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根本没有多少东西,就连金蕊楼那边,也只有两件不伦不类的轻薄纱衣,和几件不值钱的旧首饰,他也不打算回去拿了。
他仔仔细细把今天新买的几件衣裳叠进包袱里,轻轻抚摸了几下,又把十几枚铜钱、两个冷馒头放了进去,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当了。
他让仙师为难了,他自己走。
虽然没有银钱,没有平安符,甚至没有拿回自己的卖身契,说不定哪天就被当做逃奴抓起来,但他再也不愿回金蕊楼,就像一只小小的蟑螂,偶然在阴沟缝隙里见过了光,就再也不愿意回去了。
虽然那束光不属于自己,但他偷到了一缕,还偷到了几天好时光,他心满意足,他可以回忆一辈子。
雨儿打理好了那个寒酸的小包袱,在卧房里一直默默坐到凌晨,而后悄悄离开了客栈。
走到客栈后门时,他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扭头往回望去,仙师住在客栈二楼,在后门这个位置,树荫掩映之间,隐约能看见仙师卧房的窗户,在那扇窗户里面,他曾经被仙师抱过,被仙师温柔地摸过头发,还被仙师竭尽全力地保护过。
雨儿的眼睛忽然模糊了,他不敢再看,他怕再看下去,自己会不顾一切地冲回去,跪在仙师脚下,求仙师收留自己,仙师会为难的。
他狠狠咬了咬牙,终于强迫自己转过身,推开了客栈后门。
然后他呆住了。
后门外面有一株开得正好的高大梨树,如云如雪的漫天梨花下,仙师静静看着自己,目光温和悲悯。
周悦看着面前呆住的小孩儿,心中暗暗叹息,昨天他和顾雪城商量小孩儿去处的时候,他就知道小孩儿在外面偷听,晚上又听见小孩儿卧房里的隐隐动静,哪怕用脚趾头,也能猜出这孩子要走了。
这是个血腥的修仙世界,自己只是个穿越者,没法护住萍水相逢的每一个人,但他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他温声道:“雨儿,你要走了吗?”
雨儿呆呆望着他,嘴唇微微颤抖着,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周悦想了想,从芥子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布包:“这里面是几个红糖糯米饼,我亲手做的,给你路上吃。”
其实除了红糖糯米饼之外,他还放了些其他东西,那些东西足够让雨儿平平安安过到十八岁,他怕小孩儿不好意思收下,就压在最下面。
雨儿颤抖着举起手,接过了那个小小的布包,他垂眸看着那个小布包,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布包上面。
见他哭得稀里哗啦的,周悦心中也一阵酸楚,便温声道:“雨儿,你想好今后做什么了吗?你以前那种……营生,不好的,做不得的。”
雨儿哽咽道:“仙师,我明白的,我不回金蕊楼了,我要离开这里,我要自己搏一个前程。”
听小孩儿说不回金蕊楼了,还十分有骨气地要博前程,周悦稍稍放心,又叹道:“如此甚好。今后,万一遇到什么实在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来凌霄城找我,若是……我不在了,也可以找顾雪城,他虽然看着冷,但应该不会袖手旁观的。”
“嗯,嗯,嗯。”雨儿拼命点头,眼泪像珠子般落了下来。
周悦被小孩儿哭得差点把持不住,几乎想把他弄回去养着,可一个灵根半毁、无依无靠的凡间孩子,与其呆在风云叵测的凌霄城,还不如老老实实呆在凡间,平平安安过一生。
周悦忍着捡小猫的冲动,伸手给他擦了擦眼泪,柔声道:“走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雨儿睁大了眼睛,泪眼模糊地望着周悦,看了许久许久,仿佛要把对方的样子深深刻在心底,永远不要忘记,他就这么看着周悦,倒退了一步、两步、三步,而后终于缓缓转身,往自己的命运走去。
周悦怔然看着小孩儿的背影,小孩儿以后会去哪儿呢?会平安长大吗?会娶妻生子吗?在这个命若浮萍的年代,周悦忽然感到一阵惆怅。
小孩儿走到转角处的时候,忽然猛地回过头,终于鼓起勇气一般,大声喊道:“仙师,我叫白晨雨!别忘了我!”
白晨雨?这是雨儿的名字?周悦恍惚了一下,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小孩儿已经消失在了街角。
小孩儿走后,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这一整天,周悦都有些心不在焉,恍恍惚惚的,仿佛错过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顾雪城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用了晚膳之后,也没有找借口赖在周悦卧房里,径直回了自己屋子。
周悦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银白的雨幕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天际忽然传来一阵“隆隆”的闷雷声,他才忽然回过神来,打雷了。
廊下走过一群下人:“这雷好吓人啊。”
“就是,这么大的雷,咱们还得去院子收晾晒的东西,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
“咱们算好的啦,我家那口子刚才跟我说,最近外面闹饥荒,城外来了好多难民,现在估计都淋成落汤鸡了,还没吃的。”
“是啊是啊,咱们好歹有片瓦,能遮遮头顶……”
听着下人们的议论纷纷,周悦忽然想起了雨儿,不知道他现在如何?有没有找到躲雨的地方?有没有遇到难民?有没有被难民欺负?
