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死心,跑到李刻荣跟前,抓住了老人的衣袖:“外公,您快瞧瞧他,他这是在造反啊。”
好似个冷不丁被抢走食物的孩童,一时间还处在发懵的状态,正在四下找寻能够给予帮助的人。
于是梁暄又将身子转向王守阳,怒斥道:“王将军这是昏头了?朕对王将军不薄,咱们不还曾在军营里见过面?”
他不死心,又转回身子,朝着外公求助。
“外公,您不能这样做,您知道么……您说过的,朕才是这天下唯一的皇帝。”
他的话里带着颤音,带着畏惧,带着因受制于人的不甘心,这些李景成都听得一清二楚。
李景成更清楚的,是眼下已成定局,他以姐姐李锦令为要挟,戳在了梁暄的心窝子上。
“您不是一向都站在朕这边的么。”梁暄躬起身子,抬起那只破烂袖子里的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李景成握剑的手一顿。
身侧的王守阳感受的到,国舅的情绪起伏很大。
梁暄又说:“外公,朕是您唯一的亲外孙,您不是向来最疼爱朕的么……”
连李景成自己都察觉到自己的手此刻抖动得厉害。
紧接着梁暄无比痛苦地又来了句:“是朕比不上您的亲儿子,对么。”
最后两个字还带着双眸里冒出来的泪花,倒是将梁暄此刻衬得无比凄楚可怜。
只是李景成听完他这话,忽然丢下了手里的剑。
他无比恶毒,无比憎厌地,狠狠地剜了梁暄一眼。
在梁暄还想再哭一句的时候,厌烦地丢下剑,拾起那装着毒药的瓶子,伸手扼住外甥的脖子。
终于走出蹒跚着走出宫门,没走多久,梁晔双膝发软,就这么朝地上一跪。
白日当空,周遭的百姓来来往往,就他一人这么跪着,身子摇摇晃晃,将脑袋仰起。
他记得这道宫门是当年他与李景成私下谋划故意支开侍卫的一处隐蔽地方,如今他走得如此轻易,可见九哥当了皇帝,也疏忽了这处。
梁晔不敢细想这皇帝给别人当了去的两年里发生了什么。
他不敢细想。
很多很多东西,他都不敢细想。
方才忙着往外吐酸水,而今连吐的东西都无,大把大把的孤独与恐慌袭上心头。
梁晔畏惧这孤独与恐慌。
而过去往往每当这份孤独与恐慌向他靠近时,他总是下意识去找那个男人帮忙。
他双手撑在地,想爬起来。
还有没完成的事情要做。
但双腿发软无力,尽管梁晔挣扎着撑了会,最终还是又继续跪在了那。
小胖子很泄气。
又累又难过,又伤心又饿,这么多难以承受的感觉交织在一块,几乎将他给摧垮。
路过的行人察觉到不对劲,纷纷将他围住,但谁也不敢上前。
“喂,我刚瞧见他从皇宫里出来的,可别碰他,万一出了什么事连累到咱们。”
聚集的百姓愈来愈多,但没一个人敢上前帮忙。
“要不报官吧,我看他伤得挺严重。”
“那,要不咱们将他给拖到附近官府?”
“可千万别,万一最后他没事咱们受牵连了咋办,我方才可是亲眼瞧见他从皇宫那方向走出来的。”
……
梁晔在这些叽叽喳喳的人里头勉强恢复意识,伸手随意抓住一人的裤脚,也懒得抬起沉重的脑袋,道:“帮我去喊,去喊张阁老过来。”
“张阁老是什么大人物是你想叫就能叫的?”
手被那人的腿一蹬,轻轻地滑落。
梁晔痛苦地捂住肚子,艰难地抬头,却只有刺眼眩目的眼光,照得他睁不开眼。
“是不是疯子啊。”
“算了别管他了,多管闲事没什么好下场。”
“散了吧散了吧。”
……
“不要……”他伸手,扑了空,想尝试站起来,总是失败。
直到人群开始逐渐散去。
梁晔难受得小声哼了几句。
他始终在尝试着自己站起来。
在过去八年里的每个日夜里。
在对着满朝文物的质疑与轻视里。
在太皇太后操劳又怀疑的眼神里。
他站不起来。
他还是站不起来……
没了别人的帮忙,他就永远,没办法自己独立行走。
他觉得自己活到现在,真够失败的。
双眸逐渐难以睁开,意识也模糊得不行,但他还是跪在那里,已然没了起身的力气,也不肯就这么躺下。
他想着不如就耗死在这吧。
要么自己站起来,要么就一直在这里跪到死好了。
反正,这一回,他绝对不会就这么心甘情愿躺下的。
在李景成八年的蜜罐里泡着,在每回遇到事儿就转身逃跑,小胖子很清楚他早就被养成了遇到困难睡大觉的习惯。
就是这样的一种习以为常,让他变成今日这副狼狈模样。
搭拢着的脑袋摇摇晃晃,右手握拳握得直发颤,再整个身子开始止不住地往前倾之际,在鼻子好像能够嗅到泥土的气息时,梁晔的后衣领被一股力量扯住。
接着整个人都被那股力量扯得身子往后扳。
“呕……”衣领抠在脖子这块,勒得他一阵恶心上头,却也因了这阵恶心,双眼的视线一下恢复清晰。
他最先看清了头顶的太阳。
然后是。
“我就说一群人围在那作什么,原来是我那这么多年未见面的小晔啊。”
虚弱的身子忽然被一只强有力的胳膊支撑,随后整个人被一提,便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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