奇怪的数据流。没有了人身,按说他不会再有情绪反应。但是,此刻,他又觉得酸酸胀胀。
先生真的在「尊重」他,把他当一个独立的个体,一起进行任务的「同伴」,而不是趁手的工具。
“先生不用这样……”兰渡反过来劝沈轶,“这具身体是合体期,可以坚持很长时间。为我升级的时候,先生已经用去很多积分了,没必要再浪费。”
沈轶的神识降在光团之上,问:“要我再说一遍吗?”
光团不动了。
知道自己劝不动先生,兰渡打开系统商店。
其中商品玲琅满目。销量榜排行第一的,是「万人迷光环」,得到98%购买宿主的好评。
往下,一样很受欢迎的无限黑卡、无限子弹手枪……
都是宿主们在任务过程中常用的东西。
另有很多技能课程,从琴棋书画到做饭酿酒。没追求的宿主,会选择直接拿积分兑换。比较勤勉上进的,则会选择购买课程、自己学习。
但先生不是这样。他对系统商店的依赖趋近于无,把世界能量最大程度用在提升自身修为上。偶尔用一下,也是「兑换最低级别的身份」一类小事。
不过,对先生来说,这是好事……嗯?
兰渡眨了下眼睛。
为什么是好事?
运算到一半的数据开始回流。这一瞬间,兰渡有点茫然。
而兰渡又知道,这种「茫然」的状态,对自己来说,是绝对不对劲的。
是,他不理解人类的感情,他对「爱情」有诸多疑惑不解。
但是,对和系统本职工作有关的事情,他应该如数家珍,脱口而出!
难道这也是被点化的副作用?
兰渡暗暗记下疑点。不过先生正有事问他,疑点的重要性被无限推后。
列表一路下滑,兰渡终于找到了沈轶要求的东西。
兰渡:“来自光明神殿祭祀的赐福卷轴,3000积分……”
停顿一下,“一次性道具,使用后获得十秒无敌状态。”
这是选项之一。兰渡再往下看,继续念:“三光神水,叠加10%生命指数,2000积分。生命树,35000积分,累计规避一次行星级伤害……神来之笔……”
他把所有选项列给沈轶,建议:“先生,我可以精准地计算出受伤时间,赐福卷轴应该是最有效的手段。
不过,这个秘境情况特殊,不知道需要在这里待多久。这么说来,三光神水应该是性价比最高的一项。”
也是最便宜的。
“我还剩下四万六千积分?”沈轶想了想,“兑换……一个「生命树」,两个「赐福卷轴」,两个「三光神水」。”
“先生!”兰渡阻止,“这么一来,相当于你只留下了下次穿梭时空要用到的积分!这太冒险了,如果进入下个世界之后你还需要兑换什么,就只能选择找总部借贷。可这样一来,总部开出的利率会非常高。”
沈轶:“我说,兑换。”
“先生……”
沈轶「注视」着识海中的光团。这一次,光团却没有像是之前那样软下去,而是和他据理力争。
兰渡:“这是要保护我的东西,我应该有发言权。”
沈轶眼睛眯了眯,兰渡的嗓音又轻下去。
光团往沈轶的神识上靠近一些。如果兰渡这会儿是人的形态,他的呼吸已经落在沈轶面上。
系统说:“先生,我很感激你愿意这么照顾我。但是……这样好不好?你把权限开放给我,有需要的时候,我会自己去兑换,不要一次把积分消耗干净。”
先生为他考虑,他也必须为先生考虑。
光团与修士的神识对峙,最后,修士退了一步。
沈轶说:“好……”
光团在他灵台上方跳了跳:“我会珍惜先生给我兑换的身体的。”
好歹也值十五万个杯子呢!
