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陌想靠近他们，却被一层透明的屏障挡住了。
可林陌依然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我要离开长祁山，下山游历了。”青年说，那正是百年前的林陌，那时候他叫时苒。
夏惊寒凝视他片刻，才问：“一定要去吗？”
他的声音平静，但如果仔细听的话，可以听得出微微的颤抖。
站在不远处的林陌不由心中一颤，百余年后，他才听出夏惊寒语气中的不舍。
青年没有回答，转身而去，留下那个白色身影，久久站在梨花树下。
此刻的林陌心如刀割，如果当初他不曾离开，是不是就没有这一百年的分离
眼前的景色快速变化，林陌看见十二岁的时苒悄悄从书页上抬眸，悄悄望向聚精会神翻阅卷轴夏惊寒。
看见十六岁的时苒在厨房忙碌的身影，看见他第一次将杏仁豆腐端给夏惊寒的忐忑。
林陌闭上眼睛，在那些年里，他和夏惊寒只有彼此。
林陌从未叫过夏惊寒师父，虽然多数人将他看成夏惊寒唯一的弟子。
因为心思细密的林陌最清楚夏惊寒的冷漠，敏锐地察觉出他对这种略带亲近的俗世称呼的不喜。
他一直叫他夏首座，礼貌而疏远。他知道这种距离是夏惊寒想要的。
可在玉衡峰漫长的时光里，这种礼貌和疏远成为了林陌心里的一根刺。
他想，他永远靠近不了夏惊寒了，这在意料之中，可他为什么这么难过呢？
……
夏惊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趺坐在梨花树下，不远处就是望月楼。
望月楼上有个人在看着他，目光与他相触时，露出一个如春光般明亮的笑。
夏惊寒起身，向那人走去。
那是个眉眼中带着三分温柔七分俊朗的青年，最喜欢穿天青色的道袍，最喜欢他酿的梨花白。
“快来尝尝我新做的菜！”林陌笑着拉住夏惊寒的衣袖，神色亲昵而自然。
圆桌上摆满了菜肴，有几道甚至是夏惊寒你见所未见的。
林陌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这几道菜是我的新发明，你要不要尝尝？”
林陌见他不语也不恼，拉着他在桌边坐下，亲自夹菜给他。
“林陌，你喜欢我，对吧？”夏惊寒问。
林陌微微一怔，垂下眼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夏惊寒望着他，忽然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可是不能，他再不舍也要走出眼前的幻境，因为真正的林陌还在等他。
林陌袍袖一挥，幻境支离破碎，眼前的景象也随之一变。
依然是在玉衡峰，依然是在梨花树下。
另一个夏惊寒与一个天青色道袍的青年立于梨花树下。
夏惊寒走进，他们却丝毫察觉不到，夏惊寒伸出手却无法触碰那青年的衣角。
这不仅是幻境，还是过去记忆的投射。夏惊寒望着一百多年前的自己和时苒站在梨花树下，他听见时苒说：“我觉得你吹出来的曲子很孤独。”
他闭上眼睛，感到一阵心悸。于是，他施法打破眼前的幻象，随之而来却是更多的幻象。
那些由真实记忆凝结而成的幻象，犹如一柄柄利刃，让人锤心刺骨地疼。
夏惊寒在一百年前，就已达到洞虚七层，只需最后一步就可以到达大乘期，可这一步他至今都没能跨过。
他当初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遇上情劫，他有着那种与生俱来的、冰封般的漠然，他是天生修士，而一切都被时苒打破了……
到最后时苒死去，他的情劫没有被斩断，反而成了一个死结，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直到林陌出现，一切往事重现，时隔百年，夏惊寒再见到这个让他险些走火入魔的人，心里难得平静，他以为自己终于放下了，可他太小看了这情劫的威力，也太低估自己对时苒的感情。
而如今，这些被他下意识屏蔽掉的念想和情绪如洪水般向他涌来，他不曾渡过的情劫化成了心魔。
夏惊寒趺坐在地，双手捏诀，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眼睫微微颤抖，仿若两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经过半晌的存想，夏惊寒的心湖不但没有平静，反而翻起了惊涛骇浪。他听见一个声音对自己说：“为什么要这般容忍呢？想要的为什么不去拿呢？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啊，要不然就得到他，要不然就毁了他。”
“要不然就得到他，要不然就毁了他。”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对自己说话。
夏惊寒缓缓睁开双眼，一抹血红在瞳仁中流转，旋即消失。
他嘴角荡起一抹笑：“林陌，我还真舍不得毁了你，那我只能不择手段得到你了。”
他唇角的笑意不断扩大，最终演变成癫狂般地扬天长笑。
修真界千年一遇的奇才，长祁山修为最高的修士，因为情劫未渡入魔了。
……
幻象越来越多，林陌渐渐招架不住，一开始的幻象是和夏惊寒有关的，后来居然蔓延到他没来长祁山之前的日子，那时候他尚在时家，父亲的冷漠，主母的虐待，以及同父异母兄长的欺凌，让年幼的林陌痛不欲生，这段日子林陌极少提及，但重重阴霾一直都潜藏在他内心深处。
他不曾忘记，只是不敢想起，因为一旦想起，就犹如噩梦重温，所经历过得一切痛楚，恍如昨日。
直到林陌恍恍惚惚中感到有一阵清气从眉心传来，痛苦才微微减轻一点，最可怕最痛苦的记忆才逐渐消失。
但他还没有完全从幻境中出来，而是从恐惧的核心到了略微边缘的地方。
他看见少年时的尹寒星伤痕累累地站在他面前，质问他：“为什么不等我？”
“为什么不等我？你知道我在天魔教过得是什么日子吗？你知道季若离是怎么对我的吗？你知道我受过多少苦吗？”
“为什么不等我？”
林陌想开口解释，嘴唇翕动两下，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32/58 首页 上一页 30 31 32 33 34 35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