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海龟一类从水里来的,大多摊子上吊着大大小小的夜明珠;猿猴、山魈一类长在林子里的,折了枯枝来,在摊子上支着高高低低的火把;还有些小花妖,没有夜明珠,又怕火,就喊萤火虫来帮忙,在摊子上立个停满萤火虫的架子,也能照亮一方。
唐加乐被楚庭牵着在人群里走,根本顾不上看摊子上售卖的东西,单单是摊子上稀奇古怪的照明工具,就已经让他目不暇接。
山道弯曲,人与妖挤在一条路上。尽管被楚庭护着,可还是不免有些人挤到唐加乐身边来,一会儿是个穿长袍的青年,一会儿是个顶着两只狐狸耳朵的少女,形形色色,奇奇怪怪。
可是,却很有趣。
唐加乐记得楚庭说过,此时人族与妖族陷入混战。但在近月山春日里温柔润泽的夜色中,妖不害人,人不惧妖,二者挤在同一条山路上,擦肩接踵,相安无事。
虽然唐加乐不记得他们口中说的人族与妖族混战的时代,可唐家破产后,他也和唐嘉阳一起经历过无家可归、流离无依,经历过食不果腹、担饥受冻,经历过被孤立被排挤,除了对方,无人可依。
也许是因为这样,唐加乐能与这些颠沛流离无处可依的人和妖感同身受。
他紧了紧楚庭的手:“能有一个地方好好生活,他们一定很感激你。”
楚庭笑笑:“他们该感激的人其实是你。我与他们非亲非故,他们的日子过得如何,本来就跟我没有关系。只是我那时总觉得,如果能替你多护住一些的人,你就能少涉几次险。”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唐加乐总觉得他的话没有说完,后来应该还发生了一些事。可楚庭没有再说下去了,他看到街边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便松开唐加乐,快步过去挑了一串鲜亮红颜的冰糖葫芦回来递给唐加乐。
唐加乐没立刻伸手去接,瞥了他一眼:“哄小孩儿呢?”
楚庭轻笑,把糖葫芦往前又递了递:“你才多大,怎么就不是小孩儿?”
这话倒也没错,对于一只活了几千年的妖怪而言,纵使唐加乐已经是个耄耋老人,也不过是天地一蜉蝣。
于是唐加乐心安理得地接过糖葫芦:“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楚庭理所当然:“你以前就很喜欢。”
唐加乐愣了一下,这种感觉实在是奇妙极了,楚庭好像比他自己,还要早认识他,也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
正说着,四下忽然白光大盛。
唐加乐抬头看去,只见有一片以白色光点整齐排列的光团向前飘动着,像是一个由许多白色灯泡组成的方阵,在空中整齐划一地向前行进。
光团飘动到近些,他才看清,光团里面亮着白光的不是灯泡,而是一只一只排列整齐的白鸟。那些白鸟体型不大,只比常见的麻雀大一些,可通体散着雪白的光,所过之处,亮如烈日当空,万物纤毫毕现。
“是萤鸟来了!”站在唐加乐身边不远处的一个男人低头跟身边的人说,“我今年再去领一只回来养在书房里,否则你在夜里读书画符,太费眼睛了。”
这声音听着耳熟,唐加乐寻着声音看去,那边果然是熟人。
那是看上去比芳华里的葛丰年轻二三十岁的葛丰。
唐加乐遇见葛丰的时候,他就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此时才知道,千年之前,近月山上的葛丰是这样一幅潇洒倜傥的模样。
葛丰旁边的那个灰衣女子眉宇间有一股傲然英气,横了葛丰一眼,笑道:“萤鸟可是要用灵力养着的,你之前养一只,我都要给你画养灵符补着,现在再领一只回去,就你那点灵力,怎么养?”
她的声音不大,语音清冷如玉,语气却不是讥讽嘲弄,显然是嘴硬心软的关心。
“我那回是下山的时候受伤了嘛,怎么就被你说得这么没用?”葛丰搂住女子的肩膀,半开玩笑,“近月山不比外面,没那么多要用灵力拼杀的地方,我的灵力留着也没用,还不如养只萤鸟给你当灯用,我可不想以后守着瞎眼老太婆过日子。”
灰衣女子蹬他:“呸,我还不乐意看见你这个糟老头子呢!”
这是葛丰和他的爱人?
唐加乐转头,询问地看楚庭。
楚庭伸出一根瘦长的食指抵在唇边,对他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拉着他走得远些:“确实是葛丰和他的夫人。”
“我没想到他年轻时候是这个样子的。”
楚庭远远看了葛丰一眼:“他也不是老,是因为一些事,消耗过甚才会一夜白头。不过,我确实也是不大记得他以前的样子了。”
朝夕相对中,唐加乐早就发现楚庭和葛丰不是一开始他们自己说的师徒关系,可他之前毕竟是外人,芳华里的家事,他并没有立场过多打听。但如今,他和楚庭的关系今非昔比,这些本来就是他应该知道的事。
唐加乐问:“葛丰那时候就跟在你身边了?”
“嗯,我当时住在山顶,很少下山,有些要与山下沟通的事,就得靠葛丰他们。”楚庭点头,“你应该也已经发现了,他并不是我师父,准确来说,补魂安灵的手艺,还是我教给他的。只是这事太耗费心神,我后来身体不大好,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更别提去帮陌生人。但是葛丰心肠软,找上门来的,能帮就尽量帮,慢慢就自己闯出名堂来了。”
“那他的夫人呢?怎么在芳华里的时候没听他提起过,他有个夫人?”
空中的光团渐行渐远,有像葛丰一样想要求得一只萤鸟的,匆匆循着光团前行的方向跟着去寻找萤鸟的落脚点。
人群涌动,楚庭搂紧了唐加乐,护着他往边上避了避。
“他的夫人程霜是人族,跟你还有点渊源,算起来,你应该要喊她一声师伯。”
唐加乐愣住:“师伯?”
楚庭点头:“你是当时桓山掌门清徽亲传的弟子,而程霜早年也拜在桓山,是你师父的师姐。听说她根骨奇佳,差点就成为桓山第一位女掌门,只可惜在二十多岁的时候遇见葛丰,一人一妖情投意合,她最终违逆师门,与葛丰双宿双飞,最终在近月山定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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