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思,不就是这样吗?”游子意顿了顿,倾身朝他挪了过去,“王相,想做宰相。你自以为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想施展远大抱负,从前靠先帝未能如愿。你所谏言献策都被他给否定了。你不甘心,你想实现你所想的愿望。所以就开始耍些见不得世面的手段,有了那些龌龊的心思。”
他的一席话,字字戳中。
游子意道:“正因为有你这么样的人,所以底头那些考生学子,刚入仕的官全学了个烂。你的不作为,你的睁一只眼闭一眼,造就了今日关在刑狱里的那些人。倘若不是你,原本那刑狱关的应是杀人蛇蝎心肠的坏人,还有贪官污吏,而不是寒窗苦读数十年好不容易考上功名的学子。”
那话犹如当头一棒,还不如是他自己被关在里面。
“唯独留你,是因为……就像你说的那样。我虽不检点,可我有点用。你也是,你也有点用。”他的奏疏言语犀利,指出许多官员的错误,不怕得罪任何人。就跟那头倔强的驴一样,脾气又臭又硬。
留下他,就如同打他的脸。
游子意说完,王相的脸上神色复杂,五颜六色的,好看得很。
他沉思了会,放下将茶杯放下后,便离开了。
后几日,听闻他抱病在身,请了休沐在家养病。
太后一众势力倒下,她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她的位置依旧无法撼动,而朝廷,也需要她。她的存在,是江山稳固的含义。
纪丞仪宣读了先帝遗诏,至此,方始休登基,成了仁贤陛下。
方始休原本就与宋祯明是异母兄弟,只是自小养在外府,出生就封王了。
其生母未知姓名,未知出身。
民间传言,是个会跳波斯舞的女人。
方始休最后一次同游子意去彩船吃酒,俩人畅饮许久,听琵琶一曲,望妙娘子翩翩起舞。时至傍晚,游子意喝得醉醺醺,看着外面小雨淅淅沥沥。
忽地问道:“我有一事不解,好端端的美人怎么会落水?”
方始休温温道:“美人落水,不如说是美人吃坏了肚子。你还记得太医院的李大人吗?”
游子意问:“偶有听过,李斯。”
方始休点点头:“你可又听闻,李斯家的女儿要与门下侍郎的儿子结亲?”
游子意睁大眼:“还有这事?”
方始休:“自然。”
他斟了杯酒:“原来这里还有陆隼那老家伙掺一脚啊。”陆隼和他爹斗了一辈子,俩人都想做宰相,不想宋祯明那时候请了纪惊风回来。又逢金人求亲,游子意抗旨不接,悔了婚,宜人才没有远去和亲。再后来被贬官去了杭州,纪惊风跟着就要去。只好去请了自己的爹回来做宰相,若不然,如今的宰相就是纪惊风了。
巧得很,妙啊。
“说起纪大人,怎地今日没看见他跟你一起?”
游子意打了个哈欠:“他在啊。”斜眼看向彩船下头,灯笼照不见的地方。
方始休跟着眼神望去,那人站在杨柳树下,在等着谁一样。
“啧……”方始休叹了一声,“你就吃个酒,他都不放心?非要在下头等着,盯着,望着,盼着,何不上来与我们一起?”
游子意哼哼笑了声:“纪大人清高,你懂什么?”
方始休呵道:“是是是,我如何懂啊,游大人有人接,我却没有,不懂啊!”
接人就接人,蹲在下头做甚?
方始休倏地站起来,从桌案上端了碗油炸酥脆的花生米,瞟了眼游子意道:“「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2)我看他是想游大人想得紧。看着那样儿好生孤独,我去会会。”
“方始休。”游子意叫住了他,“你讲错了,我瞧着纪大人是想家了。”
方始休伸手指指他:“你这人……总喜欢口是心非。”说着,他扶着楼下了彩船。
游子意挑眉,跟着站在彩船上头抓着栏杆望向下头。
只见方始休端着那碗花生走到纪惊风面前,将碗放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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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自宋代·释景元《度南明和尚意拟颂》
(2):出自唐代·白居易《长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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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小游大人
纪惊风蹲在地上缓缓抬头,表情有些不解。方始休用下巴点了点彩船上的游子意,道:“你家主人怕你饿着了,给你送些花生。让你望风景的时候,饿不着自己。”
说罢,纪惊风端着那碗花生站了起来,随后对上方始休的目光。
他垂头审视了会方始休,方始休咂嘴:“纪大人要不你还是蹲着吧。”站起来太高了,看得他脖子酸,连自己的气势都弱了一半。
游子意看了会儿,朝下面的两人招手:“两位好哥哥!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也带人家一个嘛!”
话落,纪惊风的脸色就沉了下去。
方始休急忙喊道:“我可不是什么好哥哥!我年纪比你还小两岁呢!”要是再叫一声哥哥,那纪惊风会不会直接把他按下水去啊?
他上去接人,拉着他的手一路走下船,到岸边时,游子意说走不动了。纪惊风就蹲下给他背了起来。直到两人的影子消失在月色下,细雨朦朦,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夏初,天热,游子意躺在院子里。连廊上的紫藤花已过花期,藤蔓上挂了许多鸟笼。
他连件像样的外衫都没穿,只挂着白色襦衫瘫倒在地板上。
家中仆人偶尔路过,丫鬟瞟了眼面红耳赤,奴仆见了也跟着有些害羞。
那个人仰面朝天,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远处一瞧,白到发光。芸芸在院子里喂鸡,撒了几把玉黍哼起小曲儿。游子意闭上眼,慵懒地躺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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