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尘说:“分内之事。”
他们在谈论我,可谁也没有和我说话。我像是回到了那晚,母后陪我跪在父皇的寝宫。他们谈论、决定着我的将来,可我却插不上嘴。
这种感觉很奇特,像是大人在说话,小孩子在一边玩。
可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吃着季明尘给我剥的大虾仁,竖耳听着他们的对话。可他们总是话中有话,意有所指,我听得十分艰难。
桌上的酒杯满了又空,空了又满。
这次季明尘放下酒杯时,眉心轻微皱了一下,又很快松开。
还没等我开口问,他桌下的手覆在我的膝盖上,轻轻捏了捏,似在安慰。
我便只能把话又咽了回去,默不作声地给他夹了些菜。
酒过三巡,桌上的气氛松快了些,他们的对话也随意了起来。
楚竣说:“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季明尘问:“殿下何出此言?”
“你是北鄞皇帝的独子——去年刚出生的小皇子不算,太小了,没有竞争力。”楚竣说,“不会有兄弟和你抢。我就不一样了。”
他把玩着酒杯,敛了笑意,似乎是看了我一眼,缓慢说道:“我却有不少的兄弟。我这位置坐得可不怎么安稳。”
我下意识轻颤了一下,低下头,知道今天的重头戏到了。
第35章 灌酒
楚竣此话一出, 空气凝滞了几分。
他依旧没有看我,只是盯着季明尘,等待着回答。
季明尘缓缓地放下酒杯, 说:“坐在这个位置, 有些东西,确实是需要尽力去争的,殿下说得不错。”
“我不清楚您其他兄弟的秉性和想法,单就我了解的而言, 三殿下是绝对没有那份心思的。您应该也很清楚。”
他笑了一下,郑重又缓慢地说:“他只是个傻子,不是么。”
楚竣也笑了起来, 眼里却没有笑意:“他有些时候可不傻。”
“猛虎追逐,悠闲的羊羔也会撒足狂奔, 豺狼饥饿, 纯良的兔子也能学会狡兔三窟。”季明尘说, “他傻不傻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不愿意聪明。聪明人都是很累的。您知道的, 他向来都很懒。”
楚竣目光凌厉, 锋芒毕露,季明尘不动如山, 沉稳平静地和他对视。
两个男人气场交锋, 殿中寂静得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除了丝竹声仍在继续。
乐师面色漠然, 沉浸地奏着乐。
我紧张地攥紧了衣袍下摆。
良久, 楚竣轻笑出声:“他确实懒。我这个亲大哥约他吃一顿饭, 都赖在家里, 拖了这么些天。”
他唤人拿来了一个空碗。
我紧紧地盯着他, 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楚竣提起酒壶,斟了整整一碗,太满了,酒液甚至从碗沿漫了出来。
他把斟满酒的碗推到季明尘面前。
“酒满敬人,茶满欺人。”楚竣缓缓地开口了,“三弟不懂规矩,我这个做大哥的虽说谈不上生气,但总得教教他。按理他应该向我敬酒赔罪,但他喝不了酒,你便代他喝了吧。”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楚竣。他是疯了吗!这么大的碗,就算是白水也喝不下去,更何况是烈酒!
他怎么能这样!
我断然道:“不行!”
可是谁也没有理我。
隔着一碗酒,他们仍沉默地对视着,双方的眼里都是审视和试探。
我的心不断下沉,着急地去抓季明尘的手,却被他轻轻按下。
他单手端起了碗,那只平日里握惯了剑的手很平稳,一滴酒也没有洒出来。
楚竣的脸上浮现出笑意。
季明尘喝下了一整碗烈酒。他放下碗,说:“好酒。”
楚竣脸上的笑意便更明显了,那是胜者的笑。
我急得快哭出来,可桌子下面,季明尘的手仍牢牢地按着我,我动不了分毫。
他的手很凉,脸色开始泛白。
楚竣开始展现胜者的宽容,他吩咐太监:“扶我的三弟媳出去醒醒酒,我和三弟还有些话要说。”
我简直压抑不住怒火,谁和你有话说!可是我看了一眼季明尘,只能硬生生地把怒火憋了回去。他喝酒是为了我,来这一趟也是为了我,我怎能因耍情绪,就让他的付出打水漂。
我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季明尘起身,婉拒了太监的搀扶,自己往殿外走去。还好,他的步履算是沉稳。
楚竣说:“你是真的很关心他。”
我没好气地说:“你要是喝一大碗酒,我也关心你。”
听到我这样冒犯的语气,楚竣却并没有生气,反而温和地笑了起来。
在他面前,我越表现得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傻子,他越高兴。相反,我若是表现出一副聪明人的样子,他反倒该警惕了。
楚竣说:“小三儿,下个月你就成亲了。”
他语气里有一丝惆怅,似乎是不舍得我成亲。他这丝突如其来的惆怅把我弄懵了,我疑惑地看着他,忘了想说什么。
他说着,伸手在我头上揉了揉:“去吧。”
这样的动作和语气,他又变回了过去那个温柔宠溺的大哥。
也许他只是喝醉了吧。
我顾不上多想,很快就把这桩事扔在了脑后,向殿外跑去。
一抹红静静地立在湖畔。
劲风吹来,衣袍下摆随风飘舞,似乎下一刻就要坠落湖中。
心中最深的恐惧骤然浮现,我的心脏被狠狠攫住,一下子全身冷汗,我尖着嗓子颤声叫道:“季明尘!”
他转过身,动作似乎有些迟钝,讶然地看向我:“这么快?”
我迅速跑到他身边,紧紧地抱住他:“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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