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上有座凉亭,四面漏风,他看见游子意坐在里面,背靠在柱子后边儿,脸颊被风吹得微红。上前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斜眼瞟他。
游子意睡着了?
这么冷的天儿,在半山腰上的凉亭怎么能睡得着,于是伸手抓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氅衣里,这手冷得像冰块儿,乌紫乌紫的。
游子意抬起眼皮,问他:“纪大人升官了?”
纪惊风回道:“没有。”
他点点头:“也是,还是翰林院的好啊!等你爹告老还乡,你就去坐他的位置。”说罢,叹口气,“要是我爹也能如此争气就好咯,子承父业,让我也做做宰相。”又想,如今没了宋祯明的王朝,这宰相做的又有何意义。保不齐还要被太后拿去当挡箭牌,一个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差事,哪里又是那么好做。
“太后想效仿武后,旁人不知,纪大人也不知吗?你好歹做官也做了一年了,你爹还是先帝太子之师,太傅宰相都做了去,他有没有同你讲接下来该如何做啊?”这话好在是半山腰上讲的,若是在朱雀街上说出来,他不是断头就是诛九族。
游子意又笑道:“哎!你说,那美人肚子里的到底是不是宋祯明的骨肉?我怀疑,就宋祯明那去得快的德行,到最后了病成那样还能跟美人同房?”他说着还呛了声,“顶多半柱香,他能成什么啊!”
话落,他偏头瞧见纪惊风脸色僵硬,又想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如何跟宋祯明在床上翻云覆雨风,遂知道说错了话,急忙又扯开话题道:“你来的路上有没有帮我带点儿吃的,我来了一下午了,都有些饿了。”
纪惊风摸着他的手暖了些,于是从心口的衣裳里掏出红薯递给他:“买了,就是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吃这个。”
游子意微滞,他说的是玩笑话,本就没真的要问这个,谁知道他竟然真的揣了吃的,落到手里时还热气腾腾,在冰霜里冒着烟,烫得手一缩。
“你——”游子意拉开他的衣裳,一把扯开,见他锁骨下被烫得一片通红,又瞧见他脖颈后方有道伤疤,问道:“烫成这样,你故意做给我看的?”
纪惊风拽过自己的衣领:“没有。”
游子意道:“你在杭州过得不好吗?”
纪惊风垂首,也不能说过得不好,就是游子意刚走的那半个月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裴民见了就跑,觉得他是个衰神,怕得要命。
他剥开红薯皮,香味溢了出来,原本不饿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两声。游子意尴尬地瞥眼,埋头吃红薯。
“听说杭州的水运工程是你亲自监督的?”
“嗯。”
“那想必很忙罢?”
“也不忙,就是…”就是那个时候满脑子全是你。
游子意嘴角沾了点红薯,抬头问他:“就是什么?”
纪惊风盯着那嘴角看了眼:“就是夏季汛期治水比较麻烦。”
游子意颔首:“那倒也是,治水是个长期的活儿,急不得。”吃到一半,他把红薯递给他:“你要不要也尝尝看?挺香的。”他以为他也想吃,不然一直盯着自己看做甚?
纪惊风顿了顿:“我不饿。”
“噢。”不吃就算了,他自己一个人全都吃掉。“你说你,总喜欢口是心非干什么?想要就说,我也不是小气的人,给你吃一口也不是不行的,纪大人?”
他早就看穿了,纪惊风一直盯着他吃红薯,那样子,那表情分明就很想吃一口。
纪惊风朝他靠近了些,忽地伸出手挡在他腰后,氅衣遮了寒风,游子意身上一暖,僵直了。
“给。”他把红薯又递了出去。
半响,俩人肩膀贴着肩膀,纪惊风抬起手臂用手背给他蹭去嘴角的红薯,道:“游大人的吃相不怎么雅观。”
游子意跟个兔子似的被惊了一跳,身体往后仰去:“总比你…比你吃饭漏米的好。”
一起去杭州前,纪惊风在他房里吃饭,他趴在床上看他用筷子夹了块藕,藕又拉丝,他啃了一口怎么也绕不开这藕丝,本想合着米饭下肚,不料米饭从嘴里掉了出来。
那场景看得游子意笑得捶床,被打的屁股疼得火辣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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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桥归桥
寒风凛冽,翠绿的草地覆盖着白色的雪,白茫茫雾朦朦。虽天寒地冻,可嫩芽已经冲破土壤,野草春复生。
一只麻雀飞了进来,跳着落在他们的对面,低头啄着游子意扔的红薯皮。
游子意道:“往后有什么打算?”
纪惊风道:“还没想好。”
心里是有了想法的,但没说。纪惊风没有把握的时候,他是不会说的。想了想,他掏出手帕,一把抓了栏杆上的雪用掌心的温度化了滴在手帕上给他。
“擦手。”
游子意停下咀嚼的动作,盯着手帕顿了会:“其实你也不必为我做到如此地步,我们……本来也算不上什么关系。”
这话一下子就刺痛了纪惊风,也不管他愿意与否,捏着他的下巴就往嘴上擦,擦完再擦手,最后把湿湿的手帕放回袖口里。
嘴唇被他搓得通红,纪惊风道:“反正我的话,你从来就不会听。让你在家等我,偏偏要跑出来。你知道我会担心,做什么从来也不想想我。”
什么叫做什么事情不想想他,他怎么就说出这般话来,他难道就没想过吗?
游子意抽回手,笑道:“我就是个烂人,烂心烂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想你做什么?难道我想纪大人,纪大人也会想我?难道我被人强|干了,还要想他?我犯不着跟自己较劲。”
麻雀扑棱着翅膀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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