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子说:“这话是他告诉王爷的?可这不过是几句话而已。”
“万一他就是反其道而行之,来博取王爷的信任呢?”
我盯着他不语。
冬子急急地又道:“王爷,一号来您身边还不到一年,四号已经跟了您十几年了。亲不间疏,先不僭后呐!”
我不开心了,重重地说:“一号帮我找到了王妃。”
这是件顶顶重要的事情。就凭这件事,我愿意让他在王府白吃白喝一辈子。
冬子说:“小的当然不是怀疑一号,只是觉得一号的嫌疑比四号大。”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罢了,也许只是巧合。”
容阳府的境况,早已经由秋观异代笔写在了奏折中,呈报给了陛下。
奏折发还,陛下震怒,朝廷惊骇,着令将容阳府尹关文林押送入京候审,其余涉事官员就地处斩,以平民怨。
临行前,我去见了关文林一面。
短短半个月,他瘦了整整一大圈,满脸胡茬,疲惫不堪,看上去老了十岁。那种得意和下流的笑更是不见影了。
我说:“你做的这些事,太子清不清楚。”
关文林说:“太子殿下只让下官尽量压住时疫,不要闹大。”
我说:“所以这一切是你自作主张,不是他让你做的。”
“是。”
我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得知这件事情和楚竣没有关系,我心里是开心的。
烧掉账本,就当是还他想护我离京的那份情。
我沉默了半晌,对旁边的士兵抬了抬下巴。
士兵打开站笼的门,又拿出枷和桎,给关文林带上。
关文林蹒跚地爬进站笼,凄楚地对我说:“王爷,罪臣愿在此以死谢罪。”
我说:“你的罪责,自有大理寺评判。”
两边的街道早已站满了老百姓,沉默而愤怒地盯着站笼里的关文林,手里拿着臭鸡蛋和烂菜叶子。
我说:“放心,本王一定让你活着回到京城。”
他极为难看地一笑。
到了城门口,我被一片紫海晃花了眼。
城门两边是密密麻麻的人,一直排出好几里地去,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朵紫色的花。
靠近了才发现,那原是红色的花,太红,太艳,在阳光下显得发紫。
老百姓们排着队,将手中的花放在敞篷的空马车里。他们有序地、沉默地放着花。
每放一朵,都会弯腰鞠躬。
很快,马车被装满了,可紫花还在不停地往上重叠着,将马车压得像一只肚皮趴地的大乌龟。
马车里,季明尘轻声道:“是半月槿,花期只有半个月,开得比任何花都要灿烂。象征着纯洁、忠贞、不渝的爱。”
最后一个老百姓把花放下。
所有人沉默地跪下叩首,一部分人身体虚弱,想来是刚病愈的感染者,被家人扶着跪下。透过窗纱,我只看见无数的脑袋。
我有些恍惚,每逢佳节盛会,摘星阁上,皇帝陛下看到的,是否就是这样万民朝叩的盛景?
马车缓缓向前驶去。
一如那天夜里在新陆寺,老百姓无声地分出了一条道路,目送我的马车离去。
我沉默了许久。
皇帝和皇后想要的,就是让我站在至高之处,接受万民朝拜,感受无上的权柄吗?
可我只感到难过。
一个人站在那个位置,该是多么的孤独。
我无言地发着愣,日已西斜,我后知后觉地听到了沙沙的脚步声。
我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声音沙哑地问道:“什么声音?”
“是百姓。”季明尘说,“一直跟在马车后面。”
我让马车停下,下车后果然看见一队百姓,他们神色有些疲累,眼睛却很亮。
为首的是当日拦我轿的精壮汉子。
我说:“不要再跟着我了。”
精壮汉子依旧恭敬有礼地冲我抱拳,说:“草民送王爷回京。”
我说:“不需要,快走吧。”
精壮汉子说:“乡亲们都是自愿的,王爷放心,不用管我们。”
他从旁边妇人手中接过一样物事展开,那竟是一块红色的锦布,写着两行字。
我拉了拉季明尘的袖子。
他轻笑着念出声来:“佛心玉面闲王爷,英勇足智护万家。”
我的脸红了。
老百姓们和善地看着我,他们背着干粮带着水,眼神很坚定,想来我再劝也是没有用的了。
我坐回马车里,吩咐车夫驾车慢一些。
手被轻轻地拉了一下。
我抬起头,季明尘正看着我,眼神里有淡淡的失落。
我忙凑过去拉住他的手,追问道:“怎么了。”
他说:“有两个半时辰了,你都不来靠着我。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我愣了一下,急忙道:“你胡说什么……你怎么会惹我生气!”
季明尘垂着眼眸,指尖在我掌心蹭了一下,落寞道:“可是你之前都会一直靠着我的。”
他的语气又轻又软,藏着小委屈,我直愣愣地盯着他,满腔话堵在胸口,憋得满脸通红。
“不……不是!”我终于吐出来一句,心疼地凑上去抱紧他,语无伦次道,“不许、不许胡说!我只是在发呆,你知道的,我一走神就容易忘掉时间。”
季明尘幽幽地望着我,语气更失落了:“可是你之前都只会盯着我发呆。”
他抿了抿唇,说:“我是不是不好看了。你不喜欢我了吗。”
他在说什么。
我呆呆望着他,一个字也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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