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你胡说……哥哥,他胡说……”顾雪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睛一片血红,哀求般望向周悦。
周悦垂下眸子,没有一句辩解,没有一句安慰,他知道白晨雨在给自己泼脏水,但他不能反驳,他要让顾雪城彻底死心,断情绝爱。
顾雪城呆呆望着沉默的周悦,眼睛里渐渐布满血丝,雪白的脸庞浮上一层绝望,他不自觉地摇着头,仿佛陷入了一个无穷无尽的噩梦。
白晨雨搂住周悦单薄的肩膀,柔声道:“哥哥,我们走吧,你不是说了,挖丹之后我们就远走高飞,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再也不回这个鬼地方吗?”
这时,周悦耳边传来一声:【滴——黑化值-5%,现在黑化值75%,暂时回到安全水平。】
周悦知道,自己该走了,凤凰涅槃的第一步已经完成了,因为自己对顾雪城的抛弃,白晨雨的黑化值也降回了安全水平,这个世界暂时安全了,自己争取到了一段时间。
他应该走了,可脚底下仿佛生了根,他不敢看顾雪城,但又忍不住想看顾雪城,他想把那张面孔牢牢记在心里,哪怕自己已经不配再去回忆。
白晨雨看出了他眼底的留恋,心里妒恨交加,轻声道:“哥哥,你为了挖丹,让他碰了,是不是觉得很恶心?要不,我替你杀了他。”
周悦闭了闭眼睛,忍着狠狠给白晨雨一耳光的冲动,也忍着狠狠给自己一耳光的冲动,淡淡道:“罢了,走吧。”
“哥哥真是心善。”白晨雨搂着他的肩膀,柔声道,“走吧。”
因为昨晚那几个时辰,周悦双腿现在还有些发软,只能勉强靠着白晨雨,艰难地往外走去。
两人出了卧房大门,沿着长长的白玉走廊往前走去,栏杆外面暴雨倾盆,白玉走廊上也积了不少水,周悦脚下忽然一滑,整个人几乎摔倒,他是七转金丹,竟然精神恍惚到了这种程度。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嘶哑的低呼:“哥哥……”
周悦心头一震,缓缓回过头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雪城已经从卧房里面爬了出来,他受了重伤,根本站不起来,只能趴在积满雨水的白玉走廊上,极其狼狈地往前爬着,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
周悦脑海一片空白,喉咙阵阵发哽,顾雪城性如冰雪,又十分骄傲,最喜欢白色,从来不染纤尘,何时有过如此不堪的时候?
他小声道:“小城……”他的声音被风雨声淹没了。
顾雪城一边极其狼狈地往前爬,一边带着哭音喊道:“哥哥,你,你别不要我,你,你回来……回来……”
周悦整个人都在发抖,顾雪城在外人面前一向高傲冷漠,在自己面前却十分直率可爱,甚至有些自信过头,经常说一些腻腻歪歪的话,他从来没见过顾雪城这副样子,他的心都要被撕裂了。
他几乎想立刻冲回去,把顾雪城搂在怀里,细细亲吻他,柔声安慰他,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只是一个噩梦,自己喜欢他,只喜欢他,愿意陪他生,陪他死,陪他赏花,陪他望月,陪他舞剑,陪他云游,陪他做尽一切想做的事情。
可是他不能。
他眼前的景象渐渐看不清楚了,不知不觉之间,已是一片泪眼模糊。
白晨雨轻声道:“哥哥,该走了。”
周悦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扭过头,几乎能听见自己颈关节僵硬的声音,他茫然道:“嗯,走了。”
回头的一瞬间,他听见顾雪城嘶哑的低吼声,那声音是如此绝望凄厉,如此恨之入骨:“周悦,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
短短数月之间,修真界就发生了好几起重大变故,先是数名金丹修士被挖丹残害,然后是苦清试图污蔑凌霄城主顾雪城,最后苦清杀了观慧和苦真,在地牢里自焚身亡,这桩桩件件,无不震惊天下。
可是不久之后,更加震撼的消息传来,凌雪仙尊,九州共主,凌霄城主顾雪城也出了事,而后竟然失踪了。
“凌雪仙尊失踪了?”