可是很快,他就没时间去琢磨雨儿了,因为系统无情道:【叮——黑化值 1,现在黑化值:65%。】
周悦:“……”
枉费他还觉得顾雪城懂事了,今天见自己心情不好,就没来缠着自己,敢情是在偷偷生闷气啊!
周悦又好气又好笑,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来,走到隔壁,推开顾雪城的房门。
顾雪城正躺在床上,借着明亮的烛光,望着手里那枚洁白精致的玉佩发呆,他听见推门的声音,惊讶地从床上翻身而起:“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周悦温声道:“你不是害怕打雷吗,怎么没过来找我?”
顾雪城垂下眸子,小声道:“哥哥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我以为哥哥还在挂念雨儿,怕哥哥心情不好,就没敢过去找你。”
周悦心中微微一软,吹灭了蜡烛,窸窸窣窣地钻进被窝:“别想那么多了,这么晚了,赶紧睡吧。”
一片黑暗之中,他感觉顾雪城从身后轻轻拉住了自己一缕头发,那是顾雪城从小就有的习惯,他也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顾雪城又扭扭捏捏地凑近了些,小声道:“哥哥一大早就去送他,还把剩下三块糯米饼都给了他。以前我出去云游的时候,哥哥都不曾下山送我,也没给我准备糯米饼……哥哥是不是更喜欢雨儿,不疼我了?”
“哪里的话,你我是什么关系?”周悦失笑道,虽然雨儿确实很招人疼,可是自己和顾雪城一起生活多年,相处自然要随便些。
他就知道,这小子虽然都快十八了,还是喜欢闹别扭。
还好他没有告诉顾雪城,除了糯米饼之外,当时在观音庙的时候,他其实拿了两枚平安符,一枚给了顾雪城,另一枚输入灵气,做成了可以庇护凡人的真正“平安符”,又连夜去金蕊楼逼老鸨拿出卖身契,为雨儿去了奴籍,最后又用灵石换了一小包金瓜子。
这平安符、卖身契、金瓜子,他都偷偷放在糯米饼下面了,没跟雨儿说,怕他不敢收,也没跟顾雪城说,怕他闹别扭。
这不,就因为三块糯米饼,这小子就闹上别扭了,要是让他知道什么平安符、卖身契、金瓜子,那还不得翻天了。
周悦温声哄道:“小城,雨儿比你还小三岁呢,而且他就要走了,我身上也没什么吃的,就把糯米饼给了他。你若是想吃糯米饼,我回去给你做便是。你上次不是说,想让我陪你练剑吗,我回去也陪你练,好不好?”
顾雪城似乎很是欢喜,扭扭捏捏道:“真的?不许骗我。”
这小子平时对外人冷冰冰的,此时这副矫情模样颇有几分好笑,周悦差点就要笑出声,又怕他生气,赶紧轻咳一声,掩饰住了笑意:“咳,当然是真的,你上辈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嘛。”
“嗯,上辈子我是哥哥的救命恩人,这辈子哥哥是我的……”顾雪城摸了摸胸口那枚自己亲手琢磨的玉佩,心里的甜蜜几乎满溢出来,没有继续说下去,只在心里默默道,是我的妻子,是我的小狐仙。
虽然雨儿只是个没有威胁的小孩子,根本不值得自己妒忌,但是通过这件事情,顾雪城忽然有了一丝危机感,哥哥非常招人喜欢,他要尽快结成金丹,早日和哥哥圆房,以免夜长梦多。
想到夜长梦多,他又有些担忧,虽然妖怪报恩都是以身相许,哥哥也确实非常疼爱自己,可是凡事拖久了,终归不是好事。
因为担心影响哥哥修为,结丹前不能和哥哥圆房,但是……可以做点别的,哥哥未经人事,或许会有些害怕,但他疼爱自己,应该不会反抗。
况且,这些事情早晚都要发生的。
顾雪城想着想着,只觉得脸颊莫名发烫,又是欢喜害羞,又是忐忑不安,他鼓了好半天勇气,终于壮起胆子,慢慢往前凑去。
一片浓稠的黑暗中,周悦感觉身后那人又凑近了些,滚烫的鼻息喷在自己后颈上,而后有什么柔软湿润的东西,轻轻贴上了自己后颈。
这小子做什么呢?难道睡迷糊了,想啃绝味鸭脖?周悦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他正想翻身而起,可就在这个时候,【叮——黑化值-10,现在黑化值:55%。】
连降十个点的黑化值,实习系统老激动了,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撒发发,撒发发!】
卧槽,周悦登时不敢动了,这是什么情况?天上掉馅饼儿了?
