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多三天,华梁四郡便可破,届时我与南楚的谈判筹码便能大大增加。
可是一件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
御风竟然回来了。
他神情凝重,告诉我小傻子情况很不好。他说,自我回到北鄞后,小傻子便没有收到过一封信。小傻子为了给我写信,学会了认字,可没有收到我的回信,急火攻心,吐血昏迷。
那一瞬间,我的脑子是空白的。
分别已经一百二十五天,他只收到了前半个月的信。也就是说,小傻子已经一百一十天没有收到我的任何消息。
怎么会这样?
上回我只离开了九天,他便整日以泪洗面,瘦了整整一圈。这整整一百一十天,他那么脆弱,那么爱哭,他……
连我都会因为没有收到他的回信,头脑发热做出蠢事。那他……
“他……怎么样?”我猛然惊醒过来,紧紧盯着御风。
御风沉默了一阵后说:“小王爷情况很差,不说话,不笑,也不哭。每天就坐在窗前发呆。他身体变差了很多,几乎一直在生病。”
怎么会不哭,他明明那么爱哭。
我有一瞬间无法呼吸。
然后,我叫来了主将,下达了立即攻城的军令。
去他的天下苍生。我连我的小傻子都护不住,我还管什么天下苍生。
三天后,华梁四郡破,楚军再退两百里。
我写了厚厚的信交给御风,我说:“你尽快回去,告诉他,最多一个月,我来接他走。”
他等不起了,我也等不起了。
南楚换将,镇南大将军杨雄取代楚飒镇守北方。三日后,我军又下三城,杨雄被革职。
这次的攻势如此迅猛,是因为我在着急。我要回去见他一面。我怕他心灰意冷了,我要去当面对他许下承诺,当面哄他,安慰他。
出发前,又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我军大营前。
二十把长枪齐齐指向地上那个衣衫褴褛、满脸脏污、疲惫不堪的人。
亲卫说:“陛下,此人疑是南楚奸细,在大营外鬼鬼祟祟张望。”
“我只说一句话,说完便可以死。”地上的人开口了,声音沙哑。
我认出了这道声线:“夏风?”
“王爷让我给您带一句话。”夏风说:“他说,他快死了。”
这是近五个月来,我听到的,唯一一句来自于他的话。
可为什么是这样一句话。
三天后,我来到了王府。
出发当夜,我突然心脏剧烈绞痛,不用任何人告诉我,我就知道他出事了,他一定是出事了。
果然,我看到了一个苍白瘦弱得……不成人样的小傻子。厚厚的被褥把他遮得几乎看不见了,他无知无觉地闭着眼,似乎永远不会再醒来。
瘦可见骨的左手手腕上,包着厚厚的纱布。
我上去抱住他。
太轻了。
一个成年男子,为什么能轻成这样,瘦成这样。
他好冷,昏迷中竟也全身发抖。我颤抖着搂紧他,像过去那样揉搓他的肩背,可我的手竟然比他还冷。我连忙催动真气运转,将热量渡给他。
他太瘦了,后背和肩胛的骨头能硌手。双颊的软肉没有了,原本丰润贵气的一张脸,变得瘦削悲苦。他太苍白了,过去是白里透红的白皙,现在是毫无血色的惨白。
我怔怔地注视着他,茫然地想,当初我离开,是不是做错了。
很快他皱着眉低声喊痛,我忙把他抱得更紧,问他哪里痛。他不说话。我手忙脚乱地搭他的脉,却心思乱得什么也摸不出。
御风端来了药,说:“小王爷昏迷第三天了,不肯喝药,灌也灌不下去。”
我接过药,含了一口喂给他。他皱着眉抗拒,我很轻很慢地吻他,他便渐渐松开齿关,喝下了药。
“乖,阿翊最乖了。”我在他耳边说,“再喝一口好不好,喝完,就不疼了。”
他没有反应,可我喂第二口时,他便不抗拒了。
“真乖。”我低声说,眼睛潮湿了。
明明难过到结束生命,明明虚弱得一直昏迷,为什么还要这么乖。他一直一直这么乖,从来都是这样,我哄他,他便会喝下最苦的药。
可是这么乖的小傻子,这么怕痛,这么娇弱,却选择了最痛的割腕。
不是被玫瑰花刺刺破了手指,都要扑在我怀里哭着喊痛吗?不是踢到了门,都要眼泪汪汪地说要包扎吗?不是被我弹一下膝盖,都要捂着揉半天吗?
怎么回事啊。小傻子。
我紧紧地抱着他,轻轻吻他的额头和嘴唇。以前的小傻子又香又甜,即使刚喝完药,唇瓣也是软软的甜甜的。而现在,却只剩清苦的药味。
唇瓣相贴的熟悉感让我找回了一些哄人的能力,我把他搂在怀里,在他耳边说着话。我把这五个月里信中的内容讲给他听,讲到夜深。
泪水从他眼角流下。
他连流泪都不一样了。过去他总是哇哇大哭,哭得惊天动地,就算是默默流泪也流得生怕人不知道,不停吸鼻子,拿手抹。而现在,他流泪得平静而绝望,如果不仔细看,不会有人发现他在哭。
“等你好起来,我们就回家。”我的声音很哑,一遍遍在他耳边重复。
他的眼泪更汹涌了。
我一点点吻去他的泪,帮他理好头发:“不哭了,乖。”
帮他擦了擦身子,我单手搂着他,另一只手在他后背轻缓地拍着,在他耳边哼了一曲草原上哄睡的民谣。
他渐渐昏睡了过去,蹙起的眉心松开了。
御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床边。
“信都找到了?”我看了一眼桌案,那里有厚厚的两沓信。一沓是我寄出的,另一沓,应该是他写给我的。
御风说:“那个小白脸借着职务之便,私藏了您和小王爷的跨国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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