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了件低调的黑色风衣,把崽崽藏在衣服里,带着兰兰和画板颜料等就出了门。
只是就他的身高和气度,想不引人注目是不可能的。
司行简也没想过完全避开人,不然他也不会参加节目了。
他只是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让他的出现不显得突兀就可以。
县城里还好些,有来出差或旅游的,这里出现陌生人是稀松平常的事。但更偏远一点的村子,十里八乡的人都是认识的。
就连那些各村跑动的收头发或粮食之类的贩子,也可能和村民们都混了个脸熟。
而且,就司行简这形象,即便是装成外地来的小商贩,也不像啊。他也不会说本地的方言,只是勉强能听懂。
司行简招了辆出租车,报出自己要去的地址。
开车的王师傅见他是外地人,尽可能用普通话说:“那太远了,快到别的县了都,你坐大巴车吧。”
司行简说的地点是本县边缘的山区,翻过山就是邻县的地界了。
“我可以加钱。”他说着掏出两张纸票,“小费,车费照付。”
看在钱的面子上,王师傅同意了,还去加了油。
一路上,王师傅和司行简随意搭着话,问他怎么会来这种小地方,去山旮旯干什么。
司行简并不是喜欢攀谈的人,但他还是回答了,说自己之前来录节目,现在是去画画的。
王师傅虽然没有看过直播,但他也是知道这件事的,而且司行简的脸和这种不把钱当回事的态度,都很有说服力。
司行简表现得就像是一个不在意俗事的艺术家,为了画一幅画就不怕折腾。
“年轻人真有雅兴。”王师傅乐呵呵地夸道,心里却在想着:真是有钱闲得慌,要是乘客都是这种二傻子就好了。
“那地儿偏,可不好叫车。”
司行简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漫不经心地说:“顺利的话,我今天就能画完。如果你愿意,可以等到明天。”
王师傅很高兴地说:“那我等你一天,免得你没车回去。”
车越开越偏,路边的景色与其说是秋季的萧瑟,不如用荒凉形容更合适。恐怕就算是万物复苏的春天,这里也不会多热闹。
王师傅看见山上的一片火红,突然问:“你要去的鬼谷凹?”
之前司行简说的是地图上的名字,加上王师傅常在城里跑,对县城周边不熟悉,并没有反应过来。
“鬼谷凹?”司行简反问。
“哎呦,你是外地来的,可能没听过,这一片不干净,凡是进过山的人,没有不大病一场的,还有人听见鬼叫。听大叔一句劝,你还是别去那儿了。好看的地方多着哩,哪里不能画啊?”
司行简心说:要是这里干干净净,他就不会来了。
但他面上却一副不听劝的模样,“我来这就是画枫叶的,你把我送到山脚下就行。”
王师傅拗不过他,只好把他送到,还告诉他不会等着他,连第二天的回城的钱都不挣了。
临离开前,王师傅在山脚下的一户人家买了点饭吃,还仗着司行简听不懂,当着他的面,用方言和户主吐槽他人傻钱多。
司行简:“……”
早知道他就不给小费了。
这家的户主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听了王师傅的话,就用一双浑浊的眼睛打量着司行简,然后说:“小伙子,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呐,你一个人还是别往这山里去。”
司行简正借着画板的遮挡,把崽崽放在腿上晒太阳。他没有抬头,很固执地说:“那些都是老迷信,我就是进山画幅画而已,你和我说说路怎么走。”
他掏出一百块钱,“报酬。”
干瘦老头笑着说:“反正我也闲着没事,要不我给你带路吧?免得你一个人在山里遇到什么危险。”
司行简像个愣头青一样,毫不领情地说:“我一个男人,能遇到什么危险?难不成还被人拐走卖了不成?”
