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看着楚庭的模样，他的心沉沉地坠了下去。外出的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楚庭的气色又差了许多，裹在黑灰色的呢子大衣里，显得脸色尤为苍白。他身量高，稍稍清减一点便十分明显，站在傍晚的庭院里，显得分外单薄萧索，瘦长的手指握着一团纸巾抵在唇边，不时呛出细碎的血喷溅上去沫，竟是连站着都有些吃力的模样。
“乐乐，先让小淼带你去见唐嘉阳。”楚庭竭力保持声音平稳如常，“我跟葛丰聊一聊唐嘉阳的情况，过一会去找你们。”
唐加乐点头，由着小淼牵着他的手引路，朝后院走去。
楚庭示意葛丰一起走进厅里坐下。
回自己的家就是好，壶里的水随时都是热的。楚庭倾身端起茶壶给自己倒水，可重伤之下奔波数百里，极度疲惫虚弱之下，他没剩几分力气，连茶壶都举不稳。
“我来吧。”葛丰适时地接过楚庭手里的茶壶，翻出杯子倒上水。
把水杯推到楚庭手边，看着楚庭的手连指甲盖都惨白得毫无血色，葛丰又是错愕，又是担心：“庭哥，你们这一趟不顺利吗？”
楚庭看着葛丰的模样，想起幻境里遇见的年轻时的葛丰，有些感慨。
也不能说是不顺利吧。
原本这一趟的初衷确实是担心望阳村有人下套设计徐尘，意图对唐加乐不利，可是转了一圈下来，没发现什么针对唐加乐的人，倒是被卷进幻境里，重温了一场近月山旧梦，还顺手把十多年前欺负小唐加乐的混蛋送进了警察局。
虽然与出发时的目标南辕北辙，但也不并不是一无所获。
“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慢慢跟你讲。”楚庭边说着，边从口袋里掏了一把药出来，往嘴里一送，就着温水咽下去，“我们先聊聊唐嘉阳的事。”
说起唐嘉阳，葛丰正襟危坐，神色更加严肃认真起来：“魂魄入体，是要消耗大量元神的，可唐嘉阳现在的身体根本耗不起。”
正如葛丰说的，魂魄入体，就犹如鲜花入盆，是需要大量元神滋养的。
可唐嘉阳的魂魄离体太长时间，他原本应该是个死人的，是楚庭他们强行把他的身体养在芳华里，才让他的肌肉、骨骼、血液维持着活人的状态。
纵使如此，他现在的躯壳依旧犹如一片贫瘠的土地，不仅种不活鲜花，还会被吸干最后一点养分，彻底成为荒芜死地。
“有其他办法吗？”楚庭眉头紧锁，“比如，土地贫瘠，可以施肥，那唐嘉阳的身体……”
说到这里，楚庭顿住。
他看向葛丰，葛丰回避他的目光，低敛着眼睫。
显然，他和葛丰想到一起去了。
楚庭没有继续说下去，端起杯子，抿了口水：“按现在的情况，我们什么也不做，他还能撑多长时间？”
“不好说，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月。”
“好，我再想一想。”
葛丰霍然抬头：“不行！”
楚庭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葛丰说的不行是什么意思，他笑着拍拍葛丰的肩膀：“自己胡思乱想什么呢，吓得脸都白了。”服过白风留的药，又在屋子里略坐了一会儿，楚庭的脸色也好了许多，他撑着沙发慢慢站起身：“走吧，我们也去看看唐嘉阳。”
唐嘉阳依旧住在后院小楼的二层。
唐家兄弟久别重逢，有数不清的话要讲，小淼把唐加乐送上楼后，懂事地退出来，站在露台看夕阳。葛丰自然是比小淼还要懂事的，把楚庭送到门口，一声不吭地站到小淼身边去，倚着栏杆，举目远眺。
楚庭敲门进去的时候，唐嘉阳靠着软枕倚在床头，唐加乐红着眼眶坐在床边和他说话。
唐加乐转头，看见门口走进来模模糊糊的人影，向唐嘉阳介绍：“进来的应该就是我刚刚跟你提到的楚庭。你这回能醒，多亏了他，等你养好了身子，我们一起好好谢他。”
“楚庭？”唐嘉阳声音温醇，可视线落到楚庭身上时，目光隐隐震颤了一下。
“你好，我是楚庭。”楚庭朝唐嘉阳伸出手，“很高兴你能醒过来，乐乐等你很久了。”
唐嘉阳却没有伸手，目光冷如如寒潭，死死盯着楚庭。
一瞬间，温度仿佛降低了，满室寒凉。
唐加乐看不到这些细节，可楚庭敏锐地觉察到唐嘉阳的敌意。
楚庭收回手，无视唐嘉阳不友善的目光，走到唐加乐身边，亲昵地理了理他额上的乱发：“见到人了，可以安心了？再聊一会儿就得吃饭了，唐嘉阳也得休息了。你上回说要学着包馄饨，我一会让小月去买馄饨皮，晚饭后教你？”
没等唐加乐应声，唐嘉阳便说：“楚先生可能不是很了解我弟弟，他从小就不爱吃馄饨。”
“那是他之前没吃过味道好的。”
“一碗馄饨而已，还能包出花来？”
这两个人怎么一见面就因为馄饨掐起来了？
唐加乐不明所以，忙着一碗水端平，两头灭火，一面跟唐嘉阳夸奖楚庭的馄饨皮薄馅儿难得一遇，一面跟楚庭说今天太累了，包馄饨的事改天再说。
纵使如此，两人之间的氛围还是有些古怪。
楚庭在房间里找了张椅子好整以暇地坐下，优哉游哉地看着唐家两兄弟，不再吭声；而唐嘉阳大概也是因为楚庭在场，说得话也少了，最终只在唐加乐被楚庭带下楼吃饭前，交代他一句要保持手机畅通。
舟车劳顿一天，唐加乐早早地被楚庭押回房间休息。
不知深夜几点，唐加乐被枕边的手机震醒。他摸索着接通电话，那头传来唐嘉阳的声音：“乐乐，是我，你现在把房间里的灯打开。”
睡意迷蒙的人瞬间清醒：“怎么了？”
“你别管，先开灯。”
唐加乐摸索着按下床头的开关：“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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