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一瞬间,却也被两人注意到了。
时副队轻声回答道:“他脸上的伤疤是好了以后又反复被烫,甚至很有可能是他自己动的手。”
“当然,也不排除是什么人或许跟他有深仇大恨,要毁掉他的容貌。”
“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
“毕竟,如果他脸上和身上的伤疤烙印真是别人动手留下的话,他在看到那些打铁的工具时难道就不会害怕吗?”
“若整日里对着曾经狠狠伤害到、痛苦折磨过自己的东西,他心里就不会感到恐惧?晚上都不会做噩梦吗?”
“脸,对于一个人来说有多么重要。”
“更何况,这还是烙印烫伤,烫在皮肤如此娇嫩的地方,留下来的痛苦是无法磨灭的,给心理造成的伤害也是不可消除的。”
“没有人会在面对曾经折磨过自己的工具时而做到无动于衷。”
“要么,就是这个伤害是他自己故意造成的,你说对么。”
说到最后,时副队对伍下久轻轻一笑。
“对、很对。”伍下久看着他回道。
——创伤后应激障碍。
患者的临床表现会具有回避、警觉性高、惊跳等症状。
但很显然,这个打铁的在遭遇到如此严重的毁容后,却仍然选择了从事伤害到他的相关做工。
那就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说明了这个伤害就是由他自己亲手造成的。
他是怀有目的的待在庄府镇上,却不想要被其他人认出来。
还有……
这个时副队的观察能力很强。
不仅能够随机应变、马上就能想到试探那个打铁的,而且武力值也很高的样子。
伍下久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他昨天晚上对庄老爷的那一脚,程家下人们一起都拦不住的僵尸,却被这位时副队给一脚踢飞出去了。
另外,他给自己的感觉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在想什么。”见面前的人好似在愣神的模样,时副队靠近低头问道。
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近了,超出普通关系的范围。
近到,他一抬起头就可以透过镜片望进时副队的眼睛里,像是入了星辰一般。
伍下久立即回神,往一旁站了站,垂眸道:“没什么,挑刀吧。”
他却没有发现时副队略显深沉的眼神好似凝在了他的眼睫上,真长。
不多时,两人便挑选好用来防身的刀具等,去外面付了钱,然后离开了打铁的铺子。
伍下久和时副队却没有走远,而是拐过一个路口后,侧身躲在墙壁后面观察着。
他们带走了两捆用绳子系好的刀具,外面包裹着一层麻布,防止人不小心触碰到刀尖从而划伤手指等处。
但刀与刀挨近,行动之间就难免发出一点磕碰的铁质声音来。
时副队这时道:“你觉得他会是什么人?”
伍下久:“既然他选择亲自动手将自己的脸给毁掉,自然是不希望有人能够在这里认出他。”
“而他好像格外在意庄家和程家……”
“我想,不用我再继续说了,时副队应该对此也有些猜想才是。”
时副队轻笑一声,道:“是有,但还需要验证。”
伍下久道:“可若是他今天没有动作,我们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前往庄府村了。”
时副队:“不急,我赌他会有动作。”
两人的运气不错,那个打铁的在敲打没一会儿后就开始收拾东西。
他锁上了打铁铺的房门,往周围看了眼,然后离开,是与伍下久和时副队两人相反的另外一个方向。
时副队道:“东西给我拿着,我们跟上去。”
伍下久闻言,迟疑了一秒后,便将刀具递给了时副队,也不见他怎么用手拎着,行动之间,刀具却再没有发出磕碰的声音。
两人悄然无息地跟在那个打铁的身后面。
不一会儿,便见他来到了一个地方——一个几乎已经成为废墟、到处都有烧毁痕迹的两层古楼。
这座古楼的最上边还挂着一个烧毁半块的牌匾,露出后面的两个字体——“什么月楼”。
伍下久顿时想到了什么。
‘采月楼’?
