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宗锦也差不多可确认,赫连恒当真愿意收留景昭。他跟着男人一并起身,抿着嘴不太自在地说了句只有他二人才能听见的话:
“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若是有什么你想让我做的,我再还你。”
男人也不知听见没听见,脚步一刻不顿地从他身边经过;那边有人已经牵了车马出来,赫连恒不紧不慢地上了车。
宗锦一愣:“……你不是骑马吗?!”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他。
景昭到底是曾上过战场的,虽然年纪不过十七,但很懂事,见赫连恒甚至安排人替他准备好了衣服,他二话没说便去面摊后面的暗角里换上,还顺便洗了把脸。待他重新走回宗锦身边,一脸不痛快的江意牵了匹马来,将缰绳递到了他面前:“列队没有你的位置,你便跟在马车旁。”
“……知道了!”景昭忙不迭地点头应下。
仔细一算便可知,赫连恒是将马匹让与了景昭;宗锦只好上了车,又跟赫连恒同处一室。
“出发!”
江意驾着马车,扬声下令;一行人便整整齐齐地踏上了出城的小道。
突然遇上故人,说心里没有任何波动是假的;赫连恒和宗锦各坐一侧,宗锦时不时便掀开窗帘往外看,像是在确认景昭在不在。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身为“尉迟岚”的实感正在不停地衰退;且与之相反的,他已经听惯了别人叫他“宗锦”,习惯了自己伸手够不着树枝。景昭的出现,就好像在提醒他似的——他是尉迟岚,他身上还有血海深仇等着去报。
男人一贯话少,坐在马车中不出片语;宗锦今日也没什么闲聊的心思,最后侧身坐着靠着窗框,一只腿放着,一只腿随意缩着,就看着外头的景昭和小道景色。
因此,他也全无察觉——赫连恒的目光几乎片刻不离地落在他身上。
今日天晴万里,虽说已是冬日,可阳光仍明朗。
宗锦的侧脸被暖光勾勒得棱角分明,即便他面无表情,嘴角仍有些微妙地向上,好似在笑。最勾人的该数他的眼梢,略略上挑,一颦一笑都显得柔美。
偏就是这么一张脸,皮囊下全是张狂放肆。
忽然,宗锦看着外面道:“这好像不是南下的路,你打算直走?”
从商州境一路往正西走,只会走进皇甫家的地盘。姑且不论他们如何入境,皇甫淳那老狐狸若是知道赫连恒在晏州,定然会途中做鬼。
“走水路。”赫连恒耐心地解释道,“北堂他们在三河口备好了船。”
“你胆子也太大了,太嚣张了,”宗锦蹙眉,这才往男人那边看,“皇甫淳早走半日,一进晏州就可识破你那个虚张声势的计策,他未必会吃这哑巴亏?换了我必定去三河口埋伏。”
“就是知道他会埋伏,才要走三河口。”
“啊?”宗锦先是不解,尔后又飞快明白过来——赫连恒喜欢玩心术,皇甫淳生性多疑,必定觉得赫连恒不敢过三河口,只会往南下,绕过去直接进御泉;赫连恒就偏要反其道行之,偏要从三河口走。
宗锦瘪了瘪嘴,对这些九曲心肠的小人们表示不屑。
那这路可近了太多,没过半个时辰,日头还未升上正空,宗锦便能听见流水声汩汩不断,近在咫尺。
待到马车刚挺稳,外头便有人中气十足地应声:“属下见过主上。”
赫连恒掀开车帘,轻声问:“都备好了?”
“一千人已经撤回御泉,船已备好。”那人说,“待主上平安启辰,属下再返回御泉。”
男人先下了车,宗锦跟在他身后,一眼便瞧见刚才说话之人——又是个未见过的生面孔,还是个身形高大的威猛男子,乍一眼看像个猿人。没等宗锦多打量几眼,那人已经侧过身给赫连恒腾出位置;紧接着,停在河岸的两艘小船,与站在河边嗑瓜子的北堂列映入了他二人眼里。
北堂列正往手心里吐瓜子壳,转头看见他们立刻挥手叫道:“小宗锦——啊不是,参见主上。”
赫连恒斜他一眼,都懒得理会他这失礼的举动。
“你怎么又在吃,”宗锦道,“我每次见你,你都在吃。”
北堂列迎上来,朝宗锦伸出拳头,示意宗锦伸手。宗锦歪着脑袋,眉头拧得有些畸形,但还是伸出了手。
一把瓜子落在了他手心里。
“你不知道,晏州的瓜子可是名产,我差人乔装去城里买了两斤,”北堂列说,“就剩几两了,只能分你这么多……别给江意说。”
他们在河岸交头接耳时,赫连恒已经登上了船。
男人一回头便看见这一幕,冷声道:“北堂,你去后面那只船,和江意一起。”
“是!”
赫连军骑行过来的马匹与马车都交给了那个威猛汉子的手下,景昭一下马便自然而然地匆忙赶到了宗锦身边:“主……哥,我能和你一起吗,我想跟着你。”
在赫连恒的面前,景昭自然不能再叫他“主上”;一时间他也想不出什么好的称呼,嘴一着急便干脆叫了“哥”,正好和宗锦之前的说辞对上了。
道理宗锦都知道,可这声“哥”,简直要叫进他心窝里——尉迟崇那个混账,自懂事起就喜欢和他对着干,没少在他这里讨嫌,更是不知多久没叫过他哥。明明幼时还是个可爱的小胖墩,喜欢跟在他身后屁颠屁颠地叫“兄长兄长”。
于是景昭这一声,直接把宗锦的心都叫化了。
宗锦实在是瘦小,比景昭个头还要矮了点;但他仍旧伸出手,诡异地拍了拍少年的脑袋:“好,没问题,跟着我便是。”
话因未落,赫连恒的声音冷不丁地冒了出来:“你也跟后面那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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