沈轶没说话。他预备放兰渡的身体出来,这时候,兰渡却又叫他。
“我待会儿……”兰渡说,“可能有冒犯先生的地方。先生如果觉得……不快,不用挂怀我。”
沈轶没说什么。
他把储物袋中系统的身体取出。床沿坐着的,就成了兰渡。
兰渡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紧张。
这份紧张,半是来自他自己,另一半则是来自「被新婚夫君接连两次推翻在地」的秘境演算。
沈轶看他片刻,淡淡道:“睡吧……”
兰渡喉结滚动一下,再开口。
他的嗓
音比之前稳一些,和沈轶说:“夫君,交杯酒……”
一杯酒而已,沈轶没拒绝。
铜壶从桌上飞来,两盏酒杯落入沈、兰二人手中。
看着杯子,沈轶记起兰渡从前对自己说过的话。十五万个杯子,一个他。
明明身在秘境当中,危机四伏。可这会儿,沈轶竟然笑了一下。
兰渡看得心跳,“夫君——”
沈轶没说什么,“喝吧……”
兰渡口干舌燥。
兴许是因为一切按照秘境要求的那样发展,他觉得自己稍稍得到一点对身体的控制权。
耳边的热度,手臂与先生触碰时的过电感。
兰渡的手指带着些许颤抖。离得太近了,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先生面上的每一丝细节。修士之中没有难看的人,可沈轶还是过分俊朗。
远看若崇岭旷远,近看便似春水波乱。
哪怕明知道,这只是逢场作戏,兰渡还是忍不住心乱。
他的嘴唇碰到酒杯。酒杯狭小,交杯酒液不过半口不到。可这半口,兰渡喝得十足珍惜。
他不仅仅是在喝酒,还是在借由喝酒的片刻时间,悄无声息地感受着与先生的亲近。
可他再珍惜,沈轶那边,也是一口把酒喝完。
喝完之后,沈轶自然要抽开手。
这一下,手没抽出来。
没抽出来手……
会导致什么结果呢--
第93章 仙侠修真(19)
沈轶有些意外地看兰渡。
因他的动作,兰渡回神。
系统又露出那种CPU高速运转时会出现的状态,绯云从脖颈烧到面颊,沾了酒的嘴唇湿润,眼睛也露出一点异样的湿润。
还是捏着酒杯,一动不动。
沈轶不得不提醒:“兰渡?”
兰渡骤然回神,轻轻「啊」了声,身体后退。
可两人的手臂还交缠在一起。
他这一退,沈轶被他带着往前。
两人倒在床上,吉服与大红色的床褥融成一片。
好在杯中已经没有酒,不至于让情况混乱更多。
另一个人的重量压上身体,兰渡瞳仁颤动:“夫君……”
金烛依然在燃烧,灯花积坠,光色跃动。
茫茫灯火之中,沈轶慢慢叹出一口气,说:“酒喝多了,睡吧。”
这句话被秘境认可。兰渡感觉到,自己可以点头。
可他点了头,先生一时却没有动作。
他不动,兰渡也不知该不该动。他踟蹰,数据流运转,想知道自己需不需要提醒先生。
按说还是需要提醒的,可他又总是贪恋这一时三刻。
作为「人」,总是会这样吧?
可先生不喜欢啊。
兰渡还是开口了。控制权是有限的,他试了试,发现自己还是叫不出惯常的「先生」,只好勉强开口:“夫君……不是说要睡吗?”
他讲话,微微湿润的唇一张一合。从沈轶的角度,能看到更多。
半晌,沈轶淡淡「嗯」了声。
灵气运转,压下了他身上所有不对劲的地方。被秘境禁锢着的系统毫无察觉,沈轶也不会特地把这话拿出去说。
两人和衣睡下,金烛终于燃烧到尽头。
烛火熄灭,化作一缕淡淡青烟。
兰渡是真的睡着了,沈轶则不然。
他的神识一直落在外间,想知道,自己是否找到了正确的方向,这一晚算不算结束。
半个小时过去,小厮又打起了呵欠。
不过这次,不再有风把落叶吹起。
他们终于没再重复之前的对话。
胖小厮说:“怎么还不来啊。”
瘦小厮:“来了来了!”
远远的,看到有一丝光照来。是有人打着灯笼往这边走,离得近了才看到,那是与小厮们穿着一样的两个青年,想来就是胖瘦二人此前说过的换班者。
他们来了,身上带着酒气,肚子吃得滚圆,催促道:“快去快去,好东西都给你们留着呢!”