干瘦老头僵了一瞬,又呵呵一笑说:“哪能呢?我们这儿民风淳朴得很。”
司行简意味深长地笑笑,没有答话。
最终,干瘦老头还是和司行简一起进山了。
老头拿了把镰刀和棍子,还掩饰性地主动解释:“这山没多少人进,路上草多,说不定还有蛇。”
司行简摸着蛇崽崽的脑袋,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这座山海拔只有五百多米,又不是景区,山路没有人修,并不好走。
司行简提着画板,还走得稳稳当当。
那老头把棍子当成拐杖拄着,另一只手拿镰刀砍着杂草,走在前面,还不时向司行简套话。
而司行简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把自己的底细倒了个干净:无父无母,也没有什么朋友,经常各地跑,不顾危险地去偏僻的地方画画……
他每说一句,老头浑浊的眼睛就好像变亮几分。
走到一半,老头借口累了要休息,司行简也很配合地同意,甚至还把画板摆好,站到一边专注地画画。
老头果然抄起棍子往他头上砸去。
司行简轻飘飘地躲过,一脚踢回去。他看着磕在石头上半脸是血的老头,肯定地对自己点点头——这样他就算是正当防卫了。
他果然是个遵纪守法的公民。
第112章 骗子大师(34) [V]
司行简掌握着分寸,并没有要了这人的命,毕竟他又不是残忍嗜杀的人。
而且,他还有事要这位老者代劳——既然挥棍子这么有力,不如去挖东西吧。
司行简把干瘦老头拖到一块石头后面,又把他之前砍下的杂草拢起来,盖在他的身上,才继续往前走。
走到一个山坡上,司行简把画板摆好,真的画起枫叶来。
他在等天黑。
有些事情还是晚上做,比较有氛围,效果也更好。
司行简没有什么艺术细胞,他画画只是画画而已,画出来的作品不能算丑,只是看起来有点死气沉沉,并不像别人的画作,是情绪的表达,充满感情。
枫叶那么鲜红的颜色,被他画在纸上,看起来也带了几分冷寂和枯燥。
司行简本来是想打发时间的,可他画了两张之后就觉得有点无聊。
他看向晒着太阳的崽崽,“来,爸爸教你写字。”
他帮崽崽用尾部缠着笔,带着崽崽用笔乱画。
崽崽并不知道这样的动作有什么意义,他的尾巴虽然灵活,可也不像人类幼崽的手那样有抓握能力,想缠住小拇指粗细的笔还是有点难度的。
崽崽把这当成和扔球差不多的游戏,玩得很兴起。
笔掉落几次,还在甩动时把颜料溅到了司行简的裤子上。
司行简看着衣服上的脏污,也没有在意。
他陪着崽崽把剩下的纸霍霍完了,这时已经是黄昏,气温也降低不少,崽崽感觉到冷了。
司行简把围巾摘下来,当成小毯子把崽崽裹起来,再用风衣挡住。
他刚把画纸整理好,就听到了脚步声,他没有回头,而是拿起笔把崽崽的涂鸦改成夕阳下的枫林。
来人是之前那个干瘦老头的儿子,他看到家里父亲留的信,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上山比较便捷的路就在他们家后院附近。
这也是之前司行简会在他们家等着的原因。
只能说两个人不亏是父子,这人上山的时候扛着一把锄头。
“你是什么人?来这儿干什么吗?”他装作不知道司行简的来历,试探着问。
司行简这才微微抬头,看向来人,“画画。”
这人不到三十岁,一脸痘坑,下巴还有胡茬,他看着身体还算结实,像是经常劳作的农民,但身上没有一点属于农民的朴实气质。
胡茬一看到司行简的脸,就明白为什么老头会带这人进山了。
乖乖,这脸比女人还漂亮!
司行简很厌恶这样贪婪,像是打量货物一般的眼神,他主动挑明:“你是来找你父亲的吧?”
“他人呢?”
