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修为尽失,几根细骨已经撑不住往日惯穿的舵银铠甲了。
美人没了保护自己的壳,变成了展开柔软肚皮的刺猬,任谁都可以去摸一把。
在场的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见到此等颜色都不由得低下了头。
大师兄俊美无俦太阿宗无人不知,只是往日只能看到他包裹在鱼麟铠甲下的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寒光凛凛,与之对视时脊背凉意顿生。
他又强悍又孤高,渐渐落了个恃才傲物的名声。如今美人身着薄衫,白衣几分曳地,风流孱弱。只要抬眼去看,便能清楚窥见他的每一段身姿。
感觉就像……占了个大便宜。
言清眯起了眼,细长的眉眼使他看起来像某种狐狸。
他笑嘻嘻道:“泽渊找我做什么?”
麟岱当然不好意思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自己缺东西,苍白的手指摩挲着碧绿的伞柄,有些尴尬的开口:
“有些事……想同师叔说。”
“哦?”言清的语调上扬,拖出长长的尾音。
他蓦然向前走了几步,衣袂飞动。麟岱修为不比从前,还未反应过来,言清就逼到了他面前。
“为何不能在大家面前说?众师兄弟都在这里,怎会不帮你。”
言清比麟岱矮一寸,抬头时能看见他被晨光染成金黄的纤长睫毛。在初秋的寒气里微微打颤,让人想伸手拨弄。
美人面色苍白,听闻此话却忽然面色浮红,连说话都磕磕巴巴起来。
“不用不用……只,只要你,你一人便好……”
“不,不是……不要你,呃,不对,是只要你……”
“不是你,嗯不对,是不要别人……”
麟岱这里有两件事顶天难,一是和别人说话,二是把话说清楚。
现在两样全占了。
他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身边又有那么多人都在看着他。麟岱知道自己招人厌,干脆就不说了,憋出干巴巴的一句:
“我等会再来找师叔。”
“泽渊留步。”意识到自己把人逼狠了,言清立马换了笑脸,几步上前轻易捉住了美人的手腕。
美人清癯瘦弱,手腕只有纤细的一截。言清趁机摸了一把,手指忍不住勾勾又蹭蹭。
周围一干人只是寻常宗门弟子,仰仗着言清的帮扶才能在君子阁混个脸熟。他们哪敢看这个,又一个个的都是人精,纷纷低下头装作没看见。
麟岱是个相当迟钝的人,但他还是感受到了一丝不适。他想抽出手,却被言清牢牢锁住了腕子。眼看着言清的脸越来越近,他不得不压抑住怒气开口:
“言至白!”
言清,字至白。当年言家喜得麟儿后求着颂煌仙尊赐的两个字。
“诶,在呢。”
言清似乎没发现面前的人在生气,反而很是受用,丝毫没有放开他的手的意思。
麟岱气极,奈何嘴笨,说不出什么更有威慑力的话来。从前他无需发威便有万人敬仰,如今修为倒退,连挥袖而去都做不到。
瞥见眼前人眸中有伤情神色,言清却愉悦的眯起眼睛。他悠悠然道:
“泽渊何必……”
“麟岱!”
一声凌厉的呵斥打断了越贴越近的两人,趁着言清回头的功夫,麟岱使巧劲挣脱了对方的桎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听到对方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啧”。
“你又在做什么?”随着少年的一声怒喝,麟岱眼前一花,胸口传来一阵闷痛,他竟被冲来的人推开两丈远。
他不由自主的捂住胸口顺气,艰难的抬起头看向来人。
鹿一黎挡在言清面前,正欲开口斥责他不要死缠烂打,却看见对方红着一双眼睛,虚虚地捂住胸口站在不远处。散乱的发丝挂在瘦削的肩头,犹如枯枝带细藤,透着股可怜巴巴的劲儿。
或许是他眼睛出现了问题,竟觉得往日战无不胜如铁打似的麟岱马上要化掉了。
“你看着我做什么?”鹿一黎的语气有些发虚,不似刚才那般凌厉。他越看那人越觉得愧疚,又不知愧从何来,只能嘴上发狠:
“你当年缠着楚兄,现在又缠着言师叔,怎么有人像你这样厚脸皮,令人不齿。”
听到如此羞辱的言语,麟岱却是不言不语,好一会,才堪堪说出句:
“我没有缠着他们。”
再往下,他也懒得解释了。
麟岱于他有愧,虽是无心,但也努力解释澄清过,终是百口莫辩罢了。如今,他除了自己的花和灵兽,也没什么好牵挂的。
他已经习惯了无助,他不在乎旁人如何看他。
麟岱弯腰捡起被鹿一黎打落在地的竹枝伞,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他检查了一番,发现并无损坏,便持伞躬身向言清行了个弟子礼。
“麟岱不请自来,叨扰师叔了,这便离开。”
言清微笑着冲他点头,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鹿一黎却是不准备轻易放过他,冷笑一声道:
“怎么,被人发现就准备跑了?我说你一个好好的剑修,整天就想着这些个不入流的下作手段,真是恶心人,看来楚兄那一脚还是太轻,没好好给你长长记性。”
见麟岱垂首不语,只顾着撑开那破伞,好像撑把伞都能累死他似的。鹿一黎顿时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浑身都不是滋味,脱口而出:
“你好意思当这个大师兄么?连几个魔族都打不过,还连累言师叔受伤,让师尊为了你这么个废物跑前跑后。你到底要不要脸啊,原以为你死在魔界也算有志气,没想到你还有脸回来。你说你个废人回来有什么用,缺你这么个吃饭的了?”
他越说越快:
“既然成了废物就好好呆在你那破屋里,别一天天的出来招摇,也别一天天的想着那些你攀不上的。巴巴的和狗一样,恶不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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