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好,连入夜也比往常来得早,才将将过了申时,天就已经黑透了。
卫若漓走在前面,忽然停住脚,师泱跟在她身后,见她一下停下来,忙止住了脚步,一时猝不及防,差点撞了上去。
师泱在她身后站定,垂着头没有动。
长长的甬道上没有人,连宫娥黄门都没有,来的时候卫若漓带了两个随从,可现下,也不知去了哪里。
忽然,师泱听见前面的人开口吩咐:“去找盏灯笼来,朕不喜欢黑的地方。”
师泱微怔,知晓四下无人,她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她轻咬了下唇瓣,低声说是,踅身就要往回走。
可走出去两步,她就迷了路。
连刚刚走的路也全都忘记了,她怔站在那两道门之间,正犹豫着不知道该往哪边走。她能感受到,身后卫若漓正站在那里注视着她,她一咬牙,凭着感觉转身迈进右边那道宫门,头也未回。
卫若漓站在那里,漆黑的夜勾勒出她颀长身形,她淡淡看着不远处的人,思虑再三,最后走了一条往兴德宫反方向的路。
她站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夜色愈发漆黑了,天幕上流云四散,不知何时,居然能够看得清隐约的月亮轮廓。
师泱从东门出去,一个人在漆黑蜿蜒的内宫之中走了很久,一道一道的宫门,永远走不完似得,抬头看过去,一小块四四方方的天空,仿佛都是一样的地方。
她有些着急,走得后背都浮起一层细汗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发现,自己彻底迷路了。
来时的路忘记了,现在连刚刚卫若漓在等她的地方也不记得了。
申时二刻,各宫道上开始有小太监提着油桶,顺着东西长街点燃羊角亭内的烛火,一路长长走过去,才渐显看见些许光亮。
师泱无法,只得过去问路。
找回了兴德宫的路,师泱提着灯笼,满禁宫地去找卫若漓,可找了许久,也没有见到她的踪影。
想起卫若漓临行前要她磨墨的事情,她寻了半晌未果,最后只好先去了璇玑点。
到了璇玑殿门口,她这才记起来那日去兴德宫的路。
人刚进二门,她就看见站在门口的钟怀则。
殿内灯火通明,她对这里还算熟悉,看见西偏房的窗下被烛火照亮着的人影,就知道,卫若漓已经回来了。
她踌躇了片刻,随后提着手上的灯笼往殿内走去。
殿内没有其他人,只有卫若漓一个人,她站在灯下桌案旁,手中执笔,在宣纸上漫不经心地来回写着字。
不知回来了多久,她换了一身衣裳,大概是沐浴过了,身上穿着粉白色的锦衫,三千发丝只在耳后挽成一个流云髻,斜斜披散在胸前,脸上未染粉黛,在昏黄的烛火映衬下,比平日里添了一丝温婉。
往常她大多穿男装,束发戴冠,一袭暗色长袍,比男子还俊美许多。
可却忘了,她着女装时,才像个温婉多情的女子。
只是她不常穿,即便在南玥重华宫之时,她也多着男装。
殿内燃了银骨炭,一丝灰尘也无,暖意如春中和了师泱身上在外游荡奔波的寒意。
师泱捏着手里灯笼长柄,心里隐隐有气。
她既然早就回来了,为什么还叫她像个傻子一样,满禁宫地去找她。说好在原地等她,可又一个人走了。
如果等不了,又为什么不派个人告诉她。
卫若漓没有抬头,手中笔也未停下,知道来人是她似的,低声暗讽:“朕还以为,你要诚心爽朕的约,故意叫朕在寒风中等你。”
瞧,她明明没有等,还要倒打一耙。
师泱捏着手中细柄,紧紧攥着力,连骨节都捏得泛白。
师泱心里一时有气,也嘲弄地一哂:“陛下要是早些派人告诉我,也不必在此苦等。”
卫若漓手中笔锋顿住,在洁白的宣纸上晕染出一个斗大的墨点,她望着眼前写废了的纸张,脸色渐冷,随后抬起头来看向她:“在兴德宫里做了这么多天的贴身女婢,就学会了这样和朕说话么?”
师泱盯着她,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她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明明什么也没有变,可她总忘了,眼前的人早已不是那个重华宫里任她摆布的卫若漓了。
她摇身一变成了大梁的皇帝,成了一个随时可以主宰她性命的人。
“过来,替朕研墨。”卫若漓冷冷地说道。
师泱踌躇,将手里的灯笼放在一旁地上,然后朝桌案走过去。
长案上有一方好砚,师泱只瞥了眼,就知道是最上等的歙砚。
去年这个时候,她就曾得到过一块方歙砚。后来,她将那块砚送给了桦儿,可桦儿不喜文墨,总爱贪玩,那块歙砚,他到最后也没有用过。
“阿嚏——”师泱忽然猝不及防地打了一个喷嚏。
她在外面奔波了太久,殿内又太过温暖,一冷一热,一时冲过了头,她没防住。
其实从入大梁以后,她的身体一直都没有好,身体很虚弱。再加上没有了武功和内力,对大梁的饮食水土都不习惯,所以她很容易伤风受寒。
寂静无声的大殿内,彼此两人一时剑拔弩张,可猛然冷不丁的这一声喷嚏,倒叫这不明言语的坚硬气势,一时变得有些变了味。
卫若漓默默抬眼看了她一眼,师泱也心虚地抬头看她,四目相对的瞬间,气氛有些尴尬。
师泱重新低下头去不再看她,手上的动作也未停歇,像是带了气似的,比刚刚还要卖力上几分。
将人踩在脚底,看着那人渐渐没有了脾气,亦或者,有了脾气也憋在心里头,不敢发出来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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