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绿绮”,从我入师门时,便相伴于我。我视其如老友,如今它竟被人从中断成了两截,你既在书斋当差,可知此事?”
小六性情坦率,在这样的时候,就更不可能撒谎,他连忙说道:“自然是知道的……”
“那是谁干的?你可知晓?!”
小六忙不迭地点头,赶紧应了下来,“是,是我,是小的不小心,不小心弄坏的。”
褚九殷看他年岁小,又胆怯的很,与他计较实在是犯不上,他哼笑了一声,说道:“那我再问你,这琴既是你砸的,那又是谁修的?”
小六想也不想,直接答道:“是我!”
“哦?你?”褚九殷并不相信,却还是反问道:“那你给我说说,这琴,你是怎么修好的。”
小六眼睛溜溜儿地转了一圈,哼哧了半天,也说不上来半个字。
褚九殷方才本已不恼了,可见他竟敢当着自己面儿撒谎,火气就又开始往脑门上窜。
他身为羡园的主人,平日里,只醉心于修仙问道之事。其余的一干杂事,就全扔给了贾龙打理,只要下人们不是太过分,真惹出了什么乱子,他一般都是懒得管的。但小六这回当着他的面儿说谎,却是他极厌烦的。
小六不懂察言观色,只讷讷地跪在原地,还不知自己已踩在了恶龙的逆鳞上。
褚九殷压下怒火,又道:“我平日里最恨的,就是有人诓骗于我,我现在再问你一次,这琴,到底是谁修的?!”
小六颤巍巍地往上挺了挺身子,声音细如蚊蚋,却还是回答:“是我。”
褚九殷闻此,勃然大怒。
过于汹涌的情绪让他险些失控,他猛地抬脚,就要将人踹翻,但见小六不过是个瘦小的半大孩子,根本经不住他一记窝心脚,就又将火气强自压住了。
只这几下的折腾,褚九殷就感觉身上有些难受。不止是控制不住的狂躁,还有不受控制的灵压,也在他的身体里乱窜。
褚九殷觉察出身体的异常,便赶忙运气调息,刚好了些,又一阵恶心泛起,只是他不愿在人前示弱,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你小小年纪,竟敢当着我的面儿胡言乱语!我反复问你,就是不想处置了你去,你只要实话实说,我或可不与追究,可你生了个狗胆子,却偏还是个不识好的,来人……”
小六见褚九殷动了真气,眼见着就要发落他,吓得飞去了三魂,走掉了七魄,当即就哭着抱住了褚九殷的大腿。
“呜呜呜,是我不好,我不该,不该撒谎的!求主子,千万千万不要赶我走,便真是要罚我出去,也求您留我爷爷在这儿,我自己受罪便是……”
小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显然知道自己又闯祸了,却还不知好歹地把眼泪甩到了褚九殷的袖子上,看的在一旁干站着的贾龙直着急。
他知这是个好孩子,平日里是最老实的就是这个小六子,可他却敢在此时撒谎,其中必有隐情,还需他日后再问,才能得知其中详情。
贾龙心有不忍,拿出一贯的作风,就又要出来和稀泥,可还没等他说话,又一个不知死活的,偏这会儿闯上了堂来。
他老眼昏花,眼神儿实在是不好,等那胆大包天的走进了一瞧,不是颜子俊,还是哪个儿?
颜子俊快步走到堂前,他看了小六一眼,忙在褚九殷面前跪了下来。
“又是你?”褚九殷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又犯了旧疾,直觉得脑仁疼,“我就知道是你!自你来后,我这府里就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就再没消停过,哪儿有坏事,肯定就有你在背后掺和!”
颜子俊也不解释,冲着褚九殷就是一拜,“主人勿怒,小六的确,不该说谎,这琴,是我修的。”
“肯定是你心存报复,故意将我的‘绿绮’断为两截儿……”
“琴是,小六摔的,却是我修好的,我实话实说,不敢欺瞒于您。”
贾龙眼见战事又起,赶紧上来灭火,“你上这儿来捣什么乱?你和小六一唱一和,到底谁在说谎?颜子俊,你还不快从实招来?”
既然贾龙如此吩咐,颜子俊也不敢不从,于是便将那日发生之事一一道来,又将自己会做木工活儿,到后来托了老岑,寻了哪些工具材料都讲了个清楚。
他说的事无巨细,虽语速慢了些,但在场几人都还是听懂了,又因颜子俊确实曾在陈木匠的铺子里做过学徒,两厢一联系,便知他说的大半不假。
褚九殷听完,却仍不依不饶:“‘绿绮’虽是我心爱之物,却也犯不上为了个死物去狠罚自己家里的人。只是小六不该为你撒谎,我若不罚他,也难以日后在人前立威。贾龙,让人准备着,别的就算了,只这二十鞭是不能省的。”
小六一听褚九殷要打他,眼泪儿掉的更急,他无助到了极点,只得将目光投向了颜子俊。
颜子俊心里着急,忙跪着往前挪了几步,他一把拉住褚九殷的手,求道:“主君说的极是。只是小六怕此事,牵连到我,恐我再遭,您责罚,便自己一力承担了去。他不懂事的,求主君,若真要惩罚,也罚的轻些罢!”
颜子俊并不傻,知道此时此刻,的确不该多言。
但他与小六相交不过月余时间,交情远谈不上深厚。小六小小年纪,却怕褚九殷再责打于他,便将所有责任一并揽在了自己身上,连最害怕的事,也在关键时刻全然忘了。
此事虽非颜子俊惹下,但他却也不能眼看着小六因无心之失,被褚九殷这般处置。他身小体弱,这二十鞭下去,怕真能要了这孩子半条小命儿。
颜子俊方才所言,本也寻常。只是听进褚九殷的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褚九殷邪笑一声,语气十分冰冷:“什么叫再遭我责罚?好像我身为这园子的主人,却是个残忍刻薄,滥施淫威的狂徒!就算这琴是你修好的,可你这粗鄙的蠢货又懂什么?全将我这宝物整的又是抗指,又是沙音,各种琴病全有了!你不过会些简单手艺,从哪儿来的自信,让你觉得能将名琴复原?让你一番折腾,还不如不弄!暂且放下这些不谈,便是你知情不报,自作主张,毁我宝物,我便能治你个重罪!若非我明察,你还只当我看不出你做的这些拙劣手脚?这次你若还想再轻易唬弄过去,且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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