【恭喜乘客发现采月楼,获得相关信息——采月戏班的惨剧(待探索)】
果真是……
伍下久的眼神不禁闪了闪,见那个打铁的往左右环顾一眼,随即推开了戏楼破旧落灰的大门进入其中。
大门再次掩上,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
“要进去么。”时副队道。
“进。”伍下久回答。
他们都已经跟到这里了,怎能不进去看一看。
“那就走。”
两人于是从躲藏的地方出来,走到采月楼的大门前,轻轻地将门推开后进入里面——
这个时期的戏楼也可以作为茶楼或者酒楼,推门进入后经过一个走廊就是厅堂,露天的那种。
中间摆满桌椅板凳,最前方则搭建着戏台子,戏班就在那里唱戏。
而通过楼梯再往二楼去,那就是有钱人可以坐在更好的视野往下观看……
“这里曾经是一个戏楼。”时副队低声道。
他自然是看出来了。
虽然这楼里面的东西已经被烧毁得差不多了,可却仍旧能够看出原貌来。
中间厅堂的地面上满是黑灰,但走廊的小道上却是干净的,可见那个打铁的很有可能是从这里走了。
这个走廊通向哪里?
“戏班的后台,他们在登台演出之前待着的地方。”时副队道。
“走。”
两人往着干净没有黑灰留存的地面走去,但他们却没有注意到。
——就在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于这条小小的走廊上时,戏楼的厅堂里竟然开始慢慢地被浓雾所覆盖。
而就在这片浓雾完全包围了整个厅堂和戏台子后,中间地面的黑灰上竟出现了一个接着一个的脚印。
这些脚印仿佛是凭空印在了上面一样。
戏台子上,则蓦然响起了轻柔不已的戏曲声,低低吟吟,断断续续……
就像是,这里正在举行一场无人观看、也无人表演的戏曲演出。
第77章 民国庄府镇11【二更】
这么一会儿工夫,那个打铁的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但是,都已经被烧成废墟的戏楼后面却明显要比前堂干净很多,可见有人经常过来这里待着。
戏楼后院的房间不算少,有堆放乐器、杂物等的房间、还有柴房、练功房,居中最大的一间则是戏班子登台演出前化妆的地方。
两人皆小心谨慎地走着,猜测那个打铁的会在哪个房间里面。
就在这时,伍下久和时副队两人同时看向其中一个房间,那里面传来了些许细微的动静,有人。
时副队立即拉着伍下久躲在了空荡荡的柴房里面,这里满是烧焦的痕迹,墙壁、地面……
没有窗户遮挡,两人就躲在墙根底下,凝神听着外面的声音。
不多时,那个房间便传来了轻轻地开门声,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随即脚步声响起、逐渐远去。
“走。”伍下久低声道。
他们要趁着那个打铁的离开后,进入房间里面一探究竟。
房门并没有关严实,一推就开,这个房间很大,有着经焚烧过后的凌乱、焦黑,墙角等处堆放着不少戏箱、戏服,却已经全都破烂的不成样子了,烧毁严重。
而用来换戏服时遮挡的帘布也被烧毁大半,要掉不掉的扯在横梁上,扑簌落下不少的灰尘。
有些横梁被烧得断裂、掉落在地上,房顶破了一个大洞,阳光从其中洒下,飘落的灰尘在阳光的照耀下分外明显。
房间里还有几块碎裂的镜子,就摆放在用来化妆的台面上。
伍下久走过去,发现其中一个台面要较其他的干净很多,一看就是曾经被人给打扫收拾过,台面上还放置着一套被烧坏的行头,头冠、发饰和衣服。
衣服被人仔细的整理过,头冠和发饰等就放在上面。
“这是旦角的妆面。”时副队走过来道。
他的手上还戴着那副白手套,一手拎着刀具,一手则摸上了这件精心制作却被烧毁泛黑的戏服,翻过衣领,侧边赫然绣着一个名字。
“花艳翎。”伍下久轻声念了出来。
显然,这个名字是这身行头的主人,或许是唱戏时所用的艺名。
光听名字,似乎就能想象的到这身行头的主人在戏班、在当时是有多么的受人追捧,不是每个人在这个年代唱戏都能拥有一个艺名的……
伍下久不禁与时副队对视一眼,然后环顾四周观察,他的视线突然停顿在一个地方,道:“那里好像有个小门。”
“过去看看。”
两人走了过去。
这里面好像是专门用来放置戏曲演出用具的里厢,拉开那道不太起眼的小门,后面就是一条很窄很短的走廊。
而走廊的尽头则又是一道门,那门上挂着锁头,但此刻锁却是打开的,门也半遮半掩着。
那个打铁的之前明显是进来了这里。
伍下久在前,时副队在后,两人脚步放轻、逐渐地接近。
终于,伍下久慢慢地推开了走廊尽头的那扇挂锁小门。
——小门里的情况几乎一目了然,只有一张床被摆放在靠墙的位置,而两边轻薄透明的白纱床幔垂落着,床上则隐约有一个淡棕黄色的“东西”。
那是什么?
