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虚只是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去。
玉岭站在原地,眯了眯眼。
从将军府走出去后,子虚在街上绕了几圈,最终停在将军府的后墙边上。
他手一撑,越过了墙头。
碰到粗糙的墙面时,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微微晃神。
不过很快,他就收起了异样的情绪,灵敏地避开了巡逻的护卫。
一举一动都做得极其熟稔,连下一步该落在哪里,都好像经历过无数遍的排演。
当然,事实也的确如此。
自从他加入黑云军以来,每次回将军府都需要经历这样的过程。
翻过院墙,子虚落到了一间偏僻的小院之中。
他大步向着里面走去。
院子里没有点灯,但不妨碍他于黑夜中视物。
准确无比地推开了其中一间房的门。
屋子里因为有一段时间没人居住,空气里隐隐散发着湿润的,沾着灰尘的气息。
他皱了下眉。
探手找到了灯烛,取出火折子点燃。
房间一下子明亮了许多。
外面天色已经不早,但他并没有忙于洗漱,而是先从院外打来水将房间上下都清理了一番。
等屋子恢复了整洁后,子虚这才去烧了热水。
他坐在一旁,看着灶炉里的火星明明灭灭,等待着水烧开。
脑海里忽然想起了刚刚遇到玉岭,他说的那句话。
“你真的甘心吗?”
他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嗤笑。
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再说了,他原本选择进入黑云军,也只是想为父亲正名罢了。
水冒起白烟,他冲了些冷水,解开了身上的衣裳,踏进了浴桶之中。
一层又一层的白色裹布被取下,落在一旁。
墙上映出美好的玲珑身影。
发带解开,三千青丝随之而散落。
原来子虚是她,而非“他”。
她用手取着温水,一点点地将身上的灰尘洗去。
纤白的玉手捧着清水,扑到了脸上。
水珠清洗去了沾上的污渍,露出了洁白无比的皮肤。
五官明艳分明,是裴离。
她闭着眼沉浸在温热的水中,烟雾袅袅散开,将那张沉静的美人面显得若隐若现。
若是让黑云军的人看到,肯定会大吃一惊,这些年来跟着他们南征北战的子虚竟然是个女子!
这样一个人放松的时候,最容易想起过往的事情。
其实裴离已经有些记不起具体是从什么时候进入的军队。
只能隐约想起来,那一天北漠下起了雪,她跪在冰冷的地上,向裴树祈求。
裴树看了她一眼,问:“你可想好了?”
裴离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是,叔父。”
她意向已定,从那天起,束起了柔顺的青丝,穿上了不起眼的男装。
打扮,走路,一言一行的样子,都尽量模仿着男子。
她刚进军队的时候,还显得很瘦小。
黑云军的人都看不起她,觉得她是走了裴将军的后门。
军队那样以实力为尊的地方,她这样的小鸡仔只会被众人排挤。
但在后来的军场演练中,裴离用自身的实力折服了那些混不吝的兵混子。
从她懂事起,她就一直练功,就算是后来父母去世时也没有松懈一刻。
于是多年来的努力,终于得到了该有的回报。
在裴离将那个比她高壮上不少的男人,一拳打倒在地上时,她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父亲的样子。
那个会细心的一招招一式式教导她的将军,死在了他一生效忠的战场之上。
但是并没有换来众人的敬仰,无数人唾骂厌弃着那忠心耿耿的大将军。
因为那是场败仗,输得一败涂地。
不仅折损了将近五万的士兵,还只能和蛮荒签订割让协议,将宁州十二城都让了出去。
那些曾经夹道欢迎,送行军队的百姓们,在噩耗传来后,一遍又一遍地在将军府前大声斥骂。
似乎恨不得将她的父亲鞭尸才能解气。
可那长眠于战场,马革裹尸的将军啊,他并不知道在他死后,还要受曾经庇佑的百姓们怒声咒骂。
他的尸体被蛮荒人吊在城墙上,整整十天十夜。
蛮荒人找来老鹰,啄得破损不堪,最后只剩下森jsg森白骨一具。
甚至没有得到收尸的机会,草草的丢在了不知名的路旁。
裴离隐在水下的双手攥在一起,指根绷紧。
所以她才想去参军。
她要去证明,她的父亲是天底下最好的将军,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人。
而这笔血债,她也要向蛮荒亲手报仇讨回来。
裴离指尖掠过水,哗啦啦的清脆声响,打碎了脑海中那些不堪的记忆。
她不愿意在刚刚经历了残酷战争之后,还去想那些沉重旧事,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裴离移开目光,随意地落在了身前的屏风上。
和时下旁人经常绣花绣草的屏风不同,她的屏风绣面,绘制的是一幅稚子踏春图。
几个垂髫幼童嬉戏欢闹,笑着奔跑,手中牵着纸鸢长长的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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