“我听说,他没了修为,被赶出了凌霄城。”
“呸,我家门主说,问剑谷魔界封印松动了,凌雪仙尊为了重新封印,受到魔界围攻,受了重伤。”
“我师姐说,好像跟他道侣有关……”
一时间修真界简直炸了锅,众修士议论纷纷,小道消息满天飞,但是真正的内幕,却无人知晓。
第57章
凌雪仙尊失踪一事,在修真界闹得沸沸扬扬,在京城青州这些繁华地方,也是街头巷尾,众说纷纭。
而京城远郊的徐家镇,却是一片平静无波,穷苦平凡的老百姓们只关心自己下一顿饭吃什么,他们并不知道,也并不关心这些仙家事情。
徐青萝费力地提着一个大篮子,慢慢往巷子深处走去,巷子尽头有个小院子,院子门口种了棵大槐树,亭亭如盖。
徐青萝在大槐树下停住了,她拍了拍崭新的花布衣裳,又仔细理了理略微凌乱的发鬓,想着马上就要见到先生了,一颗少女心忍不住有些雀跃,又有些忐忑。
她想着那位先生,清秀的脸蛋有些泛红。
先生姓周,前些日子刚刚搬来镇上,模样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好看,就像天上的神仙一样,斯斯文文,白白净净,唔,读过书的二哥说,那叫风神俊秀。
先生长得那么好看,还会熬汤煎药,手到病除,却还没有妻室,家里只有一个姓白的远房表弟。
想起那位白公子,徐青萝忍不住瘪了瘪嘴,那位表弟也长得非常好看,不但个子很高,而且脸蛋比隔壁的豆腐西施还漂亮,但他总给自己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就好像……就好像上次进山采药,在山路上遇到的那条毒蛇,嘶嘶地冲自己吐着信子,虽然五彩斑斓,漂亮得很,但让人非常害怕。
每次自己想和先生多说两句,那位白公子就会笑眯眯地瞥自己一眼,那眼神让自己忍不住激灵灵地打个寒噤,只好赶紧离开。
这次自己去找先生,他该不会又生气吧?
徐青萝拎着手里那个沉甸甸的大篮子,想着里面的两样东西,心里稍微安稳了些,自己是去给先生送东西的,白公子应该也没什么好说的。
先生治好了姥姥的肺痨,姥姥做了些腊肠,让自己带给先生,除了腊肠之外,篮子里还有一大包药材,是先生亲口拜托自己,让自己赶集的时候,去货郎那里取的。
徐青萝抿了抿唇,看了一眼院子上方的袅袅炊烟,先生应该在家,也不知道是在熬药还是做汤,她想着马上就可以见到那人,只觉得心里仿佛有只小鸟儿在飞。
周悦站在厨房里,一边漫不经心地搅动着锅里的鱼羹,一边望着窗外的小院子。
那个雷雨夜之后,他和白晨雨连夜离开凌霄城,来到了这个京城远郊的小镇子,又花了十二两银子,买下了这间两进的宅子,和白晨雨住了下来。
掐指一算,已经快两个月了。
此时此刻,厨房外面的小院子里,白晨雨穿着一身青灰色粗布衣裳,正微微弯腰,认认真真地晾晒药草。
虽然白晨雨已经将身上的灵气和威压完全收敛起来,但仍然掩不住九转金丹那种难以言说的光华,他看起来比以前更好看了,甚至隐隐有了上位者那种颐指气使的气质。
只是带来这一切的那颗九转金丹,是顾雪城的。
周悦握紧了手里的木勺,心里阵阵闷痛。
白晨雨晾完了药草,又拿起大扫帚,认认真真打扫了院子,然后端着簸箕,倒了一些玉米粒给笼子里的小鸡。
身为一名九转金丹的顶级修士,他明明已经可以开宗立派,却在一个凡间的小院子里做这些粗活儿,还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没有任何勉强。
做完这一切之后,白晨雨步履轻松地走进厨房,笑嘻嘻道:“哥哥,今天吃什么?”
周悦垂下眸子,淡淡道:“鱼羹。”
白晨雨来到他身后,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黏黏糊糊地撒娇道:“哥哥,我想吃红糖糯米饼了。你做给我吃,好不好?”
周悦胸口一闷,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
见周悦不肯吭声,白晨雨眯了眯眼睛,乖觉地不再强求,自己端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剥起豆子来,嘴里还低声哼着歌儿:“三月春呐,桃花开呐……”
自从斗倒了顾雪城,白晨雨每天心情都极好,哪怕偶尔被周悦拒绝,也丝毫不会恼怒,他似乎已经笃定,自己早晚可以把周悦磨到手。
周悦不想面对他,转身开始切菜,他木然地切着案板上那堆荠菜,脑子里却总是想着方才白晨雨说的“红糖糯米饼”那五个字,心神恍惚间,食指微微一疼。
他低头一看,指尖已经渗出了一道淡淡的血痕,他是丹修,并不注重修体,自然也会受伤。
白晨雨扔下手里的豆子,紧张地冲了过来:“怎么了?切到手了?”
