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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度低音(近代现代)——春日夏禾

时间:2022-07-16 08:29:22  作者:春日夏禾
  白朗,你这觉悟不够啊。
  脑子里乱糟糟一片,脚步跨出出口处的一瞬间,迎面突然吹来一股热风,裹着一段轻飘飘的旋律,温柔拂上了他的面门。
  木管的四个长和弦为引,低音号悠长缠绵,宛若来自阿尔卑斯的林间。
  ——是门德尔松《仲夏夜之梦》序曲。
  他愣愣地听着,这才觉得被空调风吹得冰凉的手脚逐渐暖了回来。
  心里的那点小火苗又“嗤”的一声,冒出了点火星。
  维也纳机场不大,一眼就望到了头。很快,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男人。
  他从另一个入口向着白朗走来,逆着光,一开始只能看到修长的轮廓,等走到面前,脸部线条才逐渐清晰。
  即便在白种人中也如同一棵挺拔的玉树,深邃的眉眼被热烈的阳光一照,仿佛染了一层金粉,是一种天然能吸引所有人视线的英俊。
  白朗的手指不自觉抠紧,喉结上下滚动,骤然手足无措起来。
  门德尔松的E大调一转,G大调随即接上,小提琴顿音清脆连贯,如同小精灵在日光下舞蹈。
  白朗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首,首席,你好。”
  他不大会说德语,几个单词说的磕磕碰碰,连自己都觉得丢人。
  祁斯年微笑了一下,笑意极浅,似乎只是礼貌地弯了弯嘴角。
  “怎么耽搁了这么久?行李呢?”他伸出了一只手,“你好。在我面前你可以说中文。”
  白朗盯着眼前干燥修长的手掌,脑子里蓦然炸开许多旋律,门德尔松组曲来回切换,或欢快或激烈,也不知道自己答了些什么,只见祁斯年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带着他坐进车里,开出机场。
  车开出没多久,祁斯年放了首曲子,并不是古典乐,反而是一首轻松的意大利语民谣小调。
  窗外的天是水洗过一般的蓝色,阳光揉碎夏日绚烂,如河流倾泻,仿佛连空气中漂浮的音符都清晰可见。
  白朗听着听着,十几小时的旅途疲惫泛起,竟有些困了。
  “奥地利航空管理有些问题。”祁斯年道,“你不是第一个被寄丢行李的,之前团里有一把铜管也发生过这样的事。”
  白朗暗暗咋舌,那该多贵啊,以后是不是该给自己的琴买份保险。
  “是E团……?”
  祁斯年笑了一下:“是BPO的一把大号。不过第二天就找了回来,送去了团里。放心吧,你的行李一定也能找回来的。”
  白朗点了点头。
  其实仔细想想,换洗衣物并不多重要,比较让人肉疼的是那些碟片。毕业的时候许多人都觉得他大概率会留在北美,然而因着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他还是把那些碟片都打包一起寄回了国内,如今又辛辛苦苦辗转把它们带到了欧洲。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偷偷打量祁斯年。
  其实他对祁斯年并不陌生。
  应该说,每一个古典乐爱好者,都不该不熟悉这张脸。
  年轻的天才、才华横溢的小提琴演奏家、下一个海菲兹、被上帝亲吻过的双手……
  这是最常用于Sean Chyi身上的形容词,苛刻的乐评人不吝于用所有夸张的褒义词来赞美他。
  我的偶像,居然就坐在我的身边。
  白朗觉得有点窒息了。
  今天的祁斯年并没有穿西装,而是穿了件休闲衬衣,下身也是一条款式不那么正式的裤子,然而天生的好比例依然让他显得肩宽腰窄,腿长而直。头发没有涂发胶,弧度自然蓬松。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咄咄逼人的贵气,多了几分慵懒的性感。
  似乎是注意到了白朗的视线,祁斯年的目光向左偏了一偏,恰好在车前屏幕的反光里与他的目光撞了一下,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
  白朗一愣,吸了口气,没话找话道:“首席……没想到您的中文这么好。”
  “我的父母都是中国人。”祁斯年轻轻点了点头,“祖父母都在国内,只要有空我就会回去探望他们。”
  白朗“嗯”了一声,又安静下来。
  他并不是拘谨的人,学音乐的,即便不热情奔放,也必定多情善感。虽然脑补过无数次自己与偶像近距离接触的情景,到了祁斯年的面前,他还是忍不住怂成一个战战兢兢的小粉丝,生怕说错一句话,惹得对方不高兴。
  祁斯年一手控制方向盘,另一只手递过去一瓶水,见白朗懵懵地接了,才看着前方的路说:“你好像很怕我?”
  “没有。”白朗立刻惶恐起来,“我只是,只是非常崇拜您,首席。”
  祁斯年语气平和,没有半点架子:“白朗——我叫你中文名可以吧?还记得吗,我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
  白朗的脸泛起微红,低下头掩饰似的喝了口水,说:“当然。您是我们学校的客座讲师。您跟茱莉亚交响乐团合作的时候,我是第二大提琴。当时的曲目……是勃拉姆斯第一交响曲。”
  “勃一。”祁斯年略微停顿了一下,笑着点了点头,“不错的演出。”
  看他的反应,白朗就知道祁斯年大约并不记得那次演出里的自己。毕竟茱莉亚音乐学院里人才济济,校交响乐团上下两百来号人,不乏国际上声名鹊起的演奏家,与他们相比,白朗只能算一颗尚且还能发出一些黯淡光亮的小星星。
  白朗心里有一点失落,也只是很少的一点点而已。
  “说起来,弗里德还好吗?上次去北美的时候太忙,没能抽出时间去拜访他。”祁斯年偏过头看了他一眼,那视线没有半点情绪,白朗分不清他是在看自己,还是在看后视镜。
  白朗默默答道:“老师很好,只是有些生我的气。”
  “真生气的话就不会让我照料你了。”祁斯年的声音波澜不惊,礼貌而柔和,像是普通的午后闲谈,“他希望你留在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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