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回答万魔王的提议,用最直白的行动单方面撕破了他们之间仅存的一点表面和谐。
万魔王叫他这一下打中,微弱的一缕神识几乎快散在尘埃里,却还是不甚在意地聚起来,隔着方才倒下的那棵槐树,远远对着沈谧笑:“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沈谧一剑掷出去,涤尘剑化成一线流光,把万魔王那团岌岌可危的雾气扎了个对穿,而后远远飞出去,化了千万把剑光幻影出来,直直冲向了幻境里的天幕。
万魔王愣了愣。
“太狂妄了……”看明白沈谧要做什么的万魔王勉强撑住一个人影的形状,脱口道,“实在太狂妄了,你就不怕遭到反噬么?”
天幕上挂着的太阳叫烟尘蒙蔽,只露出一小片光斑,剑光散开烟尘风沙,仿若万马奔腾,带着万钧之势碾过。沈谧没理会万魔王,一跃而起,化出原形。
黑色身影透下一大片阴影,在幻境里挣扎的人们的衬托下,沈谧原身显得如此庞大,盘起来像一座高山。他支着脑袋,穿过被打散的烟尘的光落在他身上,一身黑色的鳞片熠熠生辉,尾巴扫过带起一阵风来,卷着万魔王那虚虚的一个人形散去。
那些剑光撕开了天幕的一线裂缝,“黑龙”仰天长啸一声,一身黑雾尽数铺陈开去,如沧海浪涛,汹涌奔腾,只几个眨眼之间便将整个幻境笼进了雾气里,有银光在其间跳跃穿梭。
幻境剧烈晃动起来,山河碎成粉末,崩塌的碎片裹进雾里找不见分毫。
只余苍茫的“龙吟”回荡其间。
幻境不知从哪里开始碎的。
银光与黑雾错落的浪潮里,“黑龙”扎进其间翻滚着,不知强行撞碎了些什么东西,所过之处,排山倒海,连带着那用沈漓的角做的结界一并叫沈谧折腾了个支离破碎。
动静闹得太大,结界之外,整个南州城甚至南方地界都开始震动,离此千万里之遥的人们也纷纷在天地剧烈的晃动里开始奔走逃命,一时人间乱作一团。
更远一些的地方,还在靠着与自家门派宝物的一丝微弱感应与浩渺天地之间搜寻沈谧下落的仙门中人纷纷感受到来自南方地界的灵力波动。
这一夜,南州城纷乱奔逃的人们在一场鹅毛大雪里,看见了雪中天幕上一个长长的巨大的影子,鳞光斑驳闪烁,过于扎眼过于稀奇,叫大多数人都不自觉停住了四散奔逃的脚步。
但那影子也不过浮光掠影地闪现了一下,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留下裹着飞雪的、肃杀的雪风里隐约一点腥甜。
沈谧带着一身血腥与杀气冲出结界的时候,手边捏着两样东西,一样是那对用来做了那个困住他的结界的“龙角”,一样是被埋在“寻踪”尽头结界薄弱处的缚神咒载体龙鳞。
被沈谧这么大动静闹醒的识灯刚从他袖子里钻出来,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便又被沈谧按了回去。
“你疯了吗!”识灯在沈谧袖中嘶声竭力地大喊,“沈谧,你住手!”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命的人?!
小毛团子在沈谧袖中的结界里左冲右撞,一身毛都蓬开了,着了火一样。
沈谧充耳不闻,一手捏着那承载缚神咒的龙鳞,暗自用力。他并不会解缚神咒,但天下符咒都一样,没有什么能比直接摧毁它的载体来得更加实在。
可留存至今还有灵气尚存的真龙鳞片岂是那么容易被毁掉的?沈谧咬牙,那只手化成了爪子,他较劲似的,提了口气一爪把那枚龙鳞捏了个稀碎,锋利的碎片扎穿他的皮肉,他那只手转瞬便血肉淋漓。但化回人手之后,却是干干净净什么也看不出来。
龙鳞碎的那一刻,识灯在沈谧袖子里似有所感,转头去看萧椒。
还没有从入定中醒来的萧椒蹙了蹙眉,整个人一抖,贴着心口放的龙首玉一瞬间放出了刺目的强光,穿透他那一层衣衫,将沈谧袖中这个结界里所有阴暗照得无处遁形,李无那一排浑浑噩噩的鬼险些被照了个魂飞魄散。
幸而那光转瞬就落下了。
萧椒强行从入定中被扯回了一瞬神志,心口被烫得发疼,但他还没弄清楚现下的状况,又昏昏沉沉合上眼睛失去了知觉。
萧椒并不知道龙首玉在他心口烫出疤的这一刻,他险险与缚神咒强行损毁的反噬擦肩而过,那咒中勾连的千丝万缕一丝不剩尽数被龙首玉转到了沈谧身上,也难为那小小的一块龙首玉竟然没有当场碎掉。
小团子在沈谧袖中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周身披火恨不得把沈谧那半拉袖子烧了冲出去。
而疯完了的沈谧此时端端正正站在雪里,面不改色舔去嘴角一点血迹,对上了追着异动而来的汪道安。
大雪压下来,织成一片绵密的网,皎洁的反光里,沈谧几乎与雪色融为一体。
他手稍稍一伸,涤尘剑便从深雪里应召而来,稳稳落在他手中。
“沈漓……”汪道安远远看着那长身玉立雪中树下的身影,一时恍惚梦回三千年前。
可他不叫这名字还好,这么一出声,沈谧只觉这名字自他口中说出来万般猥琐,沈谧嫌恶得很,一剑刺去。
汪道安让过,却没有动手,只是躲开。
他隔着雪,看着眼前人手握那把剑,神韵恰如当年。那是他记挂了三千年的、惊鸿一瞥的初相逢。
但眼前人终究不是当年的沈漓,他一身缭绕的黑雾将隐将现,眼中愤然又疯狂,清正的涤尘剑在他手中竟也显得剑风妖异诡谲,是说不上来的另一番模样。
不过汪道安也看出来了,这人方才强行毁坏结界,反噬加身,看起来虽然滴水不漏,但是一招比一招狠厉的剑招中已渐露疲色。虽强弩之末,困兽犹斗。
他不欲此时去触这霉头,便只险险退开,却也不动声色地牵制着沈谧不让人跑掉,盘算着等对方撑不住的时候再出手将其制服。但沈谧靠着一身蛮力,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仍然将他逼得节节败退。
沈谧自然对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再清楚不过,他疯归疯,又不傻,也看得出来汪道安现下将他的情况已经摸透。他不着痕迹把涤尘剑往地上撑了一下,稳住自己的身形,垂眸不知想了些什么,咬牙咽下一口涌到喉间的腥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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