周悦摇了摇头:“一点皮肉伤罢了。”
白晨雨看着他流血的手指,心疼地抱怨道:“哥哥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握住周悦的手,低头想舔那抹血痕。
指尖碰触到那花瓣般的娇嫩唇瓣的一瞬间,周悦猛地打了个哆嗦,狠狠往回一抽!可是和过去不同,此时此刻,白晨雨五根修长的手指仿佛铁铸一般,周悦虽然是七转金丹的修士,但却根本抽不动。
周悦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和白晨雨直直对视,不知道什么时候,白晨雨已经比他高了一些,虽然模样还是那么漂亮,但垂眸看着他的时候,压迫感已经非常强了。
周悦低声道:“小雨,别太过分。”
白晨雨眯了眯眼睛,眸色有些阴沉,五根手指紧紧抓着周悦的手腕,虽然没有进一步动作,但也没有放开周悦,厨房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只听“吱呀——”一声轻响,厨房门开了,而后是少女松了口气的声音:“先生,你家院门开了一条缝,我还以为遭贼了,还好没事。”
原来是巷子口的徐家小姑娘。
周悦狠狠一挣,白晨雨勉强松开了手,周悦赶紧不着痕迹地抽出手,心里松了口气。
徐青萝并没有发现异样,她小心翼翼地把篮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先生,上次你煎的那碗药汤特别管用,我姥姥现在都不怎么咳了,这是她做的腊肠,让我带给你们尝尝。”
她吧那碟腊肠放在案台上,又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大包药材:“对了,这是先生你要的药材。”
周悦诚心诚意道:“真是多谢你了。”
徐青萝清秀的脸庞微微一红:“先生帮了我家那么多,这是我应该做的。”
白晨雨站在旁边,抱着双手冷冷地盯着徐青萝,漂亮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徐青萝咽了口唾沫,明显有些害怕。
“小雨,你现在穿的鞋子,就是徐姥姥给你纳的,还不赶紧向徐姑娘道谢。”周悦轻斥道。
白晨雨抿了抿唇,果然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哥哥说的是,麻烦徐姑娘代我谢过姥姥。”
“没事儿的,一双鞋而已。”徐青萝有些无措地挥动着双手,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白公子虽然十分可怕,但好歹还愿意听先生的话。
她犹豫了一会儿,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先生,我姥姥虽然好了许多,可我弟弟昨晚受了凉,今早有些发热,您能不能过去看看,给他开两副汤药?”
“只是发热?”
“还有些上吐下泻。”
“或许是肠胃受寒,并无大碍。”周悦沉吟道,“这样吧,我让小雨和你一起去,我教过他不少药理,这些小病他也可以处理。”
徐青萝小声道:“哦。”
白晨雨明显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乖巧道:“嗯,我听哥哥的。”
白晨雨收拾了一些药材,就跟着徐青萝离开了院子,周悦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稍稍松了口气。
自从来到徐家镇,白晨雨一直表现得十分乖巧,黑化值也很平稳,可是最近又渐渐不老实起来,方才舔手指那种事情,偶尔也会发生。
周悦心里清楚,白晨雨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如今和以前不一样,白晨雨不再是那个脆弱少年,如果他想对自己用强,自己根本阻止不了。
不过由于自己态度强硬,白晨雨似乎暂时没有强迫的意图,一直试图软化自己,但是谁也不能保证,白晨雨这种耐心能够维持多久。
这段日子以来,周悦认真分析过,白晨雨和顾雪城虽然都经历坎坷,但又不太一样,所以不能用同样的法子对待。
顾雪城自幼知道自己资质出众,虽然因为父亲的恶意,从小饱受折磨,但并没有受到太多羞辱,骨子里还是非常高傲的,三观也没有太歪。
但白晨雨从小生活在极其恶劣的环境里,被一个妓女生在白家门口,白家老爷把他当成污点,白家大夫人把他当成眼中钉,兄弟们把他当成肮脏的老鼠,连下人们都把他当成解气的玩意儿。
后来,他偶然被仙门发现拥有灵根,好不容易有了一丝希望,又被诬陷成勾引嫡兄,毒害嫡母,无数折磨毒打之后,被卖给了人贩子。
到了金蕊楼,更是受尽种种羞辱,虽然因为年纪太小,还不能接客,但是种种调教虐待是免不了的,平时还要端茶倒水,低眉顺眼地服侍客人,偶尔被猥亵揩油也是难免的。
在这种糟糕的环境长大,白晨雨的内心已经是千疮百孔,所以自己出现之后,他就把自己当成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抓着不肯放手,自己成了他的一切。
周悦痛苦地揉了揉眉心,通俗地讲,白晨雨就是个二极管,他把自己当成了一切,把其他人都当成蝼蚁。
而在这个时候,自己却采用了和对待顾雪城一样的策略,保护他,照顾他,怜惜他,结果让他愈发沉沦,死死揪住自己这根救命稻草不放,所以当他发现自己和顾雪城的事情之后,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从一开始,自己的策略就错了,一味溺爱怜惜白晨雨,加深了他对自己的依赖,但又给不了他想要的,最后直接黑化了。
如今,自己带白晨雨来到这个小镇,就是想让他过一些正常人的生活,让他接触一些徐青萝、徐家姥姥这样的普通人,看看百姓疾苦,从而慢慢健全人格,悟出一些人生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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