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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加乐的目光清澈坦荡，没有丝毫回避：“就像你想的那样，我要救唐嘉阳。”
“你应该还记得，这本书为什么会成为桓山的禁书。”
“因为这本书里记载的术法、阵法，都太过决绝狠辣，大多要以活物的献祭来达成目的，有违桓山训导，所以千年前就被封在藏书阁底的密室里。”
即使知道这些法术被师门严令禁止，为了救唐嘉阳，也不惜违背师门禁令吗？
唐嘉阳，就那么重要吗？
楚庭看着唐加乐平静而坚决的神情，只觉仿佛有一颗炮弹在心头炸开，剧痛之下，将他对唐加乐的满心赤诚轰得血肉模糊。喉咙里翻上来一点腥气，他仓皇吞咽下去，再开口，声音里尽是疲惫暗哑：“为了救他，违背师门禁令也在所不惜吗？”
“对，无论是雍宁，还是唐嘉阳，都是陪我走过最艰难的时光的人，为他做任何事情，我都义不容辞。”
楚庭单薄的身子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情绪激动之下，经脉流转迅速，连带着丹田里秋乌的那颗妖丹也运转得比平日要快，楚庭刚刚给唐嘉阳灌输灵力消耗巨大，此时更是有些撑不住。
他暗暗往旁侧了一步，扶住墙壁，他的脸色苍白灰暗已极，只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瞳眸光闪闪。楚庭紧紧盯着唐加乐的眼睛，不放过他眼波里一丝一毫的波动：“那我呢？我算什么？”
可他终究是没有在唐加乐如水的眸光里看到一点儿波动。
唐加乐也望着楚庭的眼睛，平静而坦然：“你是害我师门遭受妖族屠杀的人，是害唐嘉阳魂飞魄散的人，是我在世间活了两趟，最最后悔遇见的人。”
“你后悔遇见我？”楚庭惨白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低得仿佛自语，几乎听不清，“怎么会呢？在近月山的时候，在芳华里的时候，你明明是开心的，你明明是喜欢和我待在一起的，怎么会后悔呢？”
“为了几乎可以被忽略的一点开心，桓山遭屠杀，唐嘉阳险些丧命，我永生永世都活在无限愧悔之中，不值得，一点儿也不值得！”
楚庭声音发哑：“所以……”
“所以，我很后悔。”
唐加乐的语气越是平静，说出的话便越是伤人，仿佛他的心里已经千帆过尽，把楚庭当做不值一提地往事，只有楚庭自作多情地守着旧日情意。
他没给楚庭留喘息的机会，继续说下去，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一柄冰雪雕刻的锋利小刀，毫不留情地朝楚庭投掷而来：“我后悔千年之前，追着那只野猪妖到了近月山附近，后悔跟你回山顶小院，吃了你一碗鸡汤馄饨，也后悔几个月前，跟着唐嘉阳一起住进芳华里。”
到头来，等了千年的重逢，竟只有自己一厢情愿的欢喜着。
话到这里，楚庭已经身心俱疲，失去意志的支撑，他的力气消散得很快，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几乎要站立不住。秋乌的妖丹仿佛预料到这具身体的主人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越发疯狂地吸取着楚庭身体里的气血精元，周身经脉衰竭干枯，卷起犹如寸寸崩裂般的剧痛。
楚庭竭力维持着声音平稳，紧紧盯着唐加乐，最后问了一句：“所以，如果有下辈子，你，也不愿意，遇见我了，是不是？”
唐加乐将目光移开，没有回答。
满室沉默中，楚庭目光渐渐黯淡涣散，他极轻极浅地笑了一下，口中涌上的腥甜被他仓促咽下，他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我知道了。那，明天让，让葛丰，把唐嘉阳需要的灵力送过来，我，我就不过来了。”
“不用！”唐加乐断然拒绝，“今天我们都把话说明白了，我不想跟你再有瓜葛！”
“就差最后，最后两次灌灵，不要功亏一篑。”楚庭的气息越来越乱，说话的尾音里已经有显而易见的急促与颤抖，“我先走了，明天，会让葛丰过来。”
“不用！他送来了，我也不会收的！”
楚庭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遮挡出他疼得已经聚不起光的眼。他抬手抵在唇边闷声咳嗽，声音越发暗哑：“我之前，之前答应过要给的，你现在如果不想要了，收到后直接扔了吧。”
他没有给唐加乐留拒绝的时间，话刚说完，便抵着唇，便压抑着咳嗽，边朝楼梯走去。
唐加乐没有回头，只听着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和无法抑制的咳嗽声离自己越来越远。一直到楼下的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他才哆嗦了一下，黑长的睫毛轻轻一颤，眼中滚出一串晶莹剔透的眼泪来。
楚庭应该不会愿意见他了，也应该不会再为他做什么了。
他们这辈子，当真是死生不复相见了。
和千年前一样，他们的分离依旧狼狈潦草，连一句体面的道别都没有。
楚庭离开后，唐嘉阳身上的桎梏随即解除。
当年，妖族暴虐，人族节节败退，是雍宁带着殷乐平打开藏书阁底的密室，翻出禁书《怪谈奇经注》的。唐嘉阳此前并不知道唐加乐让清羽把这本书又翻了出来，并且花了心思研读。
他有些恍惚：“乐乐，你拿《怪谈奇经注》究竟是要做什么？”
“我都知道了。”
“什么？”
唐加乐眨了下眼，又滚下来一串泪：“他是用命在帮我们。”
楚庭走的时候，唐加乐背过身偏过头，不敢亲眼看他离开的背影。
一直到大门被关上了，唐加乐才敢回过头。他知道他的话多伤人，可是长痛不如短痛，他可以用借灵阵把千年里楚庭灌在自己身上的灵力渡给唐嘉阳，他可以再也不见楚庭，可是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楚庭替他去死。
他痴痴望着楚庭刚刚站着的地方，仿佛还能看到那道瘦高挺拔的身影。
忽然，唐加乐眸光一颤，紧紧盯住地上的一块诡异的污迹。
那是——
他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子用手指轻轻一抹，指尖沾染上粘稠滑腻的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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