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借“武王”之口遣去宫娥,与之相携进入内室,解衣安寝。这“武王”是师叔予我的一枝灵草所化,比当日那个闻仲的中军官伶俐得多,打鼾的声音高低轻重合宜,倒没辱没了一代贤王。
又过一刻,听得床前地上似有破土之声,微睁二目看时,果是土行孙身着短衣,提刀现身。
他轻轻一纵,立在床头,看了“武王”一眼,微微冷笑,挥刀便斩下头来,随即瞥向了我,仔细打量。
我虽无惧意,但见其神色间爱|欲大动,多少有些反胃。听他一声喝,连忙假装醒转,见人头作势惊呼,随即被钢刀抵住颈项:“美人,可想活命么?”
接下来就是一出流传千载的好戏:这不长进的货色自报家门,又胁迫“宫妃”成就好事,见美人含羞应允,不禁色胆包天,解衣就来搂抱。
我忍了恶心,探手将他双臂夹住,整个人提了起来。土行孙已觉不妙,百般扎挣无果,忽见我现出本相,不禁面红耳赤,闭目无言。
我将他赤条条夹着,一路走到相府来。众将见了无不失笑,又听说经过,纷纷称羡道劳。
师叔因土行孙行刺圣驾,不由分说传令处斩。岂知这矮子十分溜撒,趁我换手提刀的片刻,用力挣脱开来,沾地就没了踪影。
我不禁跌足惋惜,师叔道:“他此番识得厉害,谅不敢再来,也不枉你一夜辛苦。”
“分内之事,不敢辞劳。——弟子破晓前就往夹龙山去,早饭也不必留我的了。”
此时已近四更天。我回房调息了片刻,便收拾出门,借遁而行。岂知未至一半路程,遁光消散,竟落在一座山中。
此处浑如世外仙境,清幽异常,说不尽古木苍松环绕,鸾鸣鹤唳盈耳。我因事急,只往前探看路径,走过一座木桥,眼前现出一所碧瓦朱户的宫殿,上悬匾额“青鸾斗阙”。
我不知是甚等仙家住所,正犹豫要不要入内问路,忽然正门开启,四对女童各执旗幡羽扇引路,一位道姑翩然而出。
此人身着红衣,体态轻盈,眉目间带着三分清冷落寞,却依然秀丽无俦。她见我退身于松林之中,便道:“杨戬,你识得我,何须回避。”
我只得出来见礼:“实是行路之间偶然至此,惊扰公主圣驾,请恕不知之罪。”
须知当年见她时,我还是个不晓事的娃娃。可即便如此,也记得她揽着母亲手臂,伤感恳切的模样。
“姑母,凡间难道就那般好么?”
……
这双记忆中光华湛然的美目,此刻无喜无悲地看着我:“你这般匆忙,想来现下叙旧不便。——我今日在此等候,有两件事相告:其一,此去夹龙山方向三十里,是一片水泽,有你两个门人在那里——他们来历清白,也算是我的荐举。其二,你回去时,替我拜上姜丞相,只说来日兵戈激烈,龙吉也要往西岐助力,以完自身劫数。”
我心下暗惊:虽然众人都是“下山历劫”,这般笃定的说辞却少见。我不敢回言细问,又挂记军务,连忙施礼作辞。
在云端辨明方向,倒是片刻就寻到了那片水泽。甫落在平地,便听远处树丛中有人言语:
“莫非是师父到了?”
“公主说师父今天至此,想必就是了,我们快些去。”
……
两个总角少年踏水而来,如履平地。二人身材不高,面貌相似,都是一头淡金色短发,身着道装,见我一齐作礼:“请问来者可是杨戬仙师?”
“正是杨戬,不敢称‘仙师’二字。你们如何称呼?”
“我兄弟在武夷山修道,共一个名号‘金毛童子’,素日久慕仙师名声。因巧遇青鸾斗阙的娘娘,因缘巧合助了些微劳,得娘娘举荐在此等候,愿拜入仙师门下,不辞执鞭坠镫。”
“哦?不知‘久慕’我甚么名声?”
其中一个略无迟疑答道:“仙师的弹弓打得最好。”
我顿时失笑:“想必你们也长于此道?”
另一个便道:“我弟兄平日亦练就一手弹弓,请仙师一观——若可入眼,就收了我们罢。”
我见他们倒也诚恳,便随着二人往前走了片刻,来到水泽旁一片树林中。林木不高,可以见到上面间错缀了数般灰白色物事。二人各从腰中取出弹弓道:“树上绑的是蓄有清水的鱼泡,弹丸若中,水便洒出来。——我们之前在武夷山上也是这般,在树下跑一遭,或是踏水从林边掠过,各自去射这些‘标靶’,以见胜负。”
我听了不禁又笑起来:“倒不用再射——这果然是我门中人了。”
二人闻言大喜,又说有薄礼奉献师父,从一处山洞中取了两件物事来:一件团花织锦的淡黄袍,并一柄三尖两刃刀,只说是武夷山古洞中久存之物。
那刀似是寒铁打造,锋刃锐利无比,轻重也十分趁手。
长|枪的招式变化本来久须工夫,如今周遭又多有行家。既得宝刀,或可另辟蹊径——自忖凭昔年下过的苦功,即便“英雄会”明日就开,也不至排到第十二名去。
我教金毛童子带了刀袍,又持长|枪作为信物,先回西岐见师叔,自己直奔夹龙山而来。
惧留孙师伯听我说了来龙去脉,不禁悚然变色:“好孽障!我近来催促他勤加修行,这几日不见人影,却原来私逃下山,做下这等事!”遂带了我往藏宝洞去检点,果然不见了五条捆仙绳。
他素日脾气极好,此刻却勃然大怒,急令清风谨守洞府,便与我同往西岐。
姜师叔迎了师伯进相府,到正厅落座。惧留孙见我们几个门人侍立在侧,不禁拊掌慨叹:“这可是丢人丢到了家。”
姜师叔道:“既然土行孙是师兄的高足,想必可设法降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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