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她从病床上睁眼,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被高高悬起的腿。医院的消毒水味她很熟悉,自母亲住院以来她每天都要闻到这样的味道。
陈嘉乐那时候不在,护士说他去打饭了,陈羽艰难地扭动着脖子,正好看到从外头进来的陈嘉乐,他们对视的那一刻陈嘉乐的眼眶通红。
陈羽跳舞跳得太久了,大脑指挥过身上的每一根筋,每一处肌肉,她醒来就隐隐觉得身上某个地方断裂了,就像一座突然坍塌的桥。她接受事实的速度甚至比陈嘉乐还要快,或者说陈羽那时候知道,她倘若不先坚强起来,陈嘉乐好像就要完蛋了。
陈羽见过陈嘉乐崩溃的时候,一次是父亲死,一次就是现在。她住院后陈嘉乐话变得非常少,陈羽看他太痛苦就总是没话找话聊,盼着陈嘉乐能开心一些。陈嘉乐最在意陈羽,总是强撑着精力同妹妹说话,除了有一次,陈羽问起了林钰晚。
她问林钰晚怎么不见了,陈母的手术做得成功,状态也恢复得不错,是不是该再给林钰晚表示表示。
与往常不同,陈嘉乐没有再回陈羽的话。他沉默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然后跟陈羽说林钰晚走了,同时告诉了陈羽林钰晚的真实身份。
陈羽点点头,陈嘉乐接着问:
“你恨他吗?”
陈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她看了看自己打满石膏的腿,躺在病床上摇了摇头。
“林哥肯定想保护我,他把保镖都让给我了,但谁也不能预料到所有事情。”
陈嘉乐想起陈羽出事当天林钰晚腰部受的伤,手在身侧握成拳。陈羽看着他,然后说了句更像实话的回答:
“才醒来时怪过的,但不恨。”
“路是我要走的,怨不得任何人。林哥是个好人,他的恩情我们的确还不完。不管他去哪里了,我希望他一切顺利,请你帮我转告他。”
渐黑的天空已经隐约能看见月亮的身影,车内陈羽抱起了身边的双肩包,无意识点了点头:
“对,我上次在网上好像看见了。”
“陈羽。”
陈嘉乐突然打断了她的话,陈羽一愣,对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她的名字了。
“我有件事没和你说。”
后视镜里陈嘉乐目光平静,“我喜欢他,三年前就喜欢。”
陈羽上一茬还没消化过来,陈嘉乐就直接把雷劈她脸上了。陈嘉乐看了眼陈羽呆滞中有些惊惧的表情,补了一句:
“但他不一定喜欢我。”
一辆改装过的摩托车伴随着极大的轰鸣声从他们的车旁擦过,陈羽耳膜被震穿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看向陈嘉乐标志的后脑勺:
“哥....不是我保守啊,我就问问,你说的喜欢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陈嘉乐被她说得有点想笑,“你想的是什么意思?”
陈羽到现在一场恋爱也没谈过,纯得跟个小学生似的,支支吾吾半天:
“就是,诶呀,电视剧里演的那种,牵手,亲嘴......”
陈羽越说声音越小,到后头跟只蚊子一样,嗡嗡作响不知道在说什么。
“嗯。”陈嘉乐很享受地调戏妹妹,“我是想跟他亲嘴,就是不知道他想不想。”
陈羽的脸顷刻间红成了猴屁股,她故作镇定咳嗽了两声,往车门边靠了靠。
“你见到他不要乱说话,他这几年过得不好。”
过了一会儿陈嘉乐才恢复了正形,叮嘱着后头身子扭来扭去的陈羽。
“啊?他怎么了?”
“你什么都不要问,吃你的饭就行了。”
今天陈嘉乐回来的很早,做好饭后他出去敲了敲林钰晚的门发现没有动静。其实他并不知道林钰晚今天会不会在,林钰晚大概早就忘了今天是陈嘉乐的生日,就算记得也没有为他出现的理由。
陈嘉乐提着快递员送来的蛋糕站在紧闭的大门前,突然觉得嗓子痒想抽根烟,他刚想转身回去拿烟,不远处的电梯门就打开了。
林钰晚穿着卡其色的毛呢大衣从电梯里出来,兴许是最近已经习惯了陈嘉乐的骚扰,他此刻并没有表现得很意外。他径直走向陈嘉乐,大拇指打开了指纹锁,进去后留给身后人一道没关的门。
“林钰晚,我再喊个人来行吗?”
陈羽进屋的时候有些紧张,她坐下后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伸手把碎发撩到了耳后。
林钰晚换了身居家服出来,看清陈羽的那一瞬间停在了原地。
“林哥,好久不见。”
陈羽看着他笑,她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如同一朵风霜拍打后终于绽放的红梅。
桌上摆着热腾腾的五菜一汤,林钰晚这间屋子从来就没有这么热闹过,他跟着兄妹二人举起了装着果汁的杯子,杯壁碰撞后陈羽语调轻快:
“陈大明星,生日快乐!”
陈嘉乐点点头,直直看向林钰晚。
“生日快乐。”
有了陈羽的饭局比平常气氛好了许多,她叽叽喳喳说着学校里的事。陈嘉乐一直用余光看林钰晚,林钰晚今晚主动吃了不少东西,他知道对方是因为陈羽在才这么做。
“陈羽,”林钰晚咀嚼了半天才咽下去一口菜,“你腿怎么样了?”
客厅瞬间安静下来,陈羽看了眼陈嘉乐,接着对林钰晚笑了笑:“走路没问题啦。”
“跳舞呢?”
林钰晚看上去压根没有放弃这个话题的意思,执着地追问陈羽。
“跳舞不行。”
陈嘉乐替陈羽回答了林钰晚的问题,顺手往他碗里舀了瓢汤。
“我过几天联系德国的专家来跟你线上会诊,确定能治的话就让他们过来。”
林钰晚的语气很强硬,根本没有给对方推拒的机会,陈羽却条件反射般开口:
“不用了林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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