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晏星河已经变得远比普通人漫长的生命里,这一件件事对她来说极为重要的事早已成为了他记忆中的渺小沙砾,被掩埋在荒芜凄凉的茫茫沙漠重。
“在公子为我赎身之后,时隔不久,我嫁给了一个普通的农夫,”她慢慢地回忆着,脸上露出些许晏星河未曾见过的温柔神情,“他生得远不如公子好看,除了会做些粗活以外也并没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特长了。但他很好,他从来不会嫌弃我不堪的过去,甚至会在他人诋毁我时替我挺身而出,甚至大打出手。”
晏星河静静地听着,并没有如当初一般急着纠正真正替她赎身的人并非是他而是摇镜。或许他也多多少少有一些功劳吧——纵使不是他亲手付的银钱,但若非他提出,恐怕摇镜也不会有心去帮这么个毫不相干的人。
“我和他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我们一直都过得很幸福,”她微笑着道,“他们都如我所愿地成了家,我的儿子娶了一个知书达礼的漂亮姑娘,女儿则嫁给了隔壁镇子里的一位教书先生,他们夫妻生活和睦,对父母善良孝顺,我应当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她苍老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晏星河,眼中闪烁着些许难言的情感。
其实在她选择嫁为人妇时,她就已经将晏星河放下了,日子虽然平淡再无当初年少时的激情,可对容颜不再的她来说已经不失为是一种好的结局。本来、本来她应当一直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完自己的一辈子,可是突如其来的灾祸再次摧毁了她的家庭——她的丈夫死于邪修士的刀剑之下,儿女也在战乱中失联,至今还未获得消息。
她这一生跌宕起伏,大多时候都过得不太顺心,要么家道中落,要么家破人亡,似乎上天早在冥冥之中注定,注定她无法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每每想到自己苦痛的遭遇,她总是会忍不住落泪,普通勤恳的农夫并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只会笨手笨脚地安慰她,试图逗得她开心几分,而这种有人陪在身侧时温馨幸福的感觉也让她留恋不已。在流离失所又战争停止之后,她试着回到了这个载满了许多记忆的村子,希望能够寻到一丝一毫有关家人的踪迹。
如今遇到晏星河,也不好说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她早已苍老,而她心中的英俊少年还是少年,时光匆匆而去,明珠也会随着渐渐被蒙上一层灰尘,可只须要稍微擦拭一下,将那层灰拂去,明珠就仍还是明珠,温润而耀眼。
她又静静地看了一眼晏星河,眼中除了看遍世事后的感慨后,便再也无其他多余的情感。
她说是看一眼,但还是忍不住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事情,她并不是期望晏星河能够怜惜于她,赠与她更多几分除了陌生人之间礼貌客气外的更多情感,只不过是再看一眼,再看一眼就离开。
原来年少时遇到一个足以美好的人,是真的可以惊艳往后余生的。
看着已经年老的女人又佝偻着身躯迎着寒风慢慢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晏星河忽而觉得有几分难过。
他与余清衡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注定会在不知多久后的某天忽然死去,而余清衡却会在与他再无交集的那个世界好好地生活下去——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容颜足够优秀的余清衡会找到另一个与之匹配的人,他们或许会有一个孩子,也会想余清衡那样聪明、漂亮;又或许一心修炼的余清衡会孤独着过一辈子,直到自己飞升成仙的那天,摒弃所有多余的感情和杂念,自此再不需要另一个人陪伴着他。
他知道这也许只是他一厢情愿的猜测。
可他的时间不多了,这种像是在沙漠中行走几日都未曾喝水的饥渴感让他焦躁无比,他有些急切地想要再见余清衡一面——可以不打扰,可以互不干涉,但他想见他一面。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时,摇镜的手忽然轻轻地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纵使是这样轻的动作,也免不了让神游天外的晏星河惊了一下。
他呆滞地回过头去,却瞧见摇镜哑然失笑,伸手替他放下帘子,道:“外面这样冷,怎么还一直掀开帘子?”他半垂着眼,伸手拉过晏星河被寒风吹得冰冷僵硬的手,像是想要让这双手热乎起来一般努力地搓了搓,但效果微乎其微,摇镜顿了一下,紧接着又不死心似的用灵力熨了热量递过去,才让这被冻得有些青紫的手热乎起来。
摇镜满意地笑了一下,而后侧过身子朝着外面的马夫吩咐,说是可以继续上路了。
外面的车夫应了一声,紧接着,马车车辙便又骨碌碌地滚了起来。
晏星河拢了拢腿上的毛毯,暖意慢慢地聚拢起来,让他感到无比的舒适。
“你不问我刚才在想什么?”晏星河看着摇镜,问。
摇镜轻笑一声,伸手倒了一杯热茶,趁着热腾腾的雾气缓缓地呷了。他一边喝一边道:“你要是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晏星河微笑道:“其实不管我说不说,你都能猜得到的吧?”
是了,他早就知道摇镜不简单,像他这样修为高深又百转心思的人,纵使不用那作弊一般的读心术,想必也能将他心中所想猜个七七八八。
按理来说,被人猜透心思总是会觉得有些不舒服的,可不知道为何,晏星河并不讨厌摇镜猜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也许,有个能够随时读懂和理解自己的人,也不是什么坏事。
摇镜轻哼一声,便也算作对晏星河的回答了。
晏星河心情不错,也忍不住地笑,他嘴里哼着不知道名字的小曲,眯着眼睛靠在车厢上,那股子几乎压不住的困意便又要将他拉入深眠之中。
在差不多完全睡过去的前一瞬,他半闭着眼转头看向摇镜喝茶看书的模糊身影,有一瞬间,几乎将他与余清衡认作了同一个人,不过其实只要再稍微想一想,就知道应当是他因太过思念余清衡而产生的错觉。
“怎么一直这样看着我?”摇镜有些好笑地问,“喜欢我啊?我可要告诉你,喜欢我的人可多了去了,你要是排队的话,可要从我在南方的府邸排到开阳的最高山上呢……”
他本意是开玩笑,也不指望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的晏星河能够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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