“哦,被我踹下山了。”司行简轻飘飘地说。
在胡茬男把锄头举起来之前,他就和他父亲一个下场了。
司行简:这个是年轻人,就不用礼让了。至于打人不对……反正又没有人看到。
他在父子两个人的身上分别贴了一张傀儡符,吩咐他们去鬼谷凹里挖东西。
看山跑死马,他站在这里能看到鬼谷凹,但走过去要大半个小时。
那鬼谷凹里埋着的,除了尸骨,更多的是幼儿的胎发、喜欢的东西和用自己的血写的生辰八字。
有些父母把孩子卖出去之后,就会把那些东西埋了,全当孩子死了,还会做法,断了亲缘,免得孩子出了什么事心里有怨回来缠上他们。
是的,有些父母生了孩子就是为了卖掉赚钱。
接连生孩子却没有一个孩子存活,可能不是婴儿早夭;村子里的女孩子少,是因为女孩子通常比男孩好卖,还能贵两三万。
这些父母和盛一帆的父亲都是一样的货色,以为自己给了孩子生命,就能把他们想物品一样处置。
不同的是,盛博文有钱,所以用盛一帆的婚姻换更大的利益。而这些人穷,就换区区几万块钱。
这已经形成了产业链——有生产的卖家,有像不良医院和某些会所那样加工再销售的,有买家、周天羽盛博文等接受服务的,和像用着阿橙心脏那样的消费者……
当然,其中还少不了中介,那个胡茬就是其中一个。
他们会混迹各种孕婴平台,找买家卖家,试探沟通,牵线搭桥,用代称暗号,堂而皇之地在群里像卖货物一样完成交易。
在这个市场中,女孩子更吃香。
除了能提供特殊服务外,就算是自己养,大多数也更乐意养女孩,因为女孩子通常更重感情,就算长大后知道了真相,也很可能不会抛弃养父母。
这本来是她们身上美好的品质,就像象牙一般,但被眼中只有利益的人盯上,反倒成了她们的不幸。
因为有市场,所以这些别有所图的父母就“不重生男重生女”,怀了男孩就直接流掉,他们只等赚够了钱生一个儿子养老就够了。
他们从一个胚胎开始,接受的就是恶意;即使能被生下来,也不会被当做生命对待;甚至这一生,他们都没有真正地活过。
有些人可能连户口都没有,连死亡都是悄无声息的,除了这些加害他们的人,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存在过。
这样死去的人,怎么可能不怨气冲天?所以周天羽被缠上了,还丧了命。
但是,还有更多和周天羽一样,甚至比他更恶毒的人还活着。
像这种不把亲生孩子当成人的父母,或许几万对父母中也未必会出现一对,可全国各地加起来,也是个骇人的数字。
还有些不为卖而生,但后来因为某些原因不想养的;有以为给孩子找了好人家,结果却落到中介手中的,甚至还有拐卖的……
司行简的能力在每个世界都受到不同程度压制,这些不是他一个人能解决的。
他抱着崽崽,看着那红得有些妖冶的枫叶,心里还算平静,或许是因为他早有预料,又或许是他生性感情淡漠。
他当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甚至还有点厌恶那些既不守规则又理所当然地剥削他人的人。
遇到这样的人,让他们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就是。
至于多余的情绪和感想,他并没有。他只希望尽快把这件事解决,然后带着崽崽回家。
月亮爬上天空,那父子两个带着一身难闻的味道,用衣服包着很多盒子爬了上来。
司行简戴着手套,把里面的头发和生辰八字都取出来,分别放到事先用剪好的小人模样的符纸上,然后逐个点燃。
“去找你们的父母吧。”
他并不是在引魂——这些小孩其中还有不少人还活着,他只是施了个简单的幻术,希望见到的人能有一个难忘的夜晚。
那些人真是不配为人父母。
司行简掩着鼻,嫌弃地对胡茬男说:“带着这些去省公安厅自首吧。”
他不担心这人因为自首而减刑——这人背后的人心狠又没有底线,怎么可能放过叛徒呢?
司行简勉为其难地搭着胡茬的顺风车到了镇上,等到天亮之后,又租车回到县城的住处。
在司行简披着还没干透的长发,把换下的衣服丢掉的时候,胡茬开着面包车到了公安厅门口。
父子两人下了车,举起双手大喊:“我要自首!”
在他们喊出这句话的同时,身后的两道符纸化成齑粉被风吹散,他们也醒了过来。
两人看清自己所在的地方,就惊恐地睁大眼睛,然后对视一眼——他们怎么会在这儿?等他们意识到刚才喊了什么,就下意识想逃跑,可已经来不及了,他们被人摁到在地。
司行简当然知道公安厅不具备直接办理案件的职能,他只是想让官方部门知道这件事而已。
要是那两个人去派出所报案的话,恐怕没什么用。
即便是闹到公安厅,这事也可能会被遮掩起来,那两个人被当成精神病一关,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司行简不担心出现这样的结果,因为他还有后招,会有人帮他把事情闹大。
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等人上门。
只是不知道来找他的是问询的警方,还是来解决他的人。
好在,结果没有令司行简太失望。
第二天就有便衣上门,他们显然是已经审问过那对父子,还向王师傅了解过情况。
他们不相信那父子二人说的撞鬼的说辞,更不理解司行简为什么跑到不出名的山凹画画,还在半夜搭乘装着尸骨和遗物的面包车去了镇上。
怎么看都有点怪。
难道是这人知道那地方有蹊跷,把那两个人催眠了?可是他为什么不报警呢?又是怎么知道的?
程警官满腹狐疑,拿出证件做了自我介绍。
面对警察的询问,司行简很配合,有问必答,但总结起来就是否认三连:“不是,没有,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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