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天, 主君府。
长随是先醒过来的。
他本来以为百里长珩不愿意回来,自己也会同他一起,永困黑暗, 却没想到在黑暗里沉浮了一段时间后,竟然看见了一道光。
光亮太过刺眼,长随闭上眼躲避,等眼睛适应了再睁开时却发现, 头顶不再是蛮荒炙热的太阳, 而是雪白的幔帐。
“醒了醒了!”边上有人高兴地喊。
自长随昏睡过去后,宋夫人和魔迭就一步也未曾离开,一直守在床前紧张地等, 生怕错过两人的醒来。
此刻长随一睁眼,她们两也是第一时间发现, 魔迭取了个枕头垫在后边让长随能勉强坐起来,外间守着的百里齐南听到声音端着茶水进来,给长随递了一杯。
长随睡了有一段时间,中间没喝水也没吃东西,唇也确实干裂起皮了, 他撑着床坐起, 接过杯抿了一口,然后将剩下的一饮而尽。
魔迭想问情况如何了, 但想着人家刚醒现在问也不太合适,嘴上憋着没问眼睛却亮晶晶盯着长随, 恨不得从他脸上得出什么线索来。
长随也知道这一屋子人都在等他说, 可是他能说什么?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回来了。
按道理来说, 主君不想醒, 那么他也应当会沉在主君的幻境里, 醒不过来。
可现在他醒了。
那主君……会不会也醒了呢?
长随期待地看过去。
百里长珩面色比他睡前又白了几分,身子单薄地像是一张纸一样,他就那么沉沉睡在那里,半点也没有要醒的意思。
长随失望地垂下眼睑,没醒。
魔迭看他这一阵高兴一阵又难过的,也猜不透到底啥情况,想问又问不出口,急得脑门全是汗。
宋夫人叹了口气,缓声道,“不管成没成,先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这都三四天没吃东西了。”
“对对对,已经吩咐厨房煮了吃的,你起来吃两口。”
魔迭赶忙伸手去扶长随,长随避开她的手,自己从床上下来,站在床边上垂着头瞧躺在床上的百里长珩,沉默半晌后低声问,“主君又要抛弃长随了吗?”
魔迭一看这情况猜测幻境里百里长珩又干了些什么让长随误会的事,又怕长随说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让宋夫人听见了不好,赶紧道,“夫人,要不劳您走一朝,请老爷来一趟看看什么情况?”
宋夫人看了看长随,又看了看百里长珩,转身出去了。
她心细如发,自然看出了两孩子不同常人的情意。长珩自小长在老祖和百里奚的膝下,后来又辗转入了蛮荒,这二十多年来,她作为一个母亲,做的实在不称职。她没能照顾好自己的孩子,在现在自然也没有权利去要求自己的孩子什么。
长随是个好孩子,若两人只是兄弟情,百里长珩开口,希望她认长随作义子,她也是十分愿意的。
可如果他们两之间是些别的不为大流所认同的情意,她可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长随了。
她不是看不起也不是厌恶断袖分桃之情,若是别的什么小辈,她也可以笑意盈盈接受并送上礼物祝他们百年好合,可这事真放自己家里,还是有些膈应的。
她一直认为自家的孩子应当配高门大户的名门千金,现在……
虽然她大概猜到了,但只要百里长珩一日没同她说,她便一日不会承认。
魔迭送宋夫人出了院门,回身走到主屋前关上门,让两人自己待会。
长随向来敏感,非常容易因为百里长珩的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受伤,这事魔迭自认插不来手,能想明白的,只有长随自己。
魔迭合上门,吩咐人看紧了门别让人进出。
快到冬天了,天黑的快,屋内没点灯,窗户又全部闭的死紧,昏昏暗暗地瞧不真切人的面容和表情。
长随拢了拢散开的发,拿了一根发带固定,在床头坐了下来。
他的手缓缓按在了百里长珩的颈脖上。
百里长珩一无所觉,安安静静躺在阴影里,任由他一点点缩紧。
长随歪头瞧着百里长珩,“主君,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抛弃我呢?”
“你宁愿要一个幻境里的,假的长随,也不要我这个活生生的长随?”
“主君可真狠的心。”
长随咬牙,“我说过,即便是死,主君也得死在长随手上,既然主君不愿意醒来,迟早会有这一死,与其如此熬着,倒不如……”
长随把头贴在百里长珩的胸口上,轻轻道,“长随送您一程。”
低低的,沙哑的声音从长随的上方响起,“养你八年,倒是养出来个小白眼狼。”
长随一惊,正打算起来,却被一股大力掀翻,猛然摔进床的里侧。
他还没回过神来,冰冷的铁链就从床头床尾冒出,上上下下将长随锁了个严严实实。
长随震惊看过去。
百里长珩慢吞吞从床上坐起,单手拢了拢滑落肩膀的里衣,长发落下来,遮着他的面容和大半个身子,长随不可置信喊,“主君?!”
百里长珩抽空扫了他一眼,“怎么,我醒来你还不喜欢?”
“不,不是。”长随憋了半晌,“你不是留在幻境了吗?”
百里长珩没搭理他,穿了鞋子下床,在外间倒了杯水喝。
长随呆呆被捆在床上,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百里长珩端了烛台爬上床,将蜡烛凑近他,一张脸被烤的通红通红的这才缓过神来,主君回来了。
百里长珩满意地瞧着百里长珩深黑的双眸褪去,恢复原来的颜色。
百里长珩拿远了烛台,趴在长随身上拍拍长随的面颊,“要送我一程?”
“不,不是。”长随赶紧道,“我,我说着,说着玩儿的。”
话都说不利索了。
一紧张就结巴这毛病怎么还没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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