瘦小厮眼里冒光,“行啊,够意思!”
另一个来人慢吞吞说:“留是给你们留了。等你们过去那几道酒肉还在不在,我就不知道了。”
瘦小厮「嘶」了一声,赶忙要跑。胖小厮拉着衣裳下摆,「哎哎」地在后面追上,“等等!等等!”
两人算是相携走了,新来的人守在门口。
天色原本就在昏时。往后入夜,月升月落。
兰渡睡在沈轶身边,呼吸绵长。沈轶的神识转了一圈,确定整个秘境的时间都开始推动后,又将神识收回。
灵茶是不方便泡了,沈轶取了两枚元灵丹,服下之后,丹田重新回到灵气充盈的状态。
——而后,沈轶忽地意识到,自己似乎一直看着兰渡的睡颜。
他始终知道,这是最合自己喜好心意的一张面孔。往前许多年,他也真的看过许多次。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发生的事情太多。落在兰渡身上的造化金光,让一切都偏离了原有的轨迹。
沈轶心想: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那天兰渡让我送他去别的地方,我会答应吗?
——没什么好假设的。结果不可逆转,在兰渡问沈轶,是否要将他格式化的时候,沈轶已经做过一次选择。
要是把眼前这个兰渡送回从前状态,抹去他的自我意识,在沈轶看来,完全是一场谋杀。
可是,同样眼前这个兰渡,竟然问沈轶,愿不愿意接受他的爱情。
一个系统,刚刚开始学着做人,又懂什么「爱情」?
沈轶对这两个字的印象很糟。哪怕经历了此前三个委托人,在他们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结果,他还是对此敬谢不敏。
然而,然而。
兰渡没有一定要他接受。
兰渡只是问他,愿不愿意,有没有可能,并没有那么抗拒。
刚开始学着做人的系统,在小心翼翼地学着如何去爱。
这一次,沈轶不再没有选择。他大可以拒绝,哪怕知道兰渡会伤心。可兰渡是否伤心,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沈轶眉尖拢起,又松开。
他的「妻子」睡着睡着,像是觉得冷,身体蜷在一起。
这还不够。慢慢地,开始本能地寻找热源,往沈轶身边挪去。
沈轶盯着蹭到自己身侧的身影,心想,做出这些事的到底是兰渡,还是秘境?
如果是前者,他勉强容忍。如果是后者,他……
好像也只能忍。
虽然不想和兰渡再发生什么,甚至因此预备花大价钱购买道具。但是,在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上,没必要让兰渡受伤。
大约是感受到了他难得地包容,兰渡凑得更近了,完全到了沈轶怀中。
沈轶只要伸出手臂,就能搂住身前的青年。
但他不会那么做的。
虽然兰渡发间的幽幽清香环绕在他鼻翼间,而他知道,自己只需要稍稍低头,就能嗅到更加绵长温暖的香气。
虽然兰渡说的没有错,作为「工具」的时候,他的确比杯子「好用」许多。
虽然、虽然。
第一声鸡鸣响起。
沈轶终究还是伸出手。
他捏着兰渡脸颊,轻轻一拉。
兰渡的眉尖拧了起来,他眼皮颤动,像是醒来。不过最终还是未醒,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夫君」后,兰渡的睡意又沉了下去。
这一次,他却没睡多久。外间天亮了,院门被打开,丫鬟小厮鱼贯而入,要伺候新婚夫妇起身。
沈轶神情自若,被人伺候着换去那身吉服,穿了一身寻常衣裳。
有年纪大的婆子走到床边收拾,拉开红褥一看,下方垫着一条雪白床巾。
婆子拿起床巾,转头看向兰渡。
正在被丫鬟拉拉扯扯地换衣服的兰渡:“……”怎么了?
沈轶拧眉,指尖捏了几下。婆子的神色从不满,到恍然,再到喜笑颜开。
往后,在一串人的簇拥下,沈轶终于走出院子。
作为「新婚妻子」,兰渡要去给「公婆」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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