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的维护与保养显然不如道观,唐镜注意到这些木柱、窗框上的油漆都有些斑驳了,窗户上贴的还是窗纸,很多地方的窗纸都已经破了。
唐镜左右看看,注意到这间空空荡荡的房屋其实是一个存放东西的地方,在他的前方,墙壁下方立着一人多高的木架,架子上分门别类地存放着许多不同的袋子。另一侧的墙根下面还堆着木头箱子。
几个年龄与唐镜相仿的青年正站在木架子前面,跟一个上岁数的男人说着什么。他们的穿着打扮都与有些古怪:上衣裤子的样式都有些松垮,粗布的质地,上面沾满了灰尘,腰上还系着一根布绳子。
唐镜打量了好一会儿,慢慢反应过来,他曾在书上看到过类似的装束……民国时期的底层工匠、出卖力气维持生计的苦力,诸如此类的身份。
唐镜意识到这一点,竟然有些兴奋,他真如藏锋所预言的那样,来到了更早一些的时间。
于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轮回这回事儿吗?!
正在说话几个人当中,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回过头,冲着唐镜招了招手,“小唐!这边!”
好了,不用为自己的身份发愁了。
唐镜连忙跑过去,他注意到原本自己身上的穿着是有些模糊的,即便是他自己也有些看不清楚,但当他跑到那群人面前的时候,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跟他们毫无区别了:半旧的布衫、裤子、草鞋,腰上还系着一根脏兮兮的布带子。
他的精神力,自动修正了他与这个世界不合拍的因素。
“小唐,”头发花白的老人家抬起头,两道威严的目光扫了过来,“你跟着张二、铁牛,把这几个袋子送到梧桐园去。”
唐镜还在想哪个是张二和铁牛,就见一个又黑又壮的小伙子从人群里挤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长得像麻杆似的小伙子,麻杆似的小伙子冲着唐镜招招手,“这边。”
唐镜以为那个壮实的叫铁牛,没想到这个瘦麻杆笑嘻嘻的对他说:“咱们今天跟着张二哥把这些活儿干完,明天就不用过这边来了。”
唐镜秉承着少说少错的原则,跟在他们身后走到木架前,把麻布袋子扛在自己肩上。袋子并不沉,大约四五十斤的样子。唐镜隔着袋子感觉了一下里面的东西,似乎是一种质地非常细腻的泥土。
唐镜不明所以,见张二和铁牛对袋子里的东西都是挺小心的架势,也不敢大意,心里暗暗揣测袋子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从大屋里走出去,就见门外是一处宽敞的庭院,此刻院子里堆着许多桌椅板凳,还有不少人来来往往地搬运东西,似乎是正在搬家的光景。
出了院子,外面是一个更加宽敞的庭院,远处有一片池塘,池塘周围种着一丛丛柳树,景色十分秀美。
池塘边的廊檐下挂起了红绸和红色的灯笼,很多人都是一脸匆忙地来来往往,似乎在办什么大事。
红绸子……
唐镜有些好奇了,这座大宅子的主人,似乎是要办喜事?
身强力壮的张二是个很沉默的人,相反铁牛就有些话唠,不用唐镜提问,他就扛着口袋絮絮叨叨的跟他聊了起来,“听说这位二少奶奶的娘家可了不得,家里阔气就不用说了,两个哥哥都留过洋,现在北平的政府里做事呢。”
唐镜默默消化他话里的各种信息。
“你不知道吧,”铁牛冲着唐镜挤眉弄眼的,“这位二少奶奶不但人长得俊俏,还念过洋学堂呢。听说她还要去外国读书,不过家里人没同意。”
走在最前面的张二闷声闷气的呵斥他,“你都从哪儿知道的……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二少奶奶也是你能议论的?又不是头一天在童家做事。”
铁牛嘻嘻哈哈的笑着说:“咱也就是穷小子一个,一天到晚累死累活的,挣不了几个铜板,以后可能连个媳妇儿也说不上……过过嘴瘾么。”
张二没好气的说他,“好好干活儿,早一天混成师傅,不比什么都强?”
铁牛的脸色一下就耷拉下来,“张二哥你还不知道我,我就是干点儿力气活儿还行,细致活儿我干不了……再说二少爷也不会让我跟着那些老师傅的,那可是他们童家的宝啊。”
他这话听着像是在调侃,但提起“老师傅”的时候,语气里还是不自觉地流露出敬佩之意。
这是一个处于弱势的人,在仰望着地位更高的存在时才会有的语气——因为老师傅能干细致的活儿。
铁牛说着,还不忘了鼓励一下自己的难兄难弟,“张二哥虽然你不细致,但咱们院子里的事儿都归你管,老爷都说了,等二少爷成家以后,就让你拿二管家的薪水了……还有小唐,我看小唐的手就挺巧的,以后说不定也能混成个大师傅。”
张二听他这样说,脸色也缓和了一些,数落他,“你少动些花花心思,好好干活。咱们一个村出来的,我还能不管你?”
他的语气嫌弃的不行,但看着铁牛的眼神却是关切的。
铁牛也嘻嘻哈哈的拿胳膊肘去撞他,又跟唐镜挤眉弄眼,“小唐,记得跟那几个老师傅殷勤点儿啊,把他们哄好了,教你两手,回头你也能当上师傅了!”
唐镜笑着点头。
几个人扛着袋子来到了位于大宅子西北角的梧桐园,按照下人的指引将布袋放进了院角的库房里。
唐镜在库房门外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让他感兴趣的东西,像一个小堡垒,比普通的房屋要矮一些,外面是泥土的壳,下方有生火的炉灶,炉膛周围有柴火熏染的痕迹,顶端还有一个烟囱。
那是一个窑。
库房另一侧的房门是虚掩的,唐镜经过的时候看到了宽大的案台,和案台上一尊一尊素白的瓷瓶。它们静静地安睡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阳光在窗口被挡住,微光如薄纱,如浮尘,给它们优美的身形笼罩了一层朦胧又神秘的色彩。
唐镜恍然间生出了一种错觉,它们仿佛是活的,有生命的,只是在这一刻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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