伍下久不由得略微蹙眉,他走进小门内,靠近床边,一手撩起一边的床幔。
随即,他忍不住睁了睁眼睛——只因那个淡棕黄色的“东西”竟然是一个足有半人大小的琥珀,那琥珀里面还有着一个蜷缩身体的人。
说是人,但其实已经不太能够看出人的模样了。
“他”似乎在生前被人折磨过,露出来的侧脸上还保留着极致痛苦的神情,因为难以忍受疼痛的缘故,所以才双手抱紧抓牢身体,双腿折叠抵住腹部……
这也是一个保护自我的姿势。
伍下久能够透过琥珀清楚地看到封存在里面的那人痛苦的抓破了衣服,脸上、身上满是残留的血痕。
而他露出来的手臂则突出来一根一根的骨刺,皮肤的颜色也很不对。
尤其是从腰部以下的位置开始,皮肤都变得肿胀起来,脚和腿变形,就像是……虫子的足节一样。
伍下久蹙眉放下白纱床幔,不再看了。
他转身对时副队道:“我们走吧,先离开这里,那个打铁的很显然只是出去一会儿,可能马上就会回来。”
再待下去的话,他们没准会迎面碰上。
时副队自然没有任何意见,点头同他离开,往小门外面走去。
但两人刚出了小走廊,重新进到戏班子用来化妆换衣服的后台房间,便听到门外的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响。
——是那个打铁的回来了。
时副队反应迅速,他立刻就拉过伍下久的手腕,带他来到墙边,打开一个堆放在这里的大衣箱,声音微不可闻道:“进去。”
大衣箱是戏班用来放置各种长短袍服、例如官衣、蟒袍、宫装等装束的长木箱子,体积很大,完全能够容纳两个人挤在里面。
伍下久没有丝毫迟疑,弯腰钻了进去。
紧接着,时副队也迈步钻入箱子中,动作轻巧地关上了箱盖,房间里恢复寂静。
等没一会儿后,房门打开,打铁的走进来了。
伍下久躲在箱子里,箱盖关严的那一刻,他眼前也蓦然变得漆黑下来,一点时间过去后,眼睛才逐渐适应黑暗,能够稍微地看清楚眼前的人了。
他现在处于箱子中的底部,身上则是时副队。
似乎怕压到他,时副队用一手撑在箱底,略支撑些许空隙,虽然这个空隙大约只有一厘米左右,甚至还不到一厘米。
两人彼此挨得极近,仿佛连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
伍下久能够明显感觉到时副队的鼻息喷洒在自己的脖颈处,泛起阵阵微热、麻痒,估计他也是一样……
而两人的心跳声也是如此的接近,近到可以数清楚彼此跳动的次数。
伍下久一时间甚至无法去辨认长木箱子外面,那个打铁的现在正走到了哪里,是否已经进去了小门处。
他在箱子里一动不能动,很快便血液不流通、手脚发麻,忍不住就皱起了眉。
似乎发现了他的忍耐和难受,时副队身体慢慢地俯下、靠近,侧头凑在他的耳边轻声说:“再坚持一会儿,这个箱子确实不像程继谦房间里面的衣柜空间大,方便你站直身体、舒展手脚。”
“但我们此刻,也只能躲在这里了,你说是么,小警员。”
末了,他似乎还轻笑一声,只不过那声音太过短促,很快便消失不见。
伍下久只能感受到耳垂倏地一热,那是热气喷洒在上面,他的头皮都略微发麻起来,脊背处更是窜上一股难以名状的、说不清楚的感觉。
伍下久的眼睛睁大稍许,看向时副队。
你……知道?
尽管在漆黑的环境之中,但时副队却好似明白他想要问什么。
时副队仍是原来的姿势,声音微不可闻、低哑,只有伍下久能够听见。
他道:“我看到你从房间里走出来,然后离开了,看在你长得很不错、符合我审美的份上,我没有继续往下追究。”
“不然的话,这件事情要是被李署长知道,你,肯定是会被赶出警队的。”
“我可以选择隐瞒不报,不过,你要告诉我,你偷偷的进来副队睡觉的房间里想干什么?”
说着,时副队戴着白手套的一根手指轻缓地划过伍下久的脖颈,似威胁、却又好似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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