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过黑子,率先置于棋盘之上。
李刻荣还是恋恋不舍看了站在那的宋伯一眼,并无与儿子下棋的兴致,但还是蛮不在乎地掏出一颗白子。
“你陪不陪我的,我都不会高兴。既然你都肯把虎符拿出来了,你说吧,你要什么条件。”
“如今朝中上下都在议论您与王家当年做过的事,我将虎符拿过来,是觉得眼下您需要,不是过来同您置换什么条件的。”
想讨好一个人,就一定要看清楚那个人最需要什么东西,要投其所好,要投得既及时又诚恳。
这是当初父亲李刻荣教会他的。
“我还以为,你准备带着你的这些东西帮助那小胖子东山再起呢。”
“您也说了,当儿子怎么可能赢得过他老子,我苦心经营这些不也只能落得个国舅的称号,除了这一声国舅,我还能剩下什么呢。”
除了一句接着一句又甜又响亮的“国舅”,回首这十年,李景成觉得自己只挣得个两袖空空,从里到外什么都没有。
“啪嗒——”,是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响。
他缓缓抬眼,看见父亲的脸色,是怀疑。
于是他低下头,将手中的黑子落下。
“他与张阁老以及五王爷告别,回去他那个家了。”
“你还真就让他回了。”
“放心,我派人盯梢着那里,有动静我会知道的。再者说,不就是颗玉玺么。”
他的目光始终集中在面前这盘棋局上,语气平稳又轻松。
“我想您早就想好了拿不到真玉玺的对策,叫我去管他要不过是个试探,这玉玺真或假对于李家而言有何重要可言。”
李刻荣默默注视着儿子,笑容逐渐洋溢在脸上。
他想着李景成不愧是他的儿子。
“哦?我有什么对策。”但他还是想试探一下儿子。
“你派人杀掉了当年隐瞒玉玺是假的中书阁官员,如今只剩下了张阁老一人,我方才进来瞧见那位经常帮你做事的仆人,不出意外,他应该赶着是去杀张阁老的。”
李刻荣不再下棋,而是双手交握,盘腿,望着对面的儿子。
“纵使杀不掉张阁老也无关紧要,你接下来准备扶持您外孙那位不过六岁大的儿子继位,我猜……嘶,新皇帝上任,国家要有新气象新面貌,废掉原来的玉玺,改用新制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刻荣放声大笑,接过身侧宋伯递来的茶水,小抿了一口,“景成,这是你的对策。”
“怎的,您还有其他的么?”李景成也接过宋伯递来的茶,仰头,喝下好大一口。
“不过也行,也行。”李刻荣点头,视线再度来到了这局棋盘,看上去想尽快结束和儿子的厮杀,他更想和他认可的宋伯下棋。
“只不过这其中出了点差错,有人泄露了你这些年和王家做过的事,证据罗列得过于详细,应该是你身边的人泄露出去的。”
“有想到的人名吗。”谈及于此,李刻荣的眼里露出了杀意。
“不晓得,大抵就是刘鹤年之流的人。不过我这不是将这半道虎符给您送来了么,这半截和您手里的合起来,兵权就完完全全在您的手里了。”
两道虎符完全拼凑在一起,这个国家所有的兵力可以任凭李刻荣调遣。
父子俩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这半截虎符之上。
李景成开口问他:“父亲,如今您兵权在握,新的玉玺也即将面世,不多久您的外孙将在您的胁迫下签下退位诏书,这个天下完完全全是您的了,您,开心吗。”
李刻荣伸手,轻轻抚摸着虎符上的纹路。
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从太上皇死掉的那日起,他比儿子李景成还要更加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终于等来了这一日。
李景成甚至不需要他的回答,从他脸上流露出的神情就能够得知,他开心得要死。
“那既然如今您如此开心,可否回答儿子一个问题。”
摸着虎符的手顿住,李刻荣抬头,看着他。
李景成身子微微向后仰,双手交握,左手食指轻轻敲打手背。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
“十年前,是您叫您的外孙梁暄杀掉曹岳,这件事可否属实?”
六下,七下,八下,九下,十下……
李景成在心里默默算计着的时候,他没有等来父亲的回复。
又或许,这个回复早已不重要。
是真是假,是对是错,是好是坏,在这十年精心设计的复仇里,早就变得不再重要。
真的可以变成假的,对的可以变成错的,好的也可以成为坏的,时间似一条永不止息的长河,所有的东西在这条长河里被不断洗涮,不断冲击,而后沉入河底。
是带着恨靠近他的,带着那颗想要杀死他的心靠近他的,又在这一声又声清脆无比的“国舅”下,开始逐渐迷失掉本心。
李景成根本记不得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忘了究竟从什么时候,耳边响起的不再是曹岳的声音,而是那一句又一句的“国舅”,闭上眼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是那个肥嘟嘟的身躯无比热情地朝自己跑来。
他张开双手,去迎接。
父亲李刻荣嘴里喷出的一道血水,长长地,一直洒在了自己的衣裳上。
李景成拿起那半道虎符,从父亲腰间取走一把钥匙,起身,离开。
他在茶水里下毒,叫宋伯趁机端上来。
他以这半道虎符为诱饵,引诱父亲放下戒备心。
正如父亲当年教他去小胖子身边那样,他对自己说要投其所好,要拿准对方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当然知道他父亲最想要什么。
儿子是赢不了老子,每每与他下棋总是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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