第29章
顾雪城缓缓凑过去,终于鼓起勇气,用嘴唇轻轻贴了贴周悦后颈。
仅仅这样一个蜻蜓点水般的碰触,顾雪城就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脸都要烧起来了,甚至没出息地希望哥哥已经睡着了,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偷吻。
可是哥哥并没有睡着,身子还轻轻颤了一下,但并没有挣扎。
顾雪城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又是兴奋又是羞怯,他犹豫了一下,左手轻轻环住对方的腰,往自己怀里搂了搂,那是一个充满占有欲的逾越举动,他紧张地等待着周悦的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哥哥也没有反抗,只是呼吸急促了几分,光滑的后颈也起了一层细密的战栗,哥哥分明紧张极了,但又十分温顺,完全是一副任由自己索取的模样。
周悦向来很有兄长的范儿,虽然足够温和,但绝不温顺,此时此刻,顾雪城被这种反常的温顺弄得头晕脑胀,他面红耳赤地想,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哥哥早就准备好了做自己的妻子,否则怎会如此温顺?
可是今晚不行,今晚还不能和哥哥圆房,只是要让哥哥知道,他是属于自己的。
顾雪城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平息住砰砰直跳的心脏,怀中人的皮肤温暖柔滑,浓密的发丝带着淡淡的药香,他仿佛搂着一个梦,天底下最诱人的梦。
他一边在对方耳畔流连轻吻,一边试探着拉开了对方松散的衣襟,或许是他的手太冷了,哥哥忽然轻颤了一下,身体明显紧绷起来,整个人都僵硬了,似乎有些害怕。
顾雪城发热的脑子清醒了一瞬,对了,虽然自己知道是两情相悦,但哥哥并不知道,二人如今无名无分,自己眼下做的事情,近乎是轻贱对方。
哥哥心里定然十分仿徨,而且哥哥并不知道,自己并没有打算在这里圆房,说不定误以为自己想这般随意地要了他,所以如此紧张。
可是就算这样,哥哥还是没有反抗,反而忍着羞耻放下了兄长的尊严,愿意在这样无名无分的情况下,在这样一间陌生的客栈里,做自己的妻子。
顾雪城心中简直又爱又怜,他想告诉周悦,他们是两情相悦的,可是他实在没有什么谈情说爱的经验,这方面简直就是一张白纸,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他该怎么说呢?
比如这样,“我好喜欢哥哥,哥哥也喜欢我,对吗”?或者这样,“今晚不做到最后,哥哥别怕”?再或者这样……“哥哥疼我”?
顾雪城斟酌了半天,越想越不好意思,最后羞答答地选了一句最保守的话:“我好喜欢……”
他话还没说完,周悦终于忍无可忍了,翻身而起,一把推开了他:“顾雪城,你睡糊涂了?!”
方才顾雪城亲吻他的后颈,把他往怀里搂的时候,黑化值忽然降了十个点,周悦整个人都懵逼了,一时间搞不清楚怎么回事,竟然不敢反抗。
直到顾雪城呼吸愈发沉重,动作也越来越过分,周悦才渐渐回过神来,而后得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结论,顾雪城在和自己……亲热。
这小子失心疯了?!
还是睡糊涂了?!
周悦整个人都懵逼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渐渐回想起来,原著里顾雪城就弯成了一枚曲别针,甚至对大反派顾如海都有那种想法,自己千辛万苦地掰了好几年,还以为已经掰直了,其实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小子十有八九睡糊涂了,在梦里和男人瞎搞,似乎还被搞得很欢喜,什么“我好喜欢”都冒出来了,整个人开心得直冒泡泡,连黑化值都连降了十个点!
卧槽,这是有多饥渴啊,难道这小子被压抑性取向多年,结果压抑得变本加厉了?等等,他不会像原著里那样,最后还是走上吸男人元阳,做男人炉鼎那条路吧?
想到炉鼎,周悦猛地一个激灵,连黑化值都顾不上了,立刻翻身而起,弹指点燃了蜡烛,怒吼道:“顾雪城,你睡糊涂了?!”
明亮的烛光下,顾雪城似乎也懵逼了,他呆呆看着周悦,雪白的脸颊泛着一层薄粉,眼睛里全是湿意,头发也乱糟糟的,仿佛还没有回过神来。
看他那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周悦心中微微一软,暂时压住了陆子霖那套棍棒教育的冲动,拢了拢自己松散的衣领,尽可能放柔了声音:“小城,你是不是做梦了?”
顾雪城怔然望着他,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全然没了方才睡迷糊时的放浪:“我,我……”
周悦见他那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心中又软了软,青春期少年本就十分敏感,顾雪城身为英挺俊美的男儿身,梦见被男人这样那样,梦中虽然欢喜满足,醒来后肯定无地自容,更害怕被